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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瀛洲反了
有些发霉味道的客栈货仓里,灯被点了起来,李秀行看到杜老大那张出现在火光里的脸庞,手指敲了敲桌子,“有进展了?”
李秀行和杜杀重新回到朝鲜行省有段日子了,和金氏造反时不同,如今的熊津城内从瀛洲却是有不少商人过来落户,原本已经破败的熊津地方,居然靠着这些从瀛洲过来的人口重新繁荣了起来。
“那个沈锦乾,有些古怪。”杜老大一屁股坐了下来,他如今和李秀行都是缇骑司千户,只不过李秀行破相之后,性格变得阴森狠戾,不再像以前那样。
“怎么个古怪?”李秀行皱了皱眉头,那个沈锦乾以前一直都未曾被他注意,没想到突然间这个无名之辈就成了李保手下的大红人,据说李保还打算把女儿嫁给他。
“吴侯沈家的远房子弟出身。”杜老大说出了打听来的消息,将沈锦乾的来路原原本本地都告诉了李秀行。
“看起来这个沈锦乾确实有一套。”李秀行听完杜老大的话,自语道,这个沈锦乾能够在短短几年之内就得到李保信任,实在不是一般人。
“我已经在查城内是否有吴侯府的眼线。”虽然两人平级,不过主事的仍是李秀行,杜老大知道自己只需要当好副手就行了。
“找到之后,暂时先不要惊动他们,把情况打探清楚再说。”李秀行点了点头,杜老大是缇骑司里的老人,做事情有条不紊,他很放心。
杜老大走了,如今熊津城内有大批的瀛洲商人,当然这其中有不少是原本和瀛洲做海上贸易的汉商,只不过现在这些汉商里很难说有多少是正儿八经的商人。
缇骑司不比以前,就连朝鲜行省这里也早就不行,更不用说隔着海的瀛洲,他和李秀行重回熊津城,什么都要重新来过,所以那些龙蛇混杂的商人就成了最好的消息来源,当然这里面说不得也有唐王府的探子,到时候就看谁的手段更高。
熊津城内,当初被焚毁的房屋大半年下来,在李保手里,已经修缮了大半,不过即便有来自瀛洲的人口填充,但是想要恢复当初熊津城的盛况,也不是这么一两年的功夫就能办到的。
李保返回熊津城,并不是一个秘密,至少不少人都知道,只不过现在他还没有正式竖起反旗,因此仍旧隐瞒着自己的行踪。
一处被改为军营的街区,沈锦乾看着自己手下那些刚刚征募的新兵,也不禁皱紧了眉头,在瀛洲虽然因为经过唐王府的苦心经营和太祖皇帝时对瀛洲的移民,汉儿占了人口的大部分,只不过瀛洲土地肥沃适合耕种,再加上人口并未达到瀛洲不能供养的地步,因此大部分汉儿都是衣食无忧,并不是很热衷于参军。
如今唐军中,以瀛洲士兵为主,并非李保不想建立以瀛洲汉儿为主的军队,而是不能为之,虽说朝廷自文皇帝之后对瀛洲的控制逐渐减弱,但是之前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时对于瀛洲的严密控制不是假的。
唐军至今不敢明称,而是仍旧自称是勤王之兵,就可见瀛洲的汉人百姓还是心向帝国。
沈锦乾如今手下的一营新兵,虽说也是‘汉儿’,可是和父汉母和的正宗汉儿不能比,唯一让沈锦乾还算满意的是,这些新兵老实得很,非常听从命令。
杜老大站在一处大宅的阁楼顶端,眺望着沈锦乾的新兵军营,目光闪烁,他对于这个吴侯府的远房子弟,总是有些想法。
他可记得,玉门关的那位沈都督,就是吴侯府下一任家主的人选,算起来吴侯府也是他们一边的,这个沈锦乾应该有很大的机会能为他们所用。
杜老大走下了阁楼,他在城里商人聚居的地方,已经派人盯了数日,也没有发现和吴侯府有关的商行,而沈锦乾这里,也完全看不出有任何跟人联系的迹象。
一时间,似乎所以线索都被掐断了,叫杜老大颇有无处使力的感觉。
刚下了阁楼,杜老大正打算回李秀行所在的客栈,却突然看到了街角处的一辆马车,那马车看上去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可是杜老大还是注意到了那马车车门处挂着的铜铃。
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杜老大就大步走向了那辆马车,这种八角铜铃,可不是普通马车会去挂的,而且这般突兀地出现在他眼前,看起来显然是故意要让他知道的。
马车的车辕处,赶车的汉子得了车厢里的客人吩咐,却是利索地跳了下来,朝走来的独眼汉子道,“这位客人,请上车。”
杜老大这时已到了马车边上,然后看到了从车厢里伸出的手摘去了外面悬挂的铜铃,只是稍微愣了愣,杜老大就一言不发地上了车。
马车的车厢并不算大,不过那里面坐着的男子生得并不高大,而且一看就像个读书人。
杜老大盘着腿坐下了,但他可不敢小看这个故意引自己来见面的白脸汉子,这个汉子刚才伸出来摘铜铃的手他瞧了个真切,虽然只是短短一刹那,可是已经足够了。
