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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庄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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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婆子四十出头,生得白净苗条,穿一件大红色杭绸面。。兔褂子,

    下面系一条茧绸袄儿裙,头上横七竖八插着几枝金钗银钗,倒显得比在场众人都要体面。

    “奴金大家的给姑娘请安。”

    金婆子象征性地屈了屈膝,一双吊梢眼斜斜地瞟了过来。

    纪芜心中不由好笑,好,果真是个蠢货,那更好办了。

    当下也不叫起,也不说话,只淡淡地看向了紫柃。

    “回姑娘,奴婢才刚前脚走来屋中,后脚就见金婆子鬼鬼祟祟…

    紫柃一五一十,将如何当场捉住金婆子偷窃,金婆子又如何犟嘴扯皮说了个清楚明白。

    话音刚落,金婆子迎头就啐了过去:“呸!老娘不过是见那皮子被风吹了整晚,有些不严实,好心帮手移了一移,你还真就赖上老娘了?装神弄鬼的,劝你能着些儿吧,要耍威风也得瞧瞧地儿!”

    这是自恃地盘,明摆着指桑骂槐了。

    纪芜看也不看她一眼,问在场众人:“可都瞧见了?”

    金婆子嘴上说得唾沫四溅,也不知是真的有恃无恐,抑或是不留心,手中仍紧紧地攥着从窗扇上移下来的银鼠皮子。

    沉香几个会意,意味明显地往她手上溜了几眼,点头正色道:“回姑娘,奴婢们都瞧清楚了。”

    “既如此。”纪芜很是随意地吩咐“金大家的偷窃主子之物,赏一丈青,以儆效尤。”

    你敢!

    金婆子一愣,很快回过神来,小娘皮的,不过是个不得宠的丫头片子,也敢动老娘?你生母可还捏在我手里!

    “姐儿可别忘了,三太太天长日久地还得住在这地头上。”

    可不是,若非太太尚需在此处住上一两个月,她可没这闲工夫捉贼呢。

    纪芜懒洋洋地摆摆手,紫柃欺身上前,几下就将金婆子制住,就着沉香不知从哪里翻找出来的粗麻绳,当场捆了个严实。

    庄中虽无一丈青,头上戴的簪子倒是也能将就,眼见紫柃从发间取下一支又尖又利的寸许长簪,金婆子不由慌了神:“…凭这蹄子一张嘴就娄定我偷窃,我不服!”

    “人证物证俱在你尚能矢口否认。“这一回纪芜很认真地看了她一眼,忽的露齿一笑:“即便是空口白牙说你有罪,我是主,你是奴,你服不服又有什么要紧?”

    说话之时,紫柃已执着长簪,快、准、狠地戳了下去。

    金婆子立时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嚎叫声。

    这丫头片子混不拧,此时碍着主仆名分,她只能先忍了这口恶气,且等日后再从三太太身上找回来。

    当家的那杀千刀的,没听见老娘叫唤么,还不赶紧地来救人忍了几忍,外头依旧毫无动静,金婆子也顾不得心中生疑,疼的乱哭乱喊起来:“姐儿,不,姑……

    姑娘,奴认罪,认罪……

    咱们府中上至老夫人,下至主子姑娘们,一向怜贫惜老……这天儿一日比一日冷,奴也是不忍心见家中孙儿挨冻,这才一时动了贪恋,求姑娘瞧在老夫人面上,饶奴这一回。”

    沉香悄声道:“夏荷去年生了个儿子姑娘别听她满嘴胡吣,她那孙子宝贝着呢,夏用冰、冬穿裘,一般儿家里的少爷公子都没这富贵。”

    夏荷……

    纪芜想了想,回忆起来沉香口中的夏荷就是太太身边原来的大丫鬟之一,来了庄子上不久就嫁了庄头儿子的那个。

    这处庄子虽不寒薄,规模却也不大,一个庄头之孙能这般娇养?

    纪芜眯着眼:“怜贫惜老的是你家酋姑娘,我却不讲究这个。”

    “你……你……”

    金婆子闻言呆了呆。

    怎得酋姑娘的名儿从她口中说出来了!

    半响后,总算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原来这银鼠皮、捉贼都是眼前这一位存心给自己下的套儿!

    她不禁悔得肠子都青了,昨日晚间伯府马车忽喇巴来了庄上,她听说是老伯爷口谕,来的又是三太太亲生的芜姐儿,心中本自震惊,前些时还听着说老伯爷只怕不大好,怎得转眼竟痊愈了?

