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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妈妈正心急如焚,被关在了丫头们睡的后罩房里。
前一天晚上,她和紫柃两人前脚跟后脚地回了院子,迎面就见绿葆昏睡不醒倒在堂屋之中,两人一惊,急急忙忙地找遍整座院子,姑娘和燕草还是不见了踪影。
一盆冷水泼醒了绿葆,待说罢事情原委,药效上头,绿葆又昏睡了过去。
许妈妈只觉天塌了下来,瘫在地上:“忘恩负义的畜牲!我苦命的姑娘……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妈妈!妈妈!”紫柃出了一身冷汗,脸色煞白,急急将许妈妈搀了起来,“这会子您可不能倒,姑娘还指望着您!”
“对!你说的对!”到底经过事,许妈妈狠下心,舌头一咬,醒过神来,低头仔仔细细思索了片刻,交代紫柃,“我去前门探老张头口风,你留在家中,细细翻查一遍院中的物事。”
紫柃凝重地点头应了。
两人分头行事。
一炷香工夫,许妈妈返转,一进院门身子就委顿下来:“那畜牲……用藤筐提着姑娘出了门。”
紫柃恨道:“我正想和您说,惯常用的藤筐少了一个,旧衣服少了一摞,旁的东西都在。”
藤筐装着姑娘,上面用衣裳盖了,只作是提着一筐子旧衣裳,诓骗了老张头,这才出的门。
许妈妈一双眼睛几要喷出火来。
紫柃疾步出了院子,抄小路,飞奔至燕草家中时,早已人去屋空。
有街坊道:“……他们家铺子今日晌午就关了门,说是柴大官人乡下家中出了喜丧。”
院子里,许妈妈听了回报,一颗心止不住地往下沉:“你我势单力薄,如今……只能求助于二老太太,望能看在同宗情分上,出手搭救姑娘!”
“妈妈,我觉着事有蹊跷。”紫柃面露沉思之色,“姑娘和绿葆中的是迷药,绿葆人尚留在院中,屋中值钱的物事也并没有少上一分半点,柴家铺子又关了门……”她凝重道:“只怕,那畜牲并非求财。”
“我何尝不知。”许妈妈面沉如水,“只怪我老眼昏花,猪油蒙了心,错将豺狼引了进来!”
她脸上露出悔恨交加的表情来,转瞬间却有了一股破釜沉舟的气势:“不能再耽搁!你留在院子里,我去求见二老太太……如若二老太太着意先发作了你我……你机警些,有什么不对,不必理会我,你只管出府去,万事以姑娘为重,你去那姓柴的老家!去找那贱婢的干姐姐!”
已是戍时,天地昏黄,将黑未黑,许妈妈抬头一看,晚霞消去,四面渐渐渗起了黑意,仿佛墨汁滴到水盂里,慢慢洇了开来。
各处刚刚点上灯,上房亮如白昼,二老太太正由媳妇们陪着在内室中摸骨牌,听说许妈妈来请安,倒也让她进了屋子。
许妈妈请安毕,杵在一旁一动不动,大丫鬟艾喜使了好几次眼色,许妈妈只做看不见。
因着近来对纪芜有几分另眼相看,二老太太摆摆手,媳妇们撂下牌,一一辞了出去。
“二老太太,求您大发慈悲!”许妈妈“扑通”一声,直直跪在了地上。
……
许妈妈说罢事情原委,二老太太立时震怒:“好个狗胆包天的刁奴!那姓柴的又是个什么东西?吃了豹子胆了!竟敢掳掠我纪氏一族的姑娘!”
即时就传令下去,命大总管安平接手此事:“……务必尽全府之力寻回芜丫头。至于那贱婢两口子,便是死透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老身倒要会上一会。”
家下人等领命而去。
二老太太思忖片刻:“此事若传扬出去,总归于芜丫头有碍,如今大张旗鼓地找人……你且回去,让你们院子里那个小丫头子这几日躲藏起来,对外只说是她卷了主子的贵重之物私逃。”
这是为着姑娘的名声着想!
