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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马盗慢了一步,人数更是少对方太多。一方士心高昂、气势汹汹,一方却是绝望之下的负隅顽抗,这仗不用打,结局便已注定。
绝地反击没有取得让人瞠目的奇迹,战斗的过程似乎并不存在,更没有出现双方首领鏖战的jīng彩场面。甚至,冲得最前的彭大锤都没能和对面的施大勇过上一招。
十几声铳响,狼骑兵们便越过了随彭家叔侄拼命的响马盗,径直冲向了还在那里争先恐后逃命的余匪。
在出奇不意且训练有素的辽镇jīng骑的快速打击下,乌合之众的河北马户们不堪一击,除二当家齐老二带着三个响马盗趁乱逃脱外,其余的不是被杀就是被俘。
彭大锤被三眼铳击中,不过没有伤在要害,只伤了左臂。铳子的冲击力迫使他身子的重心向一侧倾斜,继而坠马落地。等到忍着巨痛爬起来时,大势已去。
彭四海的运气要比叔叔好得多,没有挨铳子,也没有受伤,他不过是见叔叔被官兵火铳击中,心急如焚,在要翻身下马去救叔叔的时候,被高速而来的战马撞飞在地。亏得他身子骨够壮,否则,怕早已只剩半条命。
轻松解决响马盗,部下无一人伤亡,施大勇心情大好,一面叫人收拢响马盗的军马,一面则叫人将那些响马盗的俘虏押过来。至于镇子里的京营,他才懒得理会,随他们出不出来。
等俘虏押到后,清点后总计三十九人,其中便包括彭大锤叔侄。
秋水镇没有官府,最近的黄桦城又离着三十里地,施大勇无法将这些响马盗移交地方官府,他锦州军又要赶往登州,自然也不会把这些俘虏带上。交给京营吧,施大勇又担心那帮废物看押不住,要是再闹出个什么事来,反倒是自添麻烦。
索xìng,尽数杀了。
兵杀贼,天经地义。
在马上扫视了一眼垂头丧气的响马盗,施大勇没有什么话对他们说,朝曹变蛟点了点头,曹变蛟当即带人朝响马盗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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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北时,曹变蛟常看到叔父曹文诏处斩那些贼.民俘虏,甚至连十多岁的孩子也不放过,见到那些和自己一样大,甚至比自己还要小的孩子被处死,曹变蛟于心不忍,曾问叔父为何要这样做,为什么连孩子都不放过!
曹文诏的回答是:“凡是能拿刀的就不是孩子。”
曹文诏说的是事实,那些孩子便是再小,也是能拿刀的,两军交战时,他们的刀同样会杀死官兵,因此,在他们加入流贼的那刻起,他们便不再是民,而是贼。
是贼就要死,斩草须除根,今rì若是放过这些孩子不杀,他们随后就会再次加入流贼,成为官兵的大敌。
纵虎为患的事情,不是智者所为。(.
孩子都可杀,更何况这些都是成年人的响马盗呢。
曹变蛟没有一点心理负担,很是坦然的带着部下准备做杀俘之事。
响马盗们看到官兵的目光中带有杀机,知道自己大难临头,可是没有人害怕,也没有人开口求饶。倒是相互看了看,彼此目光都十分坚定,似是在说:老哥,黄泉路上咱弟兄再见!
扶着叔叔的彭四海更是旁若无人的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来,小心翼翼的替叔叔裹好正在流血的胳膊。
彭大锤平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任由侄儿替他止血,眉头都不皱一下。
响马盗的镇定倒是让施大勇有些佩服起来,锦州城下俘虏的那些建奴不能不说凶悍,但是一旦被俘虏,却是很快就怂得跟龟蛋一样,而眼前这些响马盗倒是比建奴还多了几分骨气,让人不能不觉得诧异。
曹变蛟冷哼一声,缓缓的抽出刀来,身后,几十杆火铳举了起来。
响马盗们动了起来,但不是害怕的sāo动,而是相互靠得更紧了些,以彭大锤叔侄为中心,紧紧的团在那里。背靠着背,视死如归。
曹变蛟扭头朝施大勇看去,等待他的下令,可是施大勇却没有吩咐动手,他在等。
不知为何,眼前这帮即将被宰割的响马盗使施大勇想到了在大凌河城外,被建奴骑兵包围的情形。
那时的他和部下们,何曾不是如这些响马盗们一般视死如归。
英雄惜英雄,虽然各自身份的不同注定双方只能存活一方,但施大勇却突然有所期待。
他期待此时响马盗中有人突然开口求饶,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用仇恨和无惧的目光看着他和他的部下。这会让他产生一种罪恶感,好像他是电影中的大反派一样。
若此刻响马盗中真有人求饶,他说不得还会考虑放此人一条活路。毕竟,这些人也是大明的子民,官.逼民反而已,便是放他归去,也不会影响什么。
在这个大时代,小人物改变不了历史,也影响不了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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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片刻,却仍是不见有响马盗乞饶,反而一个个脸上倒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来,一些人的嘴角还露出嘲笑的神sè。
响马盗的举动,自然引得狼骑一阵恼火,纷纷用请求的目光看向施大勇,希望马上将这些盗贼斩杀干净。
施大勇叹了口气,部下们的请求他不能不理会,既然这帮响马盗无人求饶,自己再等下去,未免就是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了。
手指微动,便要下令动手。
响马盗中,却有人恰时开口了,然而说的却不是施大勇所期待的求饶,而是怒骂声:“贼官狗,要杀要剐就快点,想看爷们的笑话,做梦!”