手指修长,骨节粗大,布满一层厚茧,这样的手只有常年练武的人才会有,杜老大不急着说话,只是打量着眼前的白脸汉子。
沈从被杜老大看得心里有些发毛,眼前这个独眼男人剩下的那只眼睛看上去委实凶恶得很,那些江洋大盗在这只凶眼前,顶多也只能算是恶犬罢了。
“在下沈从,乃是吴侯府的管事,不知道这位缇骑司的大人如何称呼?”沈从虽然在吴侯府里也是一方管事,平时跟不少大人物打过交道,但是杜老大这等缇骑司里的狠人,他也是头一回碰上,想到侯爷的嘱托,他也不敢像往常那样行事。
“我姓杜,高兴的话,称我一声杜千户即可。”杜老大沉声道,他倒是没想到,自己没找到吴侯府的人,吴侯府的人倒是自己找上来了。
沈从暗暗吃了一惊,自从唐王府以勤王之名,派兵进入朝鲜行省,他给派到熊津城之后,虽然也数次接到侯爷派人送来的密信,知道这熊津城里必然会有缇骑司的人,只是却没想到自己这回居然找上了一个千户。
“杜千户,在下奉我家侯爷之命,有些事情想和杜千户商量下。”沈从压低了声音说道,他们吴侯府虽然是开国功臣,但是这些年远离长安,除了在玉门关的公子,吴侯府也算是淡出了朝廷,他亦不敢怠慢眼前这位缇骑司千户,说话时神情已自变得郑重而恭谨。
“这里不是商量的好地方。”杜老大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沉声道。
“这里确实不是谈话的好地方。”沈从笑了笑,然后附和道,只要这位杜千户愿意跟他谈,侯爷交待给他的事情就算是做成了。
小半个时辰后,杜老大跟着沈从到了一处民居,当杜老大看着那明显远离闹市的僻静街道时,才清楚为什么他找不到吴侯府的人,感情他们早就来了熊津城,并没有以商人的身份作掩饰,难怪他那些手下毫无线索。
不多时,杜老大已自坐在了沈从买下的宅院后院里,这时雪虽然已经停了几天,但是天气依旧很冷,不过随着烧着炭火的暖盆和烫好的酒壶被府里的下人们端上,即便是坐在积雪皑皑的庭院里,杜老大也感觉不到几分冷意,反倒是颇有些惬意。
沈从和杜老大喝了几杯烫过的美酒后,便挥手斥退了边上的下人,直截了当地跟杜老大说出了他的来意。
杜老大也不吃惊,他早就想到,吴侯府是他们这一边的人,那个沈锦乾只怕是吴侯府安排在唐王府的人。
沈从对于沈锦乾的事情自然是清楚的,不过其中详细他也是最近才知道,此时他则是毫无保留地全都告诉给了杜老大。
“当年瀛洲派人来打听消息,我家侯爷起了疑心,便派人去了瀛洲,隐约查到唐王府似有不妥,不过兹事体大,我家侯爷也不能随意构陷藩王。”沈从朝杜老大解释着,如今唐王府虽然还没有竖起反旗,可是其行为却也差不了多少,他们吴侯府既然早已查知唐王府的异动,但是知情不报,却也是个不大不小的把柄,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情。
“那如此说来,那个沈锦乾也是你们侯爷安排在唐王府的。”杜老大可不管沈从的解释,在他看来吴侯肯定知道郭虎禅的身份,所以才会派人过来,只不过他眼前这个吴侯身边的管事肯定不知道其中内情,才会这般紧张地向他解释。
“是。”沈从答道,他这次过来最主要的就是让沈锦乾和缇骑司搭上线。
杜老大听完了沈从的意思后,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那个吴侯还真是个有心人,居然那么早就在唐王府安排了人,那个沈锦乾现在更是李保的心腹,若是能利用得好,只怕胜过千军万马。
杜老大在沈从那里盘桓了很久,才动身离开,既然有了沈锦乾这条线,他倒是不必再冒风险派人去唐王府其他人那里刺探或监视。
夜色昏暗时,杜老大方才回到了李秀行所在的客栈货仓,将白天遇到吴侯府的人的事情告诉了李秀行。
李秀行来回走动着,吴侯毋庸疑问,如今肯定是在他们这一边,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得出那些李唐余孽想要造反根本就是痴人做梦,只不过叫李秀行真正心惊的是李保在江南到底干了些什么事情,他可不觉得是李保派人去江南查了下那个沈锦乾的底细,就能叫吴侯这般在意。
“李保在江南肯定做过些其他什么事情。”李秀行忽地停了下来,口中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杜老大有些诧异地看着李秀行,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李秀行这模样。
李秀行觉得在江南,肯定有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事情,而他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自己的父亲多派人手去江南好好调查一下,缇骑司这些年对帝国各地的情报控制不比以前。
…
