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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毒药
熊津城外,郭虎禅他们扮作的商队很是顺利地通过了城门前新罗叛军的临检,此时新罗叛军虽然已经席卷几乎整个朝鲜行省,但是各路叛军依然不能算是一个严密的整体。
如今新罗金氏复辟,但是其他各地响应的叛军却并不承认称王的金政明地位,要不是帝国的压力,恐怕这些叛军早就各自拥立其他金氏遗族,自己先打起来了。
而熊津城作为帝国一直经营的重镇,自然是朝鲜行省最坚固同时也是最繁华的城市之一,金政明之所以敢称王,并不因为只是他在新罗各路叛军中兵势最强,也是他占据熊津城,得到了熊津都督府的武库,武装起了一支五千人的铁甲军队,同时拥有四千架各式帝国军队的制式弩弓。
通过城门的甬道后,郭虎禅看着四周依然热闹的景象,不由皱起了眉头,新罗叛军在起事之初曾经大肆屠杀迁居于朝鲜行省的汉人,但是当时却是打着杀贪官暴吏的旗号,而这个金政明则是在事后杀掉了一部分叛军的乱兵以安抚人心,可以说是相当地有手腕,如今看熊津城的情形倒是已经被他稳定了下来。
因为大半年前才遭受过兵祸,再加上大部分青壮都被征入军中,所以郭虎禅他们只是走过一条街后,就迅速发现城中变得冷清起来,而且大半个城市都处于损毁状态。
看着那些在积雪掩盖下露出的焦黑色的残垣断壁,郭虎禅知道这是熊津都督府的帝国士兵在战死前焚烧了整座城市。
一路上,郭虎禅身后的众人都是默不作声,这里是整整五千帝国士兵战死的地方,他们走过的每一处地方都有那些战死的帝国士兵的鲜血。
经历过熊津城表面的繁华景象后,郭虎禅带着众人找到了一家客栈,将随行的二十余辆大车车上的货物卸了下来,金政明毫无疑问是个枭雄,严令手下不准骚来熊津城做买卖的商人,甚至于那些叛军军官还有主动交好之意。
对于郭虎禅他们一行人,那客栈老板却是极为高兴,因为郭虎禅他们三十人就把他的客栈给整座包了下来,要知道这城里什么都不多,就是空出来的房子多,当初城里的汉人大户几乎被杀了个干净。
那客栈老板是个汉儿,原本颇以自己汉人为荣,可是新罗叛军造反后,他为了保命,也只得说自己是新罗人,这才免遭毒手,继续开着自己这家客栈。
郭虎禅他们扮作室韦和汉儿商人,也是出于掩人耳目的考虑,虽然他们沿途过来时,也看到一些胆大的帝国商人继续赶着各种货物往朝鲜行省来和各路新罗叛军做生意。
郭虎禅心中清楚,这些商人里,有些是利欲熏心的叛国者,有些则是那些世家子弟和江湖游侠所扮的,还有一部分则是缇骑司和北庭都护府派来的探子。
因为包下了整间客栈,郭虎禅倒也不急着立刻出去打探消息,他们住下的这间客栈的老板就是熊津城出身的,当初熊津都督府陷落之事,他必然清楚。
“来,朴老板,过来陪我们喝一杯。”郭虎禅此时脸上抹了缇骑司内特别调制的药水,嘴唇上也沾上了浓密的胡须,现在的他看上去就是个肤色黝黑的壮实汉子。
那朴老板,其实本姓胡,不过自从新罗叛军得势之后,他便改用了母姓,再加上他平时对伙计也都不错,因此也没人告发他,因此才把客栈给开了下来。
朝鲜行省也是苦寒之地,气候寒冷,男人个个好酒,朴老板也是一样,而且他也知道室韦人是出了名的豪爽,当然更出名的是暴躁的脾气,他要是不去过去陪着喝上几杯,恐怕那些个室韦汉子会觉得自己不给面子,到时请他吃刀子可就不妙了。
“朴老板,来,喝。”郭虎禅和身边的苏文焕,薛猛轮流着朝这朴老板灌起了酒,那朴老板虽然能喝,可也不是三人的对手,不过一会儿功夫,就舌头大了起来,说话也不清楚起来。
这时郭虎禅放下了手中的酒碗,却是看了已经有了五六分醉意的朴老板道,“朴老板,我怎么看你长得不像新罗人,你们新罗人不都是马脸大屁股吗?”说到这里,郭虎禅却是故意笑起来,颇有些讥嘲之意,而他身边苏文焕和薛猛也是同样笑了起来,还拍着那朴老板道,“大哥不说倒还没注意,仔细看看朴老板你倒还真没长了张马脸?”
