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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一嗣教真人张永绪的小姑母张广微,道号自然,年稚貌美,身份尊贵,如今这七星观泼贼悍匪扎堆,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张广微怎能涉险来此
曾渔瞠目惊问:“广微小姐现在何处?”
话音刚落,曾渔就觉后背左肩胛处被人轻戳了一下,扭头看时,暮色只见羽玄道人身侧站着一个小帽青袍的小厮,这小厮抿着嘴冲他笑,还“嘘”了一声示意不要声张——
这小厮笑时露出洁白整齐的细牙,戴的布帽偏大,帽沿直压到眉毛上,双颊也不知涂抹了一些什么,显得肤色暗淡,但那双黑白分明、熠熠有神的眸却是掩饰不了的,不是那位一心向道的龙虎山贵女张广微还会是谁?
曾渔大为惊讶:“广微小姐从哪里冒出来的,方才都没看到你。”心里同时又感到欢喜,这位小道姑还是很有意思的。
小厮装束的张广微抿着嘴含着笑不说话,羽玄道人代为回答:“方才在戟门外小仙姑就立在贫道身畔,小仙姑个小,杂在人群不显眼,贫道过来为贤弟接骨,小仙姑就跟在后面,那些贼人也未阻拦,贤弟没留意吗?”
七星观混乱嘈杂,而且天色也已经暗下来了,曾渔还真没注意到张广微跟过来,惊喜之后又皱眉道:“广微小姐怎么能涉险来这种地方”
张广微依旧不说话,只是皱了一下鼻做个鬼脸。
羽玄道人道:“贫道本来是请小仙姑留在河口那边等候消息,可小仙姑执意要来,贫道拗不过她,心想前一批去赎人质的都平安回来了,扮作小厮应该无妨,于是就让小仙姑装哑巴,一句话都不能说,就带她来。”
张广微信守诺言,果然一言不发,曾渔笑了笑,说道:“这是险地啊,广微小姐千金之体,若上万一出点差错谁担待得起?”
羽玄道人连声道:“贫道鲁莽,岔道鲁莽。”
张广微伸右手食指又在曾渔左肩胛戳了一下,意思是这是她的主意,一人做事一人当,与羽玄道人不相于。
张广微既然已经在这里了,曾渔就是再埋怨羽玄道人也于事无补,更何况羽玄道人和张广微都是为救他而来,这份情义何以为报,当下问:“道兄怎么会与广微小姐一道来此地?”
羽玄道人双手在曾渔肩脊间按摩,眼睛望着殿门外那几个山贼,防备贼人偷听,低声道:“贫道得知赣南山贼劫掠横峰、铅山,这正是三痴兄和贤弟去上饶的必经之路,贫道担心两位行路遭遇山贼,就赶来打探,昨日午前到了弋阳叠山,却遇小仙姑骑马追了上来,原来小仙姑一早在泸溪河畔遇到拙荆,得知贫道往信州探看曾贤弟安危,小仙姑二话不说就独自骑了快马赶了过来,大真人府上下都还不知道小仙姑来了这里,现在只怕是四处寻找,一片忙乱了—
曾渔感着羽玄道人和张广微的情义,又想:“广微小姐这样跑出来是添乱啊。”只听道人羽玄续道:“贫道与小仙姑昨日傍晚赶到河口镇,得知赣南山贼洗劫河口之后又掳了数百人质到北岸要勒索赎银,贫道先前并不知贤弟和三痴兄已落入贼手,只是有些担心,想探听一下消息,今日午后第一批交了赎银的人质回到河口,贫道就向他们打听,这才知晓贤弟深陷贼窟,奇怪的是那些赎归的人质都大骂贤弟,说是贤弟把赎银从二百两提高到二百五十两,更说贤弟是贼人一伙——”
张广微一直忍着不出声,这时终于忍不住“嗤”的一声笑,赶紧又抿紧双唇。
曾渔微微摇头,苦笑道:“这可真是千古奇冤哪,匪首吴平就是要逼得我有家难奔啊。”
“贫道当然不信。”只听羽玄道人在他耳边轻声续道:“小仙姑也不信,贤弟功名在身,家有老小,岂会从贼,肯定是缓兵之计,小仙姑都夸你足智多谋,小仙姑与贫道商议如何赎还你二人,那些山贼不是传言今日天黑前收不到赎银就要杀死人质吗?且喜贤弟和三痴兄无恙,贫道把赎银也带来了,这就把两位赎出去。”说着,用手托了托腰间搭膊,沉甸甸的显然有不少银锭。
曾渔奇道:“道兄哪里能有这许多银?”河口距上清一百五十余里,回上清取银显然来不及。
道人羽玄低声笑道:“贫道哪里有什么银,都是小仙姑从铅山卫贺千户那里借来的——”
“贺千户?”曾渔一愣。
“是啊。”羽玄道人道:“贺千户去年曾陪同其母到大上清宫进香,掌教真人就让小仙姑引导贺老夫人在各宫观烧香供祀,所以认得贺千户,也多亏了小仙姑在这里,不然贫道哪里去借这许多银。”
曾渔心道:“这位贺千户畏贼如虎,保护不了铅山民众,罪责不小。”问:“广微小姐借得多少银?”
