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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李婆子如何与钱婆子说的,后者同样爽利地答应了,走了来请姑娘示下:“……如今既走水路,是不是打发了小子们,驾了车原路回府?”
一行三辆马车,驾车的是李、钱两家的小子。
这一次由许妈妈出面回道:“很不必,横竖咱们人少,又包了两艘船,马车拉到船上也就是了……一则难得进京一趟,也让你两家的小子见见世面,二则此时若打发他们回府,来日你们回安阳,少不得又要麻烦。”
一边说着,一边递了个上等封儿过去。
呸!自家小子与李婆子家大小子,又不是没往京里去过。
钱婆子心中透亮,这是不想惊动人,走漏消息。
这位姑娘是个疑心重的,连自家叔祖母都信不过呢。
钱婆子暗自撇撇嘴,想起来时二老太太说的,“万事不必管,听她吩咐行事便是。”
当下笑容满面地接过了赏封儿:“老姐姐说的是。”
……
九月二十一日,一行人弃车登舟,一路沿运河北上。
因是寻常船只,水路其实要比陆路慢,花费又多,然而胜在平稳,若是不晕船,那比起马车一路颠簸来不知要舒服多少。
前世纪芜晕车、晕船、晕机,连汽油味儿都闻不得,据说这和身体健不健康没关系,是由什么前庭平衡系统决定的。
这一世么……用紫柃的话来说,“姑娘自在得就像一尾活蹦乱跳的小鱼儿。”
小鱼儿就小鱼儿。
纪芜咧咧嘴,耳尖地听到甲板上传来船婆们喧哗之声,知道又网了活鱼上来,顿时眉开眼笑,也不理会紫柃,脚丫子一撒,往厨房跑了看鱼去。
名为“看”,实际上是暗度陈仓,纪芜也不管什么草鱼、鲤鱼、鲫鱼、鲟鱼、虾虎鱼、鲶鱼、鲇鱼、花鳅、翘嘴红鲌……
但凡样子长得不一样的,千方百计都要搜罗上一条收进空间里。
连日下来,水塘里的鱼类已经非常可观。
每每夜深人静进空间里转悠,看着一水塘欢快游曳的肥鱼,纪芜也跟着笑得见牙不见眼,不曾经过水污染的鱼已是非常之鲜美,再在空间里养上个把月……嘿嘿。
一高兴,又从“菜地”上拨了几颗大白菜,撕成细碎的叶子,扔进了水塘。
什么生物链、鱼食,她是一概不管的,想管也没这个专业水平,索性将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鱼儿们一股脑儿扔进水塘里,闲时喂食一些空间出产的蔬菜,好在空间果然没有让她失望,一水塘的鱼,不但没让她养死,长得还异常鲜活肥美。
纪芜没心没肺过得滋润,旁的人晕船的倒也不多,据说隔壁船上钱婆子家的大小子晕得厉害,她们这条船,晕船的就只有一个绿葆。
可怜兮兮的绿葆,上吐下泻,整天只能呆在舱房里躺在床上,东西也吃不下,直过了七、八天,渐渐习惯了水上的晃荡,这才好了起来。
纪芜却发现一件怪事,绿葆变了!
这期间,纪芜撺掇着紫柃做出了改良版的水煮鱼,虽说在船上调料不怎么齐全,那也是香飘半里,引得同行的船只纷纷侧目。
这道菜本应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出现,被纪芜蝴蝶翅膀一扇,跨越时空提前面世,甫一出锅,除了吃不惯辣味的船老大,瞬间征服了其他人的味蕾。
时值深秋,白露横江,偶有十月风渡河而来,能让人冷到骨子里去,在这样的天气吃一碗麻辣鲜香的水煮鱼,呵……纪芜很没出息地觉得这就是生活。
这般美味,绿葆却一反常态,熟视无睹。
纪芜接连观察了几天,疑惑着问她:“绿葆你怎么了,是不是还晕船,没胃口?”
绿葆抿着樱桃小嘴:“……奴婢以后再也不嘴馋了。”嘴一撇,眼睛里蒙上水雾:“前一次都是我嘴馋,这才连累了姑娘受苦。”
“与你无关,原是我自己犯馋。”纪芜老脸一红,正要安慰她,许妈妈走了进来:“好了好了,快别淌眼抹泪的了,大伙儿都有错,日后警醒着些也就是了……如今且说正事。”
许妈妈说着,对纪芜笑道:“姑娘,往后您可不能再叫‘绿葆’了,老奴寻思着,该给她改个名儿。”
纪芜奇道:“这是为何?”