“我爹是汉人,我姓胡。”喝醉的朴老板忽地大声吼道,接着又好像清醒过来,连忙摇着头道,“不对,不对,我是新罗人,新罗人。”
郭虎禅看着喃喃自语的朴老板,猛地一拍桌子道,“你个新罗人,来说说,当初这熊津城是怎么给你们打下来的?”
朴老板大概是给一脸凶相的郭虎禅给吓住了,哆嗦了几下后还真地说了起来,他不是个有胆子的人,所以当初他才会对闯进客栈的新罗叛军说自己是新罗人来保住自己的性命。
“那些天,经常有哪里造反的消息,大都督他到处派兵遣将,还征募了靺鞨骑兵。”朴老板颤颤巍巍的声音响了起来,让郭虎禅他们知道了熊津城一战黑齿常之落败的真正原因。
朝鲜行省,叛乱历来就是家常便饭一样的事情,而且造反的也不全是新罗人或高句丽人,而是整个朝鲜行省里那些多如牛毛的渔猎部落,室韦人,契丹人,生女真,野女真。
文皇帝登基之前,帝国军队处于强盛时期,拔剑四顾,举目无敌,朝鲜行省上驻扎的帝国军队,每有叛乱必然是狮子搏兔,绝不给叛军任何壮大的机会,屠刀之下,人头滚滚,到了太宗朝时,朝鲜行省的叛乱经历十余年的镇压后,早已变成了零星点点,即便有也是旋即被灭。
直到文皇帝时,帝国军队收缩,不但是从河中撤兵,便是朝鲜行省的驻军也一减再减,这才让本来已经快被扑灭的叛乱死灰复燃。
黑齿常之接任熊津都督府时,兵力只剩五千帝国士兵,面对着各地不时冒起的叛乱,全靠他个人威望使麾下士兵效死命,方才勉强维持局面,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征募靺鞨骑兵作为仆从军以镇压各地叛乱。
那时金政明起兵,因为筹谋数年,因此起兵时声势浩大,黑齿常之不敢怠慢,派了都督府一千精锐和三千靺鞨骑兵出城奔袭金政明大军,他自己则坐镇熊津城,只是没想到靺鞨骑兵早就和金政明勾结,派出的一千精锐最后为金政明在行经的山谷设伏,无人得以幸免。
之后金政明大军围城,城中人心浮动,而金政明也精通诡道,并未让那三千靺鞨骑兵现身助阵,只是称全歼四千汉军,让本已对城中剩下的两千靺鞨骑兵起疑的黑齿常之放下了戒心,毕竟当时那两千靺鞨骑兵对手上缺兵少将的黑齿常之来说是股不小的战力。
金政明大军围城数日,猛攻不止,黑齿常之怎么也没想到在最关键的时候,那两千靺鞨骑兵在城里狠狠捅了他和帝国军队背后一刀。
两千靺鞨骑兵先是出其不意夺了都督府的武库,接着便放火为号,和新罗叛军两面夹击东城城门,最后黑齿常之当场战死,城墙上的帝国士兵也只有不到千人退入城中,和两伙叛军打巷战。
那时城里的汉人大户也知道要是让新罗叛军占了熊津城,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都是组织府里的家丁健仆和进城的新罗叛军死战。
巷战整整打了半个月,一千不到的帝国士兵个个战死,那些汉人大户或者被屠戮一空,或者在败亡时杀尽家人,举宅自残,总之那一战打得惨烈异常,金政明进城后,城中人口早已十去五六,也亏得他及时控制了已经杀疯了的手下乱兵,这才没让熊津城成为一座死城。
郭虎禅和苏文焕,薛猛他们听着朴老板的诉说,都是沉默不语,谁能想到熊津城一役,竟是这般惨烈,岂是独止五千帝国士兵战死,满城汉人也几乎个个是力战而亡,没有辱没祖宗威灵。
那金政明也是颇有雄才大略,竟然晓得在熊津城几个城门处修缮街道,做出依旧繁华的样子来为自己造势,郭虎禅,苏文焕和薛猛三人此时已经不敢小看金政明这个僭称新罗王的叛军首领。
一边说话,一边不停喝酒的朴老板说到最后,已经完全喝得糊涂了,郭虎禅他们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一直到他喝趴下了为止。