羽玄道:“五百两。”
曾渔道:“还有来福呢。”
羽玄错愕道:“来福也要赎吗,山贼的口号不是没钱人不要慌,吗?
曾渔笑道:“什么不要慌,逮到人就抢,不过我暂时脱不了身,赎也赎不走,匪首吴平逼我入伙啊。”
“啊”
羽玄道人和张广微齐声惊呼,引得殿门外的两个山贼转头朝曾渔这边看,那彭老球扬声问:“曾相公肘骨接好了没有?”
羽玄道人定了定神,答道:“现在开始正骨,快了。”说着捞起曾渔的左手胡乱捏着,一面压低声音问:“那可怎么办?”
曾渔道:“我决意引诱贼众经由永丰入福建这条路,七星观住持同尘法师也于昨夜前往上饶报信,定要把贼众剿灭于上饶、永丰一带,所以我不能走,而且还有很多无人来赎的人质,我得设法保全他们性命,道兄正好帮我个忙,道兄离开这里后,请即刻动身赶往上饶去见林知府,同尘法师年迈,我担心他误事——”
羽玄道人点头道:“好,贫道连夜就去,明日一早就能赶到,只是贫道该怎么对林知府说?”
曾渔道:“浙江胡部堂麾下戚总兵的兵马应该已经到了上饶,请戚总兵暂时按兵不动,加强哨探,伏兵于永丰山道要隘可一举击垮贼众。”
羽玄道人问:“那贤弟怎么办?”
曾渔道:“匪首吴平是不肯放我走的,只有趁官兵进剿时我才能脱身。”
羽玄道人感到责任重大,说道:“若林知府不信贫道的话那可如何是好
一直谨守诺言不说话的张广微终于细声道:“羽玄,我随你去上饶。”
羽玄道人脸现喜色:“好极,小仙姑是见过林知府的,小仙姑传话可比贫道有份量。”
曾渔点头道:“甚好,那就有劳广微小姐了,道兄现在随我去赎人,有铅山鹅湖的李氏、纪氏姑嫂二人至今无人来赎,都是年轻女,留在贼窝里将会很悲惨,先救她二人出去。”
张广微问:“还有几个人质没人赎?”
曾渔道:“还有上百人,这个忙你帮不上的,你赶紧跟着羽玄道兄去赎人,不要再出声,自己千万小心。”说罢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左臂,大声道:“你这接骨术不差,是祖传的吗?哦,师父传授的,很好,多谢了——老彭—
彭老球应声进殿,见曾渔挥动手臂,喜道:“曾相公脱臼治好了,曾相公贵人贵体,神佛护佑。”
曾渔哂道:“你不是说神佛都是泥塑木胎吗”
彭老球搔颈而笑,说道:“我彭老球坏事做了不少,哪还敢信神信佛。”
曾渔点头道:“不信神佛原来是为了方便做坏事哪,一针见血啊——老彭,你领鹅湖纪家这两个人去赎人,就是那姑嫂二人。”
彭老球讶然道:“曾相公不留她二人服侍吗,那姑嫂二人水灵得紧哪。”
暮色张广微眸光闪动。
曾渔斥道:“吴大王的命令,交银放人,你啰嗦什么。”
彭老球点头哈腰道:“是是是,曾相公教训丨得是。”直起身对羽玄、张广微道:“你们两个随我来。”
曾渔想起郑轼和来福也在广嗣殿,猝然相逢郑轼若是与羽玄叙起旧来岂不糟糕,当下大步走在前头,要先与郑轼知会一声。
这时天色已经全黑下来,月亮尚未升起,广嗣殿人声嘈杂,最后一批交了赎银的人质正陆续离开,那些无人来赎的人质哭哭啼啼,殿门有山贼把守,羽玄道人和张广微站在殿廊外等候,羽玄带着的五百两银已经交了上去,过了一会,那姑嫂二人出来了,籍着灯笼火把的光一看,这一高一矮两个仆人面生啊,李氏便问:“你二人是程家的人吗?”
羽玄含糊应了一声道:“快走吧快走吧,天黑了。”
曾渔出来了,郑轼就站在曾渔身边,羽玄不敢打招呼只点了一下头,便催促那姑嫂二人赶紧走。
曾渔快步近前,向羽玄拱手道:“这位老兄,多谢你为我接骨。”低声道:“道兄照顾好广微小姐。”
羽玄郑重点头,也低声道:“贤弟也千万小心。”
曾渔转头看张广微,张广微正抬眼看他,忽然靠近将一个小物件塞在他手里,然后离开。
曾渔待羽玄四人走远,这才摊开手掌一看,是一块小玉牌,隐约有八个字,用指肚轻扪玉牌小字,辨出是“天官护身,出入平安”八个字,别一面还有古怪符篥图案,曾渔知道这是正一道平安符。R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