姑娘虽则才六岁,难保将来传出什么闲话来,她来时,也是为着这个考虑,才不敢露出丝毫的一言半语来。
许妈妈重重地跪倒:“老奴代姑娘谢二老太太慈悲。”
又磕头请罪。
二老太太摆摆手:“捆了你不值什么,倒将芜丫头的事吵嚷出来,万事待到寻回你主子再论。”
许妈妈心下一宽。
这是真心实意想要寻回姑娘才有的行事。
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就有管事进来回说:“……那‘干姐姐’已离了安阳两年多,此前明面上开着一家杂货铺子,实则暗地里也做着迎来送往的营生……想来与此事无干。又打听得那姓柴的老家所在,小的们快马去了一看,连他家的老房子都已转卖给邻里,说是十多日之前,一家老小就收拾了家当细软往他乡投奔亲戚去了。”
十多日之前!
许妈妈眼里泛起止不住的惊骇。
二老太太面上一震,转瞬间脸色又恢复了正常。
纪宋氏在一旁听了,露出狐疑之色,朝艾喜使了个眼色。
艾喜过来搀许妈妈:“妈妈年纪大了,不如随我去偏厅中略歇上一歇,我们老太太也好寻思个主意出来。”
许妈妈飞快地睃了一眼二老太太。
面色古井无波,像是没有听到艾喜的话似的。
她只有退了出去。
到了偏厅,艾喜引着许妈妈远远地坐了,小丫头上了茶来,艾喜又亲自陪着她,说些开解的话:“妈妈不必太过忧心,芜姑娘必定吉人天相……”
许妈妈心中七上八下,低头默了片刻,突然摆摆手,毫不客气地打断她,快速站起身,蹑着手足贴近帘栊。
竟是毫不避忌地听起了壁角。
“妈妈,这可使不得!”艾喜急急追了上来,压低了嗓子。
“艾喜姑娘!你只当日行一善,他日必有福报。”许妈妈声如蝇语,飞快地从袖袋中掏出一张银票,一闪而逝,落入了艾喜手中。
帘栊轻轻掀起了一丝缝儿。
“……老太太,这事儿只怕另有玄机……咱们府上打发去燕京送信的人,回来也才将将半月,那姓柴的竟十多日前就已经着手谋划此事,媳妇想着,会不会是伯府中……”
“住嘴。”二老太太低声喝止,“没影儿的事不可轻易说出嘴!你可是忘了当年在陕西的教训了?还嫌惹的是非不够么?”
七、八年之前,眼前这长子媳妇随琨儿去了任上,因着一张嘴不谨慎,得罪了陕西左布政使的继室夫人,连带琨儿也跟着吃挂落,那一任的三年绩考得了差。
二老太太想起往事,面露不悦。
纪宋氏面皮一红,心中忿忿,口内却道:“媳妇不敢。”
倒也没再说什么。
屋中,一时静默。
“你还是想得太窄了些。”二老太太突然出声,“燕京伯府如今虽是一潭浑水,几个房头各有盘算,我那老嫂子却未必不是个心中透亮的。”
“若此事果真是伯府中谁的手笔……”露出几分厌恶的神色,皱眉道,“这般残害老伯爷血脉,行事也太过恣意妄为!不知轻重!”
纪宋氏心中一急:“老太太……”
二老太太摆摆手,叹道:“我知道你心中想什么,眼看着琨儿也是做祖父的人了,如今还卡在四品的坎儿上,他一日不升去三品,我孙子就一日恩荫不了,我心里焦急之情并不比你少……”
“罢了,伯府的是是非非咱们不掺和进去。”二老太太一番沉吟,凝目下了决定,“同宗之谊却也须尽到,府中人手怕是不够,你且命人走一趟县衙,就说我的意思,请县令老爷务必尽心。”
“这……”纪宋氏踌躇着屈膝应了,不敢不动,却是一步一挪。
二老太太将手上的佛珠一撂,恨道:“就是一只狗,急了还知道跳墙!你平日里瞧着,芜丫头身边那两个婆子丫鬟可是省事的?听说那叫紫柃的丫头一身拳脚,只怕四五个大汉都近不了身,若是她们拼了性命不要,往族里一嚷嚷,咱们一家子还要不要做人?”
纪宋氏一惊,醒过神来:“媳妇这就去,老太太思虑周详。”福了福,就要退出去。
“且住。”二老太太想起什么,又叫住她,“叫了那婆子来,我亲自说。”
话说着,已转过脸,扬声喊艾喜。
许妈妈急步回了座上,一颗心,砰砰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