当朴老板彻底醉倒在桌子上后,郭虎禅站了起来,他眼里的目光有些凝重,如今熊津城里还有三千不到的汉人,是金政明挥军入城控制乱兵后保护下来的,不过他的目的也只是里面的读书人和医生等百工技艺之人为他所用,唯其如此,郭虎禅才更觉得要除去这个金政明。
“此人野心不小,又有手段,一日不除,便是帝国大患。”离开房间后,郭虎禅压低了声音朝苏文焕和薛猛道,“派人去打听下金政明出行时兵马可多。”
郭虎禅已是打算若有机会,便杀了金政明,此人若在,他所用之计,未必能成功,而且金政明一死,朝鲜行省其他各路叛军必然会分崩瓦解,便于他日后征讨。
苏文焕和薛猛自是领命而去,不过薛猛却多留了个心眼,郭虎禅身系帝国安危,若是有所差池,他们自己没了性命事小,可绝不能让郭虎禅以身犯险。
带了几个手下出门后,薛猛自是喊住了苏文焕,说出了自己的担忧,苏文焕沉默片刻之后,却是摇头道,“殿下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与其想这些没用的东西,倒不如想想怎么杀了那狗王后,保护殿下安全离开。”
薛猛看着一脸严肃的苏文焕,低头沉思了片刻之后,方才道,“你说得对,若是像我想的那样,那殿下也不是我想要效忠的殿下了,我知道怎么做了。”
苏文焕看着说完之朝自己一礼的薛猛,却是笑了起来,接着看了眼头顶的老天道,“殿下是天命霸主,区区一个僭称为王的贼子,算什么狗东西,你我只管为殿下擒杀便是。”
看着豪气干云的苏文焕,薛猛亦是笑了起来,“理当如此。”说完两人自是分头去了城中探听消息。
烧着炭火的房间里,郭虎禅看着面前的杜老大道,“杜大哥,坐。”
“多谢殿下。”此时房中并无外人,杜老大自是守着君臣间的礼数,谢过之后方才坐下,然后向郭虎禅禀报起他手下几个缇骑司密探从客栈那几个伙计处打听来的消息。
郭虎禅听完之后,和那朴老板所说互相印证一番,心中已是对熊津城内情形大体了然于胸,接着他沉默了一下之后,才朝杜老大问道,“若要刺杀金政明,杜大哥你说我们有几分把握?”
“殿下,金政明确实是一时枭雄,此人若在,新罗叛军必成气候,但是殿下万金之躯,岂可为此区区小贼身犯险境。”杜老大正色道,他很清楚郭虎禅的性格,他问自己刺杀金政明有几分把握,必然是心中已有打算,他现在只希望能打消郭虎禅这个念头,金政明就算再厉害,新罗叛军也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不过最后是多花些功夫罢了。
“杜大哥,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郭虎禅看着面前顾左右而言它的杜老大,却是摇头道,“我知道自己不该以身犯险,可是如果那样的话,我和未央宫里的那个人有什么区别。”
杜老大看着面前一脸坚毅的郭虎禅,沉沉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劝不住郭虎禅,于是便起身道,“既然殿下已经有了决定,那我便实话实说,要杀金政明,我们的把握至多只有三成,而且未必有这个机会。”
“三成吗?”郭虎禅低下了头,自语道,接着方才抬起头朝杜老大道,“杜大哥,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的开玩笑,也不会拿大家的性命开玩笑。”
“殿下明断。”杜老大抱拳一礼,郭虎禅没有刚愎自用,让他很是欣慰,现在他只希望金政明不要给他们刺杀的机会。
