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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氏颇为心神不宁：“此事马虎不得，你现住着正院东厢，岂有不招人眼红的？偏生东厢就走了水……那蹄子可是个精怪，不好惹！”
几天之前，她安插在绿绮院的眼线连夜来报，说是绿绮院从外头重金请了个道婆欲行厌胜之术诅咒她们母子，那叫紫柃的丫头已经将偶人埋在了俪院墙院外的地底。
她当时一阵狂喜，巫蛊之术朝廷严令禁止，一旦事发，一家老小都要受牵连，到时看老太婆还护不护着！
至于老爷，如今显儿和茝儿可都是他的命根子，不愁不替她们母子做主。
她甚至有些鄙夷的想，小丫头片子看着牙尖嘴利，到底幼稚不成事，竟信了道婆天花乱坠一张**嘴，劳什子厌胜诅咒，那是老娘玩剩下的，从前在府外那么些年也没见把纪顾氏给弄死了。
于是她立时就打发了人去请老爷回府，又假借种富贵竹的名义搜检地下，誓要当着众人的面将事情闹出来。
结果……
第二天绿绮院里闹出纂儿与小环偷窃的事，她才终于肯定自己着了那小丫头片子的道儿。
纪茝显然也想到了此事，瞥眼见守在帘外的纸鸢有些伛偻的身影，有意扬高了声音：“娘也是，纸鸢姐姐一向忠心耿耿，父亲那一脚已是踢得重了，娘倒还拿着人家煞性子。”
纪茝心下已懊恼了几回，当日之事虽则是因为娘不谨慎，却也是自己首肯的，她心下总觉得一个傻子，又才六岁，万不可能有这样的心眼子，这才一听纂儿说那偶人上有傻子的亲笔手迹就意动了。
“这会子你倒操心奴才。”
万氏嗔了她一眼：“今晚好生歇着吧，明儿有了精神再仔细盘查盘查……至于那蹄子……”
万氏憋了半响也没想到能拿纪芜怎样。
纪茝露出一个甜腻的笑：“娘放心，听说定国公夫人回京十天半个月了，也没见下帖子请七妹妹上门做客，父亲心里必定不高兴呢。”
有了这番话，第二日李贵家的就走了去绿绮院传老爷的话：
“你曹伯母回京已有数日，便是无人来请，作为晚辈，也该主动前去请安问候才是，倘若再闲在家中生事，索性先领了上次的家法再说。”
呸！什么时候连“曹伯母”都出来了！
纪芜气了个倒仰，要是能卖女求荣，纪惇只怕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还没等她想好怎样解决这件事情，绿绮院就络绎不绝地来了客人，往日可罗雀的门庭一下热闹了起来。
第一个来的是大少奶奶蒋氏，带了两匹大明光、两匹小明光、几匣子点心。
蒋氏一张芙蓉面上笑容明艳仿若夏花初绽，携着纪芜的手：“早该来看妹妹，偏生你侄儿离不得人，妹妹勿怪。”
纪芜请她炕上坐了，“刚落地的娃娃最是娇贵，麒哥儿又是嫡长孙，大嫂自是辛苦些。”
嫁的是嫡长子，生的又是嫡长孙，这是蒋氏平生最为畅快的两桩快事，当下心中便暗想，怪道人人说芜姐儿嘴乖伶俐，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嫡长不嫡长且不说他，不过是一片为人母的心肠罢了。”
蒋氏脸上的笑容带着一丝谦逊，含了三分亲热，微微压低了嗓子：
“前几日妹妹送来的大登高，你大哥见了好不喜欢，直说意头好，更难得妹妹这份心意……定要我好生谢一谢妹妹。”
说着，命丫头将带来的布料呈上：“这明光锦虽不值什么，每年四妹妹与五妹妹却也总要为之驳上一两回嘴……女孩儿穿了再好不过，妹妹又生的白，赶年下让身边人做了衣裳穿，定跟年画上的玉女似的。”
如何穿衣如何打扮，啰啰嗦嗦说了一大篇话。
交浅言深，纪芜面带微笑做聆听状。
那一日紫柃前去送礼，这位少奶奶推说不得闲，将紫柃晾在花厅里，直等了两三盏茶工夫才拨冗接见了。
紫柃眼尖，见少奶奶身边的大丫鬟金莺儿一溜烟地跑出了院子，想必是去讨蔡氏的示下。
后来大概是得了蔡氏的吩咐，这才出面收下了礼。
送走蒋氏，许妈妈细看了一回尺头：“大小明光也是打晋时就有的织锦，这份回礼倒是不薄。”
纪芜觉得蒋氏有些不着调，正要说话，绿栀又打起了帘子报有客到。
这一回来的是二房裴姨奶奶院子里的丫头侍花。
绿绮院众人都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个会莳花弄草的丫头。
面色发黄，脸有菜色，似乎常年吃不饱饭似的，头发也是又黄又稀，双肩如削，身材瘦小，像是穷村子里出来的贫家女，自幼便少了滋养。
看上去才十三四岁，穿一身靛蓝粗棉布衣裙，头发在脑后随意结了条辫子，怀里抱着一个绿釉陶的卷沿圆盆，盆内载的正是当日纪芜想要顺手牵羊的西府海棠的枝条。
侍花屈了屈膝：
“姨奶奶给姑娘问好，这西府娇贵难养活，让姑娘久等了。”
“多谢你们奶奶费心想着。”
纪芜忙命榛儿上前将盆栽接了，侍花又对榛儿事无巨细地说起了平日养活需注意的事项：
“……要放在向阳的地方，别冻着它，也不可热着，每天浇的水不能过多，原本每隔半个月就要施一次肥，只怕姑娘闻不惯味儿……你们平素有谁头发厚密的，洗了头水不要倒，十天半个月往盆里淋一淋也就是了。”
众人听得咂舌：“可是娇贵！”
纪芜微微点头，这丫头有真本事，府中的人洗头都要用鸡子，虽比不上后世的化肥，洗头水里的营养倒也丰富。
“难为你好手艺，又跑这一趟。”
侍花临走时，纪芜让绿栀给了她一个上等的封儿。
这里紫柃与许妈妈感念小裴氏，纪芜笑道：“再没想到当日随口一说，这都过去半个月了，竟真的养活送了来。”
眼见天色不早，今日接待两拨来客已是耽误了时间，纪芜当下便让人将院门关了，闭门谢客。
内室里，许妈妈又是整衣包，又是包点心，明显比往日少了一份沉稳，多了一份心切。
纪芜倒是不疾不徐，开了小金库，将十张十两面额的银票一下拿出了一半。
今晚，城门落锁之前，紫柃将连夜出府，去庄子上探望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