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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饷的事,外面怎么看?”
对着自己的首辅,崇祯直接谈到了正题,并没有拐弯抹角。
“河南贼乱军情紧急,攘外必先安内,灭奴先灭寇,分拨辽饷以平内贼,事在必先。朝野内外,也都知此乃不得已之计,故众臣并无异议。”
周延儒的话半真半假,朝野上下是知道分辽饷平内乱乃不得已之策,但却不是一点异议也没有。别的不说,且说这些rì子来,科道监察官员们就上了不下三十道奏疏,都是要朝廷不分辽饷的,可无一例外,这些奏疏都被周延儒授意通政司压下了。即便有几疏入了大内,也被崇祯自己刻意忽略了。
“朕也是迫于无奈,才用此下策,待河南捷报传来,辽饷还是专用的好。”
崇祯叹了口气,若是有银子,他何苦要拆东墙补西墙。苦笑一声,突然朝前走了几步,压低声音对周延儒道:“若朕调辽军入关平乱,首辅以为可行否?”
“这...”
周延儒微一沉吟,点头道:“尔今国家多事,既要安内,又要攘外,流贼与东虏都是国家心腹大患,然当此风雨飘摇之计,二者不可同时用兵,必择一者全力对付。可是国家历年用兵,元气损伤很大,如无必胜把握,还是以持满不发为上策。”
周延儒一番话说完,崇祯却是没有听明白,这首辅是同意调辽军入关,还是不同意呢?
他尚年轻,xìng子较急,因此有些不快的看了眼周延儒,闷声道:“首辅不妨说得明白些。朕也知道使将士以弱敌强,暴骨沙场,不惟有损国家元气,可是朕心虽不忍,却更不忍见祖宗基业毁于朕手。此间只有朕与首辅二人,朕虚心求教,望首辅能诚心以告。”
崇祯这般说话,周延儒知道这关是避不过了,侧脸往屏风后看了一眼,转过头来,终是说道:“皇上是尧舜之君,仁德被于草木,爱将士犹如赤子。以今rì形势而言,既要内剿流贼,又要外抗东虏,兵力财力两困,都不好办。以眼下形势而言,东虏方在锦州吃了败仗,短期内定无力南犯,可是反观我方,却也是惨胜。祖大寿辽军全军覆没,关门、蓟镇之兵又葬于小凌河,宁锦一线,我可用之兵实不足五千之数,且兵疲将劳,若冒然抽兵入关,则宁锦无疑空城一座。要是东虏探知虚实,大兵压境,臣恐怕...”说到这,周延儒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有所担心的看着崇祯。
“照首辅这般说,辽兵是一兵一卒都不可入关了?”周延儒的话让崇祯有些失望,可是他也知道周延儒说的是实情,锦州大捷确是一场惨胜,东虏固然元气大伤,可是大明也同样是举步维艰,根本挣扎不得半分。
“倒也不是不可抽辽兵,若是...若是...”周延儒心中犹豫,但见皇上为无兵平乱苦恼,想到若是自己所倡能够成功,则可解君王大忧,定国家千秋,不由鼓起勇气道:“若是议和可以成功,则尽调辽军入关也可。”
“议和?”崇祯吃了一惊,睁大眼睛看着周延儒。
赵全也是吃了一惊,张大嘴巴呆呆的望着周延儒。屏风后,隐约有个身形微一颤动,但很快又平静下去。
周延儒却是很镇定,迎着崇祯的目光毫无半分羞愧与尴尬之sè。
半响,崇祯幽幽的说了句:“若是议和,外朝可有意见?”
周延儒坦然说道:“此臣私下所思,外朝并无他人知道。”
听了周延儒的回答,崇祯有点放心了,与建奴议和之事,他也确是想过,去年太仆寺少卿张chūn就给他上过一疏,提的就是议和的种种好处,当时看了,也是心中颇动。
奈何东虏兵强,大明兵弱,一方攻势,一方守势,且明军逢战必输,金军气焰嚣张,哪里有议和的半分出路。再加上时西北民乱尚未蔓延,故满朝上下均未想过与东虏议和,反倒极力主战。
情形如同当年英宗被俘,朝野仍主战一般。自太祖立国起,二百年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似乎已成国家定例。对外族,战便战到底,不和亲、不议和,朝中上下皆以主战为荣。在此大势下,崇祯也不敢冒天下之大韪,开启与东虏议和之门。
可是任谁也没有想到,本只是西北一处的民乱,竟然在短短两年间蔓延开来,贼乱更是波及到了中原,已经动摇国家根基。再加上两年前东虏入寇关内,京畿沦陷,待建奴出关后,留给崇祯的是一堆烂得不能再烂的摊子,当真是愁得他茶饭不思。
内外交困之下,崇祯的心思也开始发生动摇,他觉得,若是能和东虏议和,尔后集中jīng力镇压贼乱,似乎也不是不可走的路。
但是,东虏能与我大明议和吗?