蓟县,北庭都护府,郭廷明看着把自己叫去的郭廷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让这个兄弟这般杀气腾腾。
“李保那个老狐狸,根本没去长安,去的只是个替身。”郭廷烈看着郭廷明,一边说道,一边将郭虎禅派人快马送回来的军报递给了他。
“这个老东西,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郭廷明接过军报,细细地看了一遍以后,也不由骂了起来,要不是郭虎禅识破这老狐狸的诡计,没有中他的圈套,要不然的话,一旦他手下的帝国精锐有所损失,只怕整个北方都要乱了,到时候他和郭廷烈也绝难讨的了好。
“你打算怎么办?”郭廷明看向了郭廷烈,郭虎禅可是和唐军打了一仗,还生俘了七百人,只要送到长安,就能立刻让李保成为谋逆的反贼,只是这一来一回的时间实在太长。
“我想请皇兄跟我一起,宣布李唐谋逆。”郭廷烈朝郭廷明道,这是他的意思,也是郭虎禅的意思,现在李保虽然没有竖起反旗,但是也差不了太多,如今李保手上握有的优势几乎荡然无存,而他们这边兵力已经不像开始时那么捉襟见肘,自然不需要继续再和李保互相墨迹。
“这事情,你做主就是,哥哥给你摇旗呐喊。”郭廷明打着哈哈道,他们两个宗王,掌管北庭都护府,真要论起来,宣布李唐谋逆,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多少都有些僭越之嫌,毕竟他们那个侄子再没用,可始终还是皇帝。
郭廷烈看着面前假笑的郭廷明,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道,“那么我就做主一回了。”他本就没打算郭廷明会和他一起扛下这个事情来,只要郭廷明不反对就行。
…
不过短短几天时间,蓟县和周围地方,都知道了瀛洲李氏谋逆的消息,虽然当初唐王府以勤王之名进入朝鲜行省,便多少有些明眼人猜到这其中有些不对劲,只不过当这个消息被确证之后,他们还是和普通百姓一样惊愕。
北庭都护府派出的信使,这时已经骑马出发,沿途将这个消息公告于天下,郭廷烈从来都没把未央宫里那个废物侄子放在眼里,更何况李唐余孽能够翻身,也得怪他那个混蛋老子。
瀛洲反叛,顿时天下震动,起码整个北方都闹腾了起来,要说之前还有一些人以为李保这个唐王是真有勤王之心,才兴义兵助朝廷在朝鲜行省平乱,现在个个都大骂李唐余孽狼子野心,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罔顾太祖皇帝的宽仁,做出如此禽兽之举。
两个月后,当缇骑司的飞鹰传书把这消息先于北庭都护府的信使送到李业嗣这个缇骑司指挥使手上后,李业嗣干的第一件事情不是把这个消息禀告给未央宫里的皇帝,而是直接派遣手下的直属精锐去劫杀李保的替身和他身边随行的温大睿,能抓到活口那就最好。
做好这番布置后,李业嗣才让人备车,直接往未央宫而去,郭元佐毕竟还是皇帝,他这个缇骑司指挥使,有些事情也不能干得太明显了。
李业嗣进宫时,正是子夜,当郭元佐被内侍叫醒时,一脸的倦容,要不是李业嗣称有要事求见,他根本不愿意离开那两个刚刚给他**的美人。
点着鲸脂灯的大殿里,暖意如春, 郭元佐强自打着精神,看着连夜进宫求见的李业嗣,有些不悦地道,“李卿家,何事如此慌张,竟然要朕深夜起来。”
郭元佐早已无所谓李业嗣的想法,反正在他眼里,李业嗣这个缇骑司指挥使以后也是要换掉的,因此对于李业嗣也是毫不客气地讥讽道。
李业嗣对于郭元佐脸上的不悦视如不见,只是沉声道,“皇上,瀛洲反了,逆贼李保二十万大军占了朝鲜行省和渤海之地。”
李业嗣的话,让郭元佐脸上的神情猛地变了,瀛洲反了,自从他登基以来,还没有过什么好消息,先是新罗人造反,接着是那些渤海蛮子。
“李保反了,李卿家你是在说笑吧。”虽说郭元佐心里也一直提防着李保,可李保如今人在长安城里,他如何造反。
“皇上,李保派来入朝的是替身,他之前不过是演戏,想要前线的朝廷军队放松对他的戒备罢了。”李业嗣看着一下子失了分寸的郭元佐,心里虽然鄙夷,可还是口中沉声解释道。
“李保这个逆贼,竟然敢如此戏弄于朕。”郭元佐已经出离愤怒了,他没想到李保竟然胆子大到这个地步。
看着郭元佐猛地站了起来,一脸发青,大殿里除了李业嗣依旧神色如常,其他那几个内侍已经吓得发起抖来,皇帝暴虐,这两年里被皇帝迁怒打死的太监宫女可是不少。
李业嗣看着咆哮的郭元佐,心里越发地鄙夷,但他也没有去提醒郭元佐该去做什么。
过了良久,郭元佐才恢复了平静,朝李业嗣道,“给朕把李保派到长安的那些逆党都抓起来。”
“是,皇上。”李业嗣沉声应道,接着离开了大殿,索性郭元佐还没蠢到家,知道该做什么,只不过比起郭虎禅来,差得不是半点。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