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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1年的2月初,巴黎的报纸上都在讨论着正在进行的法国议会的特别会议,会议的主题是增加战争预算,再一次拨款四亿七千万法郎。
所有的舆论都隐约感到了法国的困境,这场战争本应该像后花园散步一般轻松,现在却变成了烂泥里的泥巴仗,需要不停的增加拨款,让本已经十分拮据的财政状况更趋于恶化。
法国财政部有一个简略的计算,派遣法军去越南作战,燃料、弹药、粮食、药品、衣服鞋袜、帐篷、枪炮以及其他各种物质,包括异常庞大的运费,平摊到每一个士兵身上,所花的钱是普法战争时期的34倍!
也就是说,假如法国政府派一整个集团军,远涉万里重洋去亚洲东部作战,这边战争还没开打,那边政府就要破产崩溃了。
2月7日,著名的费加罗报刊发了评论员文章,称"我们的政治家们,应该更多的把注意力放在眼前。必须牢记,我们失去的领土不在遥远的亚洲,而是阿尔萨斯和洛林。"
此时甚至连邻国德国的媒体也开始幸灾乐祸的开起了玩笑:"法国陆军总司令,本来准备进攻阿尔萨斯和洛林,却忘了带自己的老花眼镜,结果在地图上指错了方向,导致法军部队坐上几个月的轮船,跑到亚洲去了。"
面对舆论的压力,甘必达内阁已经没有了退路,中国已经明确不会做任何退让的,而法国政府必须咬牙把战争继续下去,否则甘必达内阁的下场将会比他的前任更糟糕。
在经过四天的激烈争论,2月13日,法国议会终于通过了一项最新的预算拨款,这项拨款不但能继续负担法国海陆军在亚洲的军事行动,而且能使法国增派一个师的援军。
同时外交部长法来西纳也发电训令驻日公使尝试接触日本政府。
同一时间,在万里之遥的北京,中国也正在召开一场军事会议,商谈目前的局势。
彭玉麟报告:"近卫军又新编成了一个旅,可立即投入战斗。而北宁败退回来的第三师,兵力只有五千余人暂且缩编为一个旅,由王德榜指挥,而原师长张树声自杀未遂,已经被送回广西治伤,并等候处分。"
丁云桐片刻后说道:"好,这个旅立刻调往广西,指挥官就由谅山的聂士成担任,至于聂士成原先指挥的近卫军独立团就由章高元指挥。那张树声,就等他养好伤再说吧。"
左宗堂说道:"现在离决战也越来越近了,我军也需要做最后的部署了。"
丁云桐点头:"确实如此,从法国获得的情报看,法国又通过新的巨额拨款,大批援军即将到来。只要最后给法军以决定性的一击,我们尊贵的法兰西朋友们,将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颅了。"
顿了顿,他对彭玉麟说道:"你再重复我们的战略。"
彭玉麟躬身答是,润了润嗓子说道:"根据我们预定的计划,在法军攻击太原地区时,驻守的第四师将往北撤退。等法军进攻谅山时,冯子材的第一师和王德榜旅,以及章高元近卫团,只要杀伤一下法军,就退到镇南关去。只要法军继续进攻镇南关,那么决战的时刻就到了。我们一边将法军主力拖在镇南关前,一边在西线集结强大兵力,由第四师、第六师、聂士成近卫旅,以及增援的左宝贵的第二师,组成一个重兵集团,总兵力将超过四万人,由聂士成的近卫旅开路,一举插入到法军的左后侧,截断对方的补给线,然后重创甚至歼灭法军主力。这个方案除了这边军机处几个人外,前线就只有冯子材一人清楚。"
彭玉麟说完后,几个人沉默了一阵,李鸿章说道:"万一法军不进攻镇南关呢?或者法军进攻镇南关,而冯子材军却顶不住,那该如何是好?"