“要杀就杀,磨蹭什么,脑袋落地,十八年后仍是一条好汉!”
听了响马盗的叫喊,曹变蛟冷笑一声,朝施大勇叫道:“将军,既然他们想死,就成全他们吧。”说着就要挥刀,这刀只要一挥下,身后的火铳便会立时打响。
施大勇却是抬手示意小曹别急,轻策马往前奔了十几步,走到离响马盗不过三尺多的距离停住,扬声对他们道:“你们这帮盗贼,倒真是有几分胆sè。自古燕赵多豪杰,虽然你们是贼,但就以眼下而言,却也当得豪杰一说。本将敬重你们是不怕死的汉子,所以给你们条活路。只要你们开口向本将求饶,本将便放了你们,如何?”
话音刚落,就见一中年汉子拨开前面的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此人左臂显是受了伤,虽经包扎,但鲜血仍是渗出,映得衣襟通红通红的。
借着刚刚打起的火把亮光,施大勇觉得这人身形有些眼熟,旋即想到,原来便是那个马术极棒的响马盗。
见这响马盗出来后,其余的响马盗目光全汇集到他身上,施大勇知道,看来此人就是这帮响马盗的首领了。
首领出来,想来是被自己方才的话打动,世上又有哪个人真不畏死呢。若这首领求饶,今rì便放他条生路吧,施大勇如此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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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大锤是被施大勇的话引出来,但他不是求饶的,而是走到前面,朝马上戴着面具的施大勇上下打量一眼后,突然“呸!”的一声便朝他吐去一口唾沫。
施大勇避让不及,那口浓痰一下落在他的胸前。
“找死!”
敢如此对我家将军无礼!曹变蛟大怒,挥刀便朝彭大锤身上砍去。
彭大锤左臂受了铳伤,坠马时右臂又是脱臼,根本无力还手。但他见刀砍来,竟也不躲避,只直直站在那,任由曹变蛟的刀砍下自己。
“小曹,住手!”
刀尖离彭大锤脖子只寸许时,施大勇及时叫住。
曹变蛟立时收刀,回首疑惑的看着施大勇,不明白将军为何不让自己杀这无礼盗贼。
施大勇厌恶那口浓痰,但却更加欣赏这响马盗的胆量,心下早就起了招揽之意。
招安盗贼的事情,身体的主人不是没有做过,李大山当年不就是一绿林土匪嘛。
再者,这帮响马盗虽然不过一群乌合之众,但都是马户出身,骑术出众,稍加调教,便都是jīng锐骑兵的底子。就是不组军,带回锦州做马术教练,也要解决自己一大难题。
总之,放着这帮现成的骑兵不招揽,未免有些失算。
“阁下一身好本事,何苦要做这打家劫舍的响马盗呢?所谓习得文武艺,卖于帝王家。凭阁下这身本事,便是不做盗贼,投身行伍,荣华富贵也是指rì可待,他rì青史留名也未可知。若阁下有意,不妨随在本将帐下,替皇上分忧,替朝廷卖命,如何?”施大勇诚心诚意的要招揽这帮响马盗,因此说得也是实在话,掏心窝子的话。
岂料,彭大锤听了这番话后,却是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片刻,怒目相向,怒道:“替朝廷卖命?笑话,天大的笑话!若不是官府逼迫,我等又何必做这响马盗!你尔今叫我们替那帮狗官卖命,不是拿我们寻开心嘛!我等哪个没受过官府的欺压,哪家不是被逼得家破人亡,若不是逼到绝境,哪个愿意做这刀口舔饭的响马盗!便是我答应,你且问问我的弟兄,看他们答不答应!”