    打听得那为首的护卫名叫槐生,立时就往厨下整治出鸡鸭鱼肉满满一桌子酒席,打发了当家的前去套话。

    几杯黄汤下肚,槐生大起了舌头,才知原来老伯爷三日前便已醒转,府中人人得了恩赏,因着大年下,又碍于母女情分,老伯爷这才发话让刚从乡下回府的芜姐儿前来探视三太太。

    三太太当年颇得公爹看重,她是知道的,至于那芜姐儿,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回府也才堪堪两三个月,听说很不得三老爷欢心她当时借着昏暗的光远远地望了一眼,乡下地方养大的丫头,瞧那瘦不拉几的样儿,还比不上自家白白胖胖的小闺女福相,能翻出什么huā样来?

    这样一想,她昨天晚上就托了大,连请安都不曾来。

    今儿一上午都风平浪静,她好酒好菜地招待着随行来的护卫,隔风一梢,三太太的院子里也无甚动静。

    就有几个嘴碎的在她面前说起芜姐儿带来的物事是如何如何金贵,一色毛光水滑的皮子、几大篓的银骨炭、好几床云锦面子的丝绵被胎……

    她不免心下暗恨,乡下出来的就是不知事,自己一家人照看了她亲娘这么几年,连个赏封儿都得不着,哪里比得上酋姑娘那般明白体下?

    好好的银鼠皮子拿来遮窗,也不瞧瞧自个儿配不配,不怕折了福分呢!倒不如她拿了,替孙儿做条皮裤子,做顶暖帽,强如给病的要死不活的三太太积积福。

    眼见母女主仆尽去了东厢,她略略打探了一会子,就动了手,经此一事,也好给庄子上别的几房人提个醒一瞧,正室、嫡女又如何?还不是要在她手底下过日子?

    那几房人从前是两不相帮,见了这一出,往后还不归顺了姨太太?

    哪里想得到,竟一脚踏入了这精怪的圈套中怪不得自己挨打当家的也不来相帮,只怕已经被那些个护卫制住……………,

    金婆子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等想了个通透,情知今日之事难以善了,当下也就不管不顾,哭着喊着,一唱三叹神凄楚地嚷出了一篇话。

    纪芜面上泛起厌恶之色,见金婆子一双细皮嫩肉的手已着实挨了几下子,纪。芜摆摆手,示意紫柃停下!

    “行窃不说,嘴还这般不干不净......掌嘴,打到她服软为止。”

    顾氏嗔了女儿一眼:“囡囡好不急性,金婆子挨打一事只怕庄中上上下下都传遍了,若传去你祖父祖母耳中可怎生是好?”

    许妈妈也道:“有那起多嘴多舌的,不说那婆子为人作人活该挨这一顿打,只怕要说姑娘不宽厚。”

    来庄子上第一天就结实打了庄头婆子一顿,可不是不宽厚。

    纪芜撤娇撤痴:“娘,若不立下规矩,往后娘住着也不安生,女儿怎能放心回府嘛。”

    顾氏立时不言语,她说了千言万语,总算哄着女儿答应回府去,可不能再变卦了。

    外头哭骂之多渐歇,反之是金婆子哀哀的求饶声,过不多时,紫柃想是收了手,命人将金婆子送了回去。

    纪芜目中隐隐有凝重之色。

    头一回依仗身份打人,她一点都不后悔,如果金婆子仅仅只是强撕了糊窗的棉纸去,还能说可能是素性喜欢占小便宜的缘故。

    然而暗地里剪坏窗纸又算什么?

    太太这样弱的身子骨,再被寒风一吹,便是不去了命,只怕也得日日饱受风寒病痛两相煎熬,康复之日遥遥无期。

    纪酋!