丁云桐微笑道:"不错,这就是问题的关键。首先法军必然会进攻镇南关,因为我们在谈判桌上不做任何让步,法军就只能采取行动,他们不可能长时间待在越南,要知道每待一天都是巨额的消耗。所以法军必须速战速决,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至于第二个问题,冯子材我相信他会守住镇南关,因为镇南关地势险要,而且很快就会有大批由天津机器局制造的地雷,运往镇南关。这样就会大大提升冯子材部的防御能力。
而且,只要能大量消耗法军,即便丢了镇南关又如何,只要我西线重兵截断敌军补给线,对方就是无源之水,最后的胜利仍将是我们的,只不过那样就不会是大胜,而是惨胜了。"
众人点头不语,显然都心中赞同。
想了想,丁云桐又下令天津候补道马建忠,作为中国驻朝鲜特别大臣前往朝鲜。
这个马建忠是朝廷里少有的高学历,巴黎私立政治学校的博士学位获得者,去年刚学成归国,此人前世就是驻朝使臣。
此时的朝鲜暗流汹涌,日本眼见中国正在与法国作战,无暇他顾,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根据薛福成的情报小组密报,法国已经开始了与日本的接触。法国驻日公使吉先维之更是直接找了日本自由党首领板垣退助,声称要赞助一百万日元,怂恿日本在朝鲜生事。
根据历史记忆,接下来日本驻朝公使花房义质,就要指使闵妃建立由日本控制的新军"别枝军",企图借此掌控朝鲜的政局。但作为丁云桐来说,在彻底压服法国之前,对这些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同一时间,天津机器局,下巴满是白胡子的丁守存,正在为一批即将出厂的反步兵地雷主持验收仪式。
他是1812年生,年已七十,所谓人生七十古来稀,本应是垂垂老矣,在家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但万万没想到竟然老树开花,被皇上特旨召来,负责地雷的研发和制造。
丁守存一辈子精研地雷制造技术,这完全出于一种偏执的爱好,并没有能指望靠这个飞黄腾达。而朝廷一向是不重视他的技术,亲属同事不理解的有之,冷嘲热讽的有之,许多人背后说他不务正业,玩物丧志,鬼迷心窍,他对此也早已习以为常了。但毕竟已经是快要入土的人了,这一生心血,就这样埋没了,总是心有不甘。
如今皇上赏识,让他全权负责,大干一番,他自然是喜出望外,雄心勃发,一心要青史留名,不负平生所学,让那些曾经嘲笑过他的人都惊掉大牙。
因此他虽然已经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却是红光满面,神采奕奕。
这些地雷有主要有踏板松发雷和绊雷。
早在三十多年前,也就是1843年,丁守存就在<自来火綂迭法>一书中,详细解说了如何基于化学实验和计算,用雷管作为起爆装置,用硝酸银作为起爆药,制造地雷等武器。这种研究比欧洲也就晚了十几年而已。
但丁守存还有一种更恐怖的大面积杀伤性地雷,名为"跳雷",实际上就是后世的跳跃式反步兵地雷。
原先这种地雷的设计是:将一个铁铸的南瓜般的大地雷装入木柜中,木柜下部填装大量火药,连接地雷引信,木柜内装有用德国进口电机制作的发火装置。使用时,先将木柜埋入地下,在木柜一旁,安置翻车,与柜内发火装置连接。敌人一旦误踏翻车,牵动发火装置,则火药爆发,可将柜中地雷抛起地面七八尺高,在空中爆炸,由于木柜以及地雷里都装置了大量的铁珠,其杀伤范围可达方圆几十丈,威力极大。
这种地雷对正在冲锋的步兵队伍来说,将是一种地狱般的噩梦。
但是为了防止地雷被敌人探测规避,根据袁世凯从前线发回的意见,丁守存对地雷的埋设和起爆装置,做了重新的设计。其发火装置,不再使用踏板启动,而是另外拉出导火索,一直通到防守壕沟里,这样即便地雷被敌人探测到,但守军仍然可以拉响导火索来引爆,这就叫"拉发式跳雷"。
这种地雷的代价很大,不但比一般地雷大得多,同时要消耗大量炸药和铁珠,而且每一个地雷都需要一部进口的电机,总成本很高,不可能大量埋设,所以只能应用在重点防御地段。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估算将有各型地雷,总共上万枚被运往越南方向,丁守存对自己的地雷非常有信心。
1881年初春,越南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平静,中法双方都在积蓄着力量,准备着即将来临的大战。
而从二月底开始,在隔着南中国海的台湾,天气已经非常暖和了,此时对峙的中法双方却不得不面临一个共同的敌人,对法军来说,这个敌人更加的可怕,那就是突然蔓延的瘟疫。
这场瘟疫主要是由赤痢、疟疾、霍乱等几种传染病组成,来势汹汹而且毫无预兆,几乎一夜之间就大面积传播开来,比以往的瘟疫来的更加的迅速广泛。不能排除的是,战争中死亡人员的尸体,很多没有得到及时有效的处理,对瘟疫有推波助澜的作用。
法军作为外来者,受到了更大的影响。到了三月底的时期,基隆的野战医院里,已经有数百个法军病人。加上原先战斗中的伤员,已经有超过千人彻底失去了战斗力,而且每天都有人病死,少则几个,多则十几个,甚至连舰队的最高指挥官利士比,也患上了严重的痢疾,卧床不起了。
由于人力的大量减少,法军不得不放弃了基隆周围所有的防御阵地,集中剩余的兵力,依靠舰队大炮的保护,龟缩在基隆城里。
不过法军也不用担心会遭到攻击,因为中国的军队同样在承受瘟疫的折磨,整个三月份有将近两百多人病死,包括驻守基隆岭的团长杨洪彪,也不幸重病不治身亡。
不过在当地的土著百姓帮助下,疾病的传播得到了控制,而法军就没有这份幸运了,到了四月份,疾病进一步蔓延,已经有五百多法军官兵病死,还有一千多病号,健康的法军只有几百人,已经无法执行任何任务了,连快要整修完毕的八斗煤矿也只好放弃不管了,所有的法军官兵都人心惶惶,纷纷给家里写遗书。
重病的利士比,此时已经出现了血痢,大便里都是一大滩的鲜血。他已经丧失继续战斗下去的意志,在给国内的电报里写道:"内忧外患,无穷无尽,如此下去,这场战争的结局真是不堪设想啊。"他分明已经预感到,自己是没办法活着回到法国,回到亲人的身边了。出于作为一个军人的尊严,他并没有恳求退兵,他只希望政府能主动下令撤退,但一直到他拉血拉到贫血症而死,他的愿望也没有实现。
面对如此严重的瘟疫,法国内阁彻底断绝了继续向台湾增援的念头,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越南战场上,1881年的春天就这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