说完,转身朝一众响马盗喝道:“弟兄们要不要替朝廷卖命!”
彭四海脱口嚷道:“要个球!要老子替朝廷卖命,先把那帮狗官杀了再说!”
“替谁卖命都行,就是不替狗官们卖命!”
“没什么说的,要杀要剐赶紧,休得在这寻老子开心!”
“.....”
一众响马盗就是死也不肯替朝廷卖命,这让施大勇有些惊愕。暗叹,也不知他们家乡的地方官都做了些什么,才把这些本为良民的马户逼得如此恨朝廷入骨。
但他仍没有放弃招揽之意,续劝道:“阁下投身为匪,本将也知有不得已之处,但这都是贪官污吏所为,天子身居大内,受外朝蒙蔽甚多,若是知道你们为狗官所欺,定会龙颜大怒,还你们公道。依本将之见,你们若真的恨那些狗官,便更要听本将的劝,效命朝廷,他rì立下军功,得授官爵,正可上禀天子惩治那些狗官。若固执己见,身死之下,你们的冤屈又有谁会晓得?
眼下国家内忧外患,正是用人之时,只要你们肯用命,出人头地断然不难。本将实是看重你等,这才苦言相劝,你等好自慎量才是。”
听了这番话,彭大锤有些意动,他敢骂官,敢杀官,却是从未想过骂皇上。在他和手下们看来,皇上对底下发生的一切都是不知情的,他老人家如果知道当官的这样欺压百姓,肯定会为百姓做主的。要是真如这戴面具将军所说,立下军功得见皇上,请皇上为他们做主,那自己的怨屈不就是能得到解决了吗。
一众响马盗们此时也失了声,目中都有思虑之sè,显然也是被施大勇的话打动。
犹豫间,彭大锤却是瞥到那些被狼骑兵杀死的手下,顿时悲从心来,抬首冲施大勇道:“将军好意,我彭大锤感激不尽。但将军杀我这么多兄弟,试问我如何再能投你帐下!若我彭大锤真这么做了,死后如何面对这些弟兄们!”
听对方称呼自己为将军,施大勇心念一动,扬声喝道:“大丈夫恩怨分明,官兵杀贼,天经地义之事,换作你是兵,我是贼,又如何处之!死去之人固然可惜,但阁下还是为活着的人考虑得好。”
彭大锤无从驳起,官兵杀贼本是天理,换作是他,一样也不会手软。
迟疑一下,问道:“敢问将军是哪来的兵马?”
施大勇道:“本将乃辽东巡抚帐下锦州参将。”
“辽东的兵马?”彭大锤怔了下:那不是关外抵挡鞑子的兵吗?
投辽军也不丢人,总比投关内这些熊包军强,但真就此投了,彭大锤也有些不甘,毕竟今rì一战,手下大部弟兄都叫这帮辽军杀了。自己不思报仇,却反投这些辽军,良心何安?
见彭大锤仍是犹豫不决,施大勇也有些不耐烦了,再次问道:“怎么,你难道还是不愿投本将帐下吗?”
彭大锤没有说话。
施大勇想了想,又道:“你若真不愿投本将帐下替朝廷效命,本将也不好强求。不过本将可与你做笔交易。”
“交易?”彭大锤不解的看向施大勇。
施大勇点了点头:“是交易。”朝他和身后一众响马盗一指,“今本将奉命东去登州解围,你可与手下随本将同去,就在军中效命。待平定叛军后,本将便放你与弟兄离去,你看如何?”
彭大锤愣了一下,道:“这还不是要我等投你帐下效命,算得哪门子交易?”
施大勇毫不含糊道:“不是效命,是交易。以命换命的交易,你若是不答应,本将现在便杀了你们!你若答应,你与手下的xìng命就是本将的,如此交易,不知你明白否?”
“你这交易未免强人所难!”彭大锤有些急眼。
施大勇不理会他,语气有些严厉起来,“强人所难又如何,本将最后再问你一次,你愿不愿意跟本将做这交易!”
“我...”
彭大锤一时难以决择,见对方正盯着身后的弟兄们看,不由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侄儿四海。后者此时正一脸茫脸的望着叔叔。
把心一横,彭大锤回过头来咬牙对施大勇道:“我如何知道你事后会不会反悔再杀我们?”
施大勇反问他道:“如果我要杀你们,何必费这周折与你在这废话?”
彭大锤无从答起,朝施大勇看看,又朝一众弟兄看看,突然上前两步,跪倒在地,拱手道:“谢将军不杀之恩,我彭大锤与众弟兄愿为将军效命,但请将军他rì能够履行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