不知为何,崇祯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两年前被他所杀的袁崇焕,当年袁崇焕不正是因为私下与东虏议和被自己斩杀的吗?
如今自己要与东虏议和,东虏肯吗?
“东虏可愿与我议和?”崇祯有些担心。
周延儒很是肯定道:“袁崇焕在时,便有传闻东虏yù与我大明议和,可见东虏一直以来便有与我大明议和之意。今时今rì,臣更是认为,东虏肯定比我大明还急于议和!”
崇祯嘴巴微张:“首辅何以如此肯定?”
周延儒道:“东虏乃蕃外蛮族,行径与强盗无疑,并无大志。兵强马壮之时,自然强盗行xìng,所贪更多。以前我大明屡战他不过,其心必大,所求更多。不过锦州一战,东虏遭受重创,已经领教我大明厉害,哪里还敢再逞强。加之关外这两年雨水不调,物产不丰,故臣以为,议和对我也好,对他东虏也好,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再打下去,只能是两败俱伤。”
崇祯听后,也以为是,但仍是为难道:“真要议和,朕岂不是成了偏安的赵构,留下千古骂名?”
见皇上对议和动心,只是担心骂名,周延儒忙慷慨道:“自古以来,未有内乱不止而能对外取胜者。故yù攘外,必先安内,此一定不移之理。今rì国家处境虽然危急万状,但究竟非南宋偏安局面可比。
东虏虽迭次人塞,sāo扰畿辅,然东起辽海,西至大同,雄关重镇,均在我手。故为国家打算,莫如对东虏施以羁摩之策,拖延时rì,而对内一鼓剿火关中之贼,然后迫贼首俯首就范;如其仍怀异志,思yù一逞,亦不难次第剿除。
一旦国家无内顾之忧,陛下即可以整军经武,对东虏大张挞伐,以雪今rì之耻,永绝边境之患,谅彼蕞尔小邦,偏处一隅,何能与大朝抗衡!”
闻言,崇祯有些激动道:“朕亦深知yù攘外必先安内,嗯,议和虽会为朕留下骂名,但对国家却是利处多多。若真如首辅所言,则朕他rì必亲率大军出关伐奴!”
周延儒忙跪下道:“皇上英明!”
不过崇祯还是有些不放心,小声嘱咐周延儒道:“此事要迅速进行,切不可使外廷百官知道,致密议未成,先遭物议。”
周延儒忙答应:“臣知道。”
“倘若抚事成功,国家即可无东顾之忧,朕可立即抽调关外辽军和宣大劲旅,全力剿贼,克期荡平内乱。”
想到议和成功给自己和国家带来的好处,崇祯心绪不由波涛汹涌,迟迟不能平静。
周延儒也是踌躇满志,志得意满,一脸笑容。
君臣二人就这么高兴的对望着,许是感受到皇上心中此时的高兴,便是赵全也是识趣的露出笑容,傻傻的望着。
一会,崇祯却是想起一个迫在眉睫的大事,那便是高起潜所说调辽兵入关之事。
议和虽好,可总须时rì,那孔贼却是没有给大明时间。要不能尽快调辽兵入关,孔贼之乱说不得真和西北民乱一样,成星火燎原之势,一发不可收拾了。
“议和的事,首辅要尽快去办。但是朕眼下却是急着要调辽兵入关。首辅当知道,朱大典的京营败了,孔贼已杀往青州,若再无劲旅前去平定,朕只怕山东和登莱被孔贼荼毒。”崇祯的语气有些焦急。
不想,周延儒此时却一点也没有为难之sè,也没有说些什么空话,而是胸有成竹道:“据臣所知,孔贼所部不过两三千辽兵,其余多是裹挟之众,不堪一击。皇上根本不必担心孔贼之乱,眼下要解燃眉之急,倒是有一支现成兵马可用。”
“噢?首辅指的是?”崇祯有些糊涂,不明白周延儒指的是哪支兵马。
周延儒笑道:“皇上忘了锦州献捷的兵马了吗?他们可是就在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