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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上?!
王承恩大吃一惊,知道大事不好,这二皇上可不是他能扛得住的。但面对皇爷的狂怒,他却是明智的没有选择替自己分辩,也没有叫冤,而是一声不吭,再次长叩及地,脑门贴着地面再不抬起。
“朕问你,你这二皇上当得可快活?”因为暴怒,崇祯的手微微抖了起来。凌厉的视线望着这个老奴,牙关咬得紧紧的。
王承恩依旧不敢抬头,趴在那“咚咚咚”的又磕了几个响头,口中只道:“皇上,老奴万死也不敢!老奴万死也不敢!…”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说。
“万死也不敢!…”
崇祯气得从御座上腾的立起,猛一跺脚,喝骂道:“你这老奴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嘛,你是要朕把你所做的桩桩罪行一一数落出来,你才知罪吗!”
听了皇爷这般说,王承恩心头又是一惊,不禁就想到了方才进来的何如宠,瞬间已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把趴下的腰稍稍直了直,想要抬头分辩,但只一念间,就又迅速把腰趴了下去,然后把头叩得嗵嗵直响,带着哭音向崇祯道:“老奴确是不知犯了什么事,但皇爷若是觉得老奴负了皇爷,办砸了差使,请皇爷降罪便是,老奴受着。”
“外朝参你结党营私,表面忠于朕,暗中却欺朕,屡有干政之事,且大肆收受贿赂,每有外官进京,都要孝敬你王承恩一番,这些,你可承认!”崇祯的怒气依旧冲天,声音仍是严厉无比,但听在王承恩耳里,却又恍如另一番境状了。他稍稍平复了下,趴在那十分痛楚道:“皇上,你是知道老奴的,难道你认为老奴真有这个胆子做下这等欺君之事?”
王承恩的回答很是奇怪,他竟然反问起崇祯来。这一问,却是把崇祯给愣了下,数秒之后才反应过来,开口便骂:“好一个不敢欺朕,好一个不敢欺朕!你这老奴便是伶牙俐齿,朕险些被你问住!那施大勇的事便是最好的例子,朕叫你去办事,你却瞒着朕不办,这不是欺君是什么!朕亲自叫你去办的事,你尚且不办,更何谈其他!你这老奴当真是要学那魏阉吗!!”
王承恩听后,却是突然抬起头来,说道:“内臣监军是乃是皇上顶着外朝压力亲定,施大勇之事涉及内臣,老奴敢问皇上,若是老奴真把这事办了,那外朝又如何看皇上?”
“你!…”
崇祯没想到王承恩竟敢当面诘问起自己来,气得脸涨得通红,可是那挥舞的手在半空中却是怔怔的停住了,到嘴边的话也是生生的止住了,一动不动的盯着王承恩。
半响,重一拍案,“狗奴才,你貌似忠诚,暗地里却仗着朕的龙威,专权霸道,作威作福,不可一世!狗奴才,你熟知律法,自己说吧,你该当何罪?”
王承恩暗叹一声,磕首道:“回皇上,老奴罪该万死。”
崇祯斥骂道:“死都便宜了你!朕要你受足活罪,然后再死。而且,朕还要你自个拿出个治你的法子来!”
王承恩沉默片刻,道:“秉皇上,老奴是个太监,依照内廷规矩,老奴得当众接受廷杖,直到打烂了老奴的这副贱骨头,扔到荒地里喂狗。”
听了王承恩这话,崇祯却是一呆,目光复杂的望着这随了自己近十年的老奴,片刻之后,嘴巴轻启,吐出二字:“准奏!”
“老奴谢恩!”
王承恩再次垂下那颗花白的脑袋,叩首及地。
“滚出去!”崇祯不耐烦的猛一挥手。
“遵旨!”
王承恩掉转身体,仍然四足并用,像一条老狗朝宫门外爬去。崇祯注视着王承恩渐渐远去的背影,张口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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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口,赵全和另外几个当值太监却是看得目瞪口呆。
…………
司礼监内,王承恩端坐在院中一张太师椅上,他虽然死到临头,表情还是泰然自若,一点不失大太监风度。边上有司礼秉笔周朝领着十七八个徒子徒孙跪了一地,俱是悲泣无言。旁边另一张椅子上坐着掌印太监王德化,这会也是一脸戚容,望着王承恩不知说什么是好。王德化身后,又站着司礼秉笔陆安、石峰等人,另有两个随堂太监。
四个膀大腰圆的行刑太监,各执一柄红黑两sè的枣木棒子顺序走来,为首的折腰叩拜道:“奴才拜见王公公。”又向王德化拜道:“见过老祖宗!”
