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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盘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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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对鱼籽底的斜飞蝙蝠赤金镯,每一只上面都用金丝缀着六颗圆润的碧玺珠子,正适合总角之龄戴的物事。

    当时纪芸本来是直接往她手上套的,因她瘦得一把骨头,直往下掉,才收进了袖袋中。

    “这鱼籽底倒是做得极为细密,纹也均匀。”

    许妈妈细看了一回,生出诧异:“无端端的,芸姑娘怎么回了这样重的礼?”

    纪芜听她说得讲究,忙问:“嬷嬷,这叫鱼籽底么?芸姐姐说这是珍珠底呢。”

    她本不在意这些,去佩兰院之前她已经将一些金银玉价向紫柃打听得清楚,一两黄金二十两白银,这一对镯子沉甸甸的,加起来只怕将近有二两重,那就是白花花的四十两银子!

    再算上工艺和那十二颗圆溜溜的碧玺珠子,当个五十两总是可期的。

    许妈妈的细豆花青种手镯当了二两纹银,比照这来算,自己那块婴儿拳头大小的芙蓉种翡翠,保守估价八十两。

    八十两换五十两……纪芜一阵肉痛。

    还好,虽然亏了,总算不是拿两只银镯子打发了自己。以纪宋氏悭吝的性子,纪芸作为她的女儿……虎口夺食,这个结果她还是比较满意的。

    “珍珠底就是鱼籽底,姑娘瞧,蝙蝠四周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圆纹,这个就叫鱼籽底。外面银楼里卖的大都看不真,模糊的很,这该是琨大太太请了手熟的匠人自打的……”

    许妈妈许是又触动了心肠,迎光举起一只镯子,结结实实给纪芜上了一堂首饰工艺课。

    末了还是疑惑:“这样一对镯子,虽则样式旧了,也能值个五、六十两,芸姑娘这却是何意?”

    许妈妈疑窦丛生,更别说一旁的紫柃了,她可是真切知道底细的,自家姑娘故意拿着那样一个荷包上门找茬,那位不但不恼,还回上这样一件重礼……怎么想都匪夷所思!

    纪芜生怕露馅,忙打起精神歪楼:“我如今大好了,芸姐姐从前那样对我,许是心中有愧,这是赔礼之意呢!再说这是芸姐姐儿时之物,她平时也是白放着……嬷嬷,咱们将这镯子当了吧,也好早些回去见母亲。”

    她说得含糊,许妈妈和紫柃却是都听了个明白——姑娘灵智已开,已非当日襁褓中不能言语的幼儿,那一位也得掂量掂量了。

    再者,听着那位正在议亲,许是担心苛待族妹的名声传了出去?

    许妈妈依旧犹疑:“即是这样,昨日下帖子,何必又打发个粗使丫头来?”

    “芸姐姐总是要面子的嘛。”纪芜拉着许妈妈,又去研究蝙蝠镯子,“前……前后不一样总是不好,她既悄悄地送,我们悄悄地收下就是了。嬷嬷你瞧,这蝙蝠的花纹……”

    许妈妈到底不放心,到了晚间又叫了紫柃,详详细细询问当时的情形。

    纪芜躺在床上,竖起耳朵听格子间里的动静。

    只听得紫柃回道:“……倒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刚开始,那一位光打发丫头出来,后来听说姑娘亲自绣了荷包送她,方又请了姑娘进去……”

    进去之后的事,纪芜白天已经告诉过许妈妈了,“并没别的,不过是说了几句家常客气的话。”

    纪芜总算吁了一口气。

    紫柃样样都好,长得漂亮,会武功、会绣花,又有一手好厨艺,可谓出得厅堂下得厨房,还打得过流氓。

    就只一点,性子粗了些。

    今天要是许妈妈跟着她去,定然没这么容易糊弄过去呢。

    纪芜偷偷一笑,放下心,闪身进了空间,陪小黄花说了一会儿话,又浇了两分地的水,捧起小水池中的水连连喝了几大口。

    灵泉水虽然没有特别逆天的功效,却也让她的耳目日渐灵敏,比起有功夫在身的紫柃尚要稍稍敏捷几分。

    十多天之前,她缠着紫柃带自己出去散步消食,堪堪走近本家内院一处花圃前,就听见前方拐角处传来了微不可查的人声。

    私语喁喁,她见那地儿本来就僻静,兼之不想与人打照面,于是拉着紫柃掉头就走。又因为好奇,到底回头凝目望了一眼,这一望才发现,说话的是那位骄纵任性出了名的族姐纪芸。

    彼时的纪芸一反常态,身边只带了一个大丫鬟,似乎也正要从与她们相反的方向离去。

    纪芸鹌鹑似地迈着莲步,一方轻柔的帕子从她手中飘然而落……她身后不远处,方才和她说话的某个锦衣玉服的少年公子欣喜若狂地将帕子拾起。

    而纪芜之所以能清楚知道那帕子上面绣的是什么花样儿,因为那男子拾起帕子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反而立在当场捧着帕子,如获至宝般闻了又闻……

    过了几天,绿葆从外头的小丫头子口中听回来消息,说是本省右布政使大人有意为嫡子聘本家这一支的纪氏女为妻,不是琪三太太膝下三姑娘,就是琨大太太所出的四姑娘。

    许妈妈当时还好奇长幼有序,一桩亲事怎么牵扯进了两位姑娘,纪芜却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一幕,生出人生真是处处如戏的感慨。

    后来起意回燕京,开始筹谋路费,自然是要着落在纪芸身上了。

    ******

    第二天是纪芸及笄的正日子,趁着那府里人来人往,一大早,许妈妈和紫柃拾掇好昨天晚上就采挖下来的地黄,带着那对赤金蝙蝠镯出了门。

    她们住的偏院有一前门通向外街,平日进出都打点守门的老张头几个铜板,今天见紫柃手中提着的藤筐沉甸甸的,老张头睁着一双浑浊的珠子斜了一眼。

    “……我们姑娘如今大了,前几年穿的衣裳鞋袜白放着也是霉坏了,索性拿出去典几文钱使。”

    许妈妈看似随意地说了一句,老张头自去喝酒,略过不提。

    绿葆陪着纪芜在院子里玩耍,临近午时,没等着许妈妈和紫柃的身影,倒把珠钏给等了来。

    绿葆正端着点心从小厨房里出来,见珠钏走了进来,手上还捧着一碟子满满当当的胭脂红如意饼,绿葆张口就道:“呀!给芸姑娘道喜了。”

    珠钏笑意盈盈:“我们姑娘喜,等过个几年,芜姑娘也喜。”

    说着,笑吟吟地看向纪芜。绿葆也人小鬼大似的跟着笑。

    纪芜听她们说话就觉得饶舌,这会儿两人又是打什么哑谜呢?

    绿葆悄声和她解释:“芸姑娘的亲事定下来了,这是来给姑娘送喜饼呢。”

    纪芜恍然大悟,一家有女百家求,本朝婚嫁并不特别尚早,女子十六、七岁嫁人属平常事,而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说,再没有比及笄之日有人上门求亲更体面吉庆的了。

    这样的亲事,大都是彼此双方早都打探明了对方的意思,媒人上门一提,当场就定下来。

    安阳风俗,女子定下亲事,要向族里姐妹并闺中密友送如意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