“姑娘这一辈的主子姑娘们,名儿都是草字打头,您瞧芸姑娘的‘芸’字,再比如您自个儿的‘芜’字……咱们做下人的,万不可犯了主子们的名讳。”
这些时日因着无聊,纪芜吵着要认字,最先学的就是众人的名字。
“说起来,当日老奴给绿葆取这样一个名儿,原是听了紫微真人的法旨……”
许妈妈细细讲述起一段往事,倒让纪芜听出了几分兴味。
四年前她满周岁,因着灵智未开,老夫人赐下“芜”字为名,只说这孩子多灾多难,恐难养活,是以取了个粗名。
她娘自然不乐意,花大力气去见了紫微真人一面,这位紫微真人不是随便什么牛鼻子道姑,昔年曾做过太皇太后的替身,太祖御口亲封的真人,世人赞其道法通玄,连先帝、当今圣上见了,都要称一声“神仙”。
紫微真人也就当真为她起了一卦,以“葆”可解“芜”。
她娘得了这个法旨,如获至宝,奈何不敢明着违抗婆婆的意思,便想着要买上一个小丫头,叫了这个名字,时时陪在她身边。
这才有了绿葆。
纪芜撇撇嘴,“芜”是杂草荒芜,“葆”为草木茂盛,也不知这紫微真人是在玩文字游戏呢,还是真的道法通玄?
“……如今姑娘大好了,绿葆也算不负太太所望,这几年咱们在安阳暂住,随口一叫尚不打眼,待回了伯府,人口必得记名归入册子……再不改过来,那是明摆着等人来挑错呢,到时就得领一个以下犯上之罪。”
啥,以下犯上?这帽子是不是太大了点?
纪芜有些咋舌,听说过同音、同字要避讳的,这连偏旁都不能一样……她心中对伯府的规矩之大有了新的认识,瞄一眼许妈妈,老人家脸上的神情似乎大有深意,纪芜垂下眸子,若有所思。
……
接下来的行程,各有各的忙碌,绿葆已经与姑娘一道学着认字,整日里冥思苦想,誓要给自己想一个绝好的名儿出来;紫柃一门心思钻研如何用各种各样的鱼做出美味佳肴;许妈妈打点船上诸般事宜,时不时与李、钱两婆子唠唠家常,手中针线不停,将定国公夫人送的几匹尺头给纪芜制成了各色衣裳袄裙。
至于纪芜自己,除去认字、撒着欢儿玩耍,每日里必定空出半个时辰来复习言、起、坐、立各种礼仪,雷打不动。
偶尔也听船老大、船婆们讲些各地风物、坊间八卦,这让她终于知道了本朝国号大周,其时承嘉六年……又比如船行到大名府附近时,船老大绘声绘色地说起数日前府城内是如何之暴乱,那通敌东夷的大名府知府是如何罪有应得,而今下场又是如何之凄惨……又有小道消息说东边儿之所以打起来,是因着皇帝胞弟在大名府被东夷人给掳了……云云。
纪芜听了,心下微动,隐隐觉得这些事只怕与穆小胖他们有关。
十月初三,风和日丽,一行人经通惠河抵燕京东城码头,水路告一段落。
会了船资,众人上得岸来,自是无人久候迎接,好在马车是现成的,当下各自上了车,也不歇息,马不停蹄往内城而去。
纪芜掀起一半窗纱,颇有几分好奇地打量这与后世四九城截然不同的帝都。
里坊星罗密布,又有胡同纵横交错,街市繁华、人烟阜盛,足见许妈妈所说“昌明隆盛之地”并非虚言。
又行半日,远远可见一道足有两人高的砖包坊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李、钱两婆子上前辞行,只说铺子在外城,她们两家得先去交了差使,隔日再往伯府请安。
车中几人默了默,到底由许妈妈出面说了些客气话,两家各封了五两一封的银子。
李婆子谢了赏,嘱咐大小子好生给姑娘驾车,择道自去不提。
纪芜坐在车中,见街道两旁建筑物渐渐轩昂,心知进了内城,正要看个究竟,许妈妈已经将窗纱放了下来,禁止她抛头露面的行为。
纪芜嘻嘻一笑,也不反驳,用手指轻轻撩开一道缝儿。
新近改了名的绿栀紧挨在她后头,只觉一双眼珠子不够看,着实被这帝都景象给震住了。
紫柃在一旁笑道:“说起来,姑娘离京时堪堪周岁,哪里分得清东南西北,如今只怕都记不得了。”
纪芜点点头,可不是,当日她在空间中一觉醒来,已经从伯府院子里转到了燕京郊外。
“……这是紫金胡同……东边儿过去是礼士胡同。”许妈妈时不时指点着沿路一些显目的巷子,“……这双文巷统共就住了两家人,昔年姑娘的曾祖父是一文,对面住的则是三朝大学士、父子两进士的杨家。”
许妈妈说着,纪芜定睛一看,占了大半条街的一座宅邸,正门三间五架,挂着“勅造承恩伯府”大匾,门前蹲着两个大石狮子,门上漆丹朱、饰了两个大大的金漆兽面摆锡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