王德化没有说话,点头示意,王承恩则是点一下头,然后对那为首行刑太监道:“待会用心侍候老夫,叫老夫痛快些。”
“公公…”
四个行刑太监哽咽着一一站起,然后执杖围着王承恩站立。
王承恩起身一言不发地张开双臂,见状,周朝等太监立刻上前替他捶腰捏腿,活动血脉。王德化在边上见了,禁不住又是暗叹一声。
由着徒子徒孙们捏了一会,王承恩仰着头闭着眼儿,唤了一声:“周朝啊。”
“儿子在。”
周朝是王承恩最得意的弟子,内书堂的翘楚之辈,未到三十便列名司礼秉笔,虽然只比王承恩小了十二岁,但却是以儿子来奉王承恩的。
“怎么就来这几个孩子观刑啊?”王承恩指着院内仅有的这二三十人,笑道:“老夫是随皇爷潜宅过来的老人,司礼监排上号的,如今老夫受刑,应该让内廷所有人都来观看,以求惩前毖后,望而生畏。从此啊,夹着尾巴做人!”
“阿公…”
周朝哭泣着说不出话来。
王德化见状,便道:“王公公,不关他的事,是咱家吩咐太监们各司其责,不得擅离职守的。”
“老祖宗有心了。”王承恩冲王德化挤出一丝笑容,在那想了下,尔后沉声吩咐周朝道:“传下去,凡不当差的太监、仆役,全部赶到这来看老夫受刑。”
“王公公,这又何必?”王德化有些惊诧。
王承恩笑着朝他摇了摇头,王德化见了,叹了一声,背过脸去。周朝无奈应了声,转脸朝手下的太监们示意,那几个小太监匆忙四奔去传命了。
王承恩睁开眼看看天,语气平淡地道:“这人之将死,本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过老夫这头却偏偏来了事,疼得厉害,唔,来人啊,给老夫把茶端来。”
话音未落,一个小太监已端上玉盘,盘中搁着一把茶壶,一只茶盅,里面沏的是清明前龙井。周朝忙上前抓过壶赶紧替王承恩斟茶。王承恩接过茶盅,缓缓饮尽,放下。周朝赶紧再斟满,王承恩再缓缓饮尽…
此时,宫里大小太监们已从四面八方赶到司礼监来,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太监们越聚越多,到达院门时,忽然全部无声无息了,一个挨一个地步入院子。
大小太监们垂首跪地,一声不出,整座大院渐渐跪满了太监。王承恩已饮尽最后一盅茶。他放下茶盅又拿起茶壶,嘴对嘴将壶中残茶喝尽。
喝完之后,王承恩咂了咂舌,像是品味着龙井的香味。然后说:“鲁四啊,再沏上一壶龙井。刑杖之后,老夫要是活着――就喝。要是死了――就浇老夫身上吧。”鲁四哽咽着,跪在地步的太监中也有人呜咽。
“哐啷”一声巨响,王承恩将茶盅掼在地上砸了个粉碎。然后,他从容将长袍儿撩到腰间,系好,噗嗵一声跪在毡子上,用沙哑的喉咙高叫道:“奉旨,将欺君专权的狗奴才王承恩,当众廷杖,直到打烂他的贱骨头,扔到荒郊喂狗!小的们,开打!…”
叫完,王承恩便一头扑到地毡子上,一动不动地等候着木杖落下。可等了半天,执杖太监却不敢动手。他们一会看看地上的王承恩,一会看看边上的王德化,一会又看看周朝等司礼秉笔,看来看去,却是谁也不敢动手。
“怎么,你们想抗旨不成?想活的,还不给老夫打!”王承恩扭头回瞪执杖太监,厉声喝了句。
行刑太监还是没敢动,他们求助的朝王德化看去,王德化和王承恩双目对视,微微抬了抬手。
领头的执杖太监这才终于鼓足勇气,举起了木杖。他高高举起却轻柔落下,击在王承恩身上,听着声音很大,但落在王承恩身上的力道却小得多,跟隔靴挠痒差不多,哪里打得死王承恩。
王承恩察出不对,扭过头瞪着那为首的执杖太监道:“齐二啊,老夫丑话说在前头,你们几个小子如果棒下藏私,老夫醒来后定把你撕成八瓣儿!……打!放开来打!你们打不死咱家,皇爷那可饶不了你们,想要活命的,就把力气全使出来!”
“遵命!”
齐二咬牙高高举刑杖再重重落下,另一个太监也挥杖重重落下。两人一起一落,刑杖交替击在王承恩身上。另两个执杖太监则交替数着:“一…二…三…”
每一杖落下,王承恩都痛得呻吟一声,嘴里却连连说:“好,好!”充得十分好汉。
杖击之下,王承恩双腿立刻渗出鲜血,他也是四十岁的人了,哪里经得住如此痛打,就算是身强力壮的也禁不住。
渐渐的,王承恩痛得渐入昏迷。四周,众太监个个心惊胆战。他们想看又不敢看,不敢看又想看。(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