    她定定神,按捺住怒火。

    转头对着太太咧嘴一笑:“娘,您一定要好好的。”

    “有囡囡在,娘不好也好了。”

    顾氏慈爱地摩挲着女儿,事无巨细地问起了许妈妈女儿日常的饮食起居,问起了在安阳四年里女儿一天天长大的情形。

    纪芜见两人仿若重温了一遍她的成长经历,说到有趣的事时太太时不时掩嘴而笑,不由也跟着漾起了明媚的笑意。

    心思一转,便不再理会那许多乌七八糟的事,兴致勃勃地预备将太太住的这院子大变脸。

    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生起地龙,纪芜拿出五十两银子,命人叫了二庄头吴顺两口子来,交代将太太住的正室、东西厢、丫鬟们住的东西次间尽皆筑起火炕。

    吴顺看上去五大三粗有些吓人,其实是再憨厚不过的庄家人,听了纪芜所言,面上又惊又喜,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姑娘这是将他当成庄头看待!。

    倒是吴顺家的反应快,满面春风,口齿利落:“姑娘放心,奴当家的一定好生拾掇了,必不让姑娘失望。”

    纪芜微微领首,与两人商量着先筑西厢,西厢筑好了便让太太安置过去,再筑正室又询问西厢几天能完工。

    “…一日冷过一日,三太太只怕有些受不住。”

    吴顺粗狂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羞愧“离过年还有三天,小的就是不吃不睡,过年前必将西厢、正室拾掇好了。”

    纪芜笑道:“那倒不必,除夕之前拾掇出一间屋子就行。”

    第二件事,纪芜悄悄溜去后院,将小黄huā的洗澡水倒了大半去井中,如今过了明路,太太的一应药饵饮食她打算每天在府中做好,再由紫柃送来庄子上,自然日常饮用的水质也要改善一二。

    做完这些,她察看起太太屋中的铺盖茗碗等日常使用之物,此行带来的银骨炭、锦被已色色归置好,沉香、秋吟几个正裁了尺头,着手将新的椅搭椅袱、坐褥、引枕在年前赶制出来。

    当然,窗户上已经糊好了又厚又密的高丽棉纸。

    纪芜站在窗前气势如虹一这一回,老纸倒要看看,再有哪个吃了雄心猫子胆的敢动手强撕。

    这期间,紫柃来报,庄头金有富前来请罪、求见姑娘。

    纪芜侧着头,闲闲问:“他说了什么?”

    “只说本应昨晚来给姑娘请安,因时候不早,怕扰了姑娘歇息,便不曾来…又说他浑家一时糊涂,谢姑娘宽宏大量。”

    都是些面子情上的套话,看来是死了心跟着俪院混到头了。

    纪芜冷笑:“就说我知道了,让他安心养病。”

    金有富几时有病了?

    紫柃一时没转过弯来。

    沉香在一旁抿嘴而笑:“紫柃还是如从前一般儿实诚姑娘既让他养病,他就必定病了,往后庄子上的事务,自然有劳二庄头操持。”

    紫柃明白过来,一拍脑门:“瞧我这榆木脑袋!”

    纪芜一脸委屈地看向沉香:“沉香姐姐这话是说我不实诚么?”

    “哎,姑娘,奴婢万万不是这个意思……”

    沉香急得脸都白了,连连摆手。

    纪芜笑嘻嘻,紫柃也笑出了声。

    顾氏隔着帘子听见,笑声道:“囡囡,可不许欺负娘的人。”

    快乐总是不知时日过,转眼便到了腊月二十八。

    槐生前一天就托紫柃带了话进来,又有来时老爷子的再三嘱咐,纪芜无法,只得准备启程回伯府。

    将老爷子命人备下的上等赏封儿赏了下去,庄中一时欢声笑语,纪芜又偷偷将五十两的银票塞了给顾妈妈。

    “这姑娘在府中住着,用银子的地方不少,上一回老奴收下姑娘捎来的银子,太太生了好大一场气,老奴可再不敢”

    顾妈妈的两鬓已略略染上了huā白,精神头却很是矍锋。

    “妈妈且收着。”

    纪芜挡住了她欲推回来的手,笑道:“妈妈想也知道,祖父疼爱我如珠如宝,我不缺银子使。妈妈收着,时不时请护卫们打酒吃也是好的。”

    随行的十六个护卫,纪芜留了八个在庄子上,为着有武力保证,金有富才能乖乖养病。

    这也是来时与老爷子商量好的。

    如此一说,顾妈妈倒也不好再推辞。

    马车启动时,纪芜望着窗前沉香搀扶着的太太那颤巍巍的身影,眼眶一热,扑簌簌地落下泪来。

    一路无话,百正时分,马车驶进了双文巷。

    纪芜尚沉浸在离情之中,听见吵嚷声,掀开窗缝一看,有人拦住了马车的去路。

    :四千大章,补昨天少的一千:)

    明天如果不停电,准备两更六千,今天晚上停了一会儿电,把我急得,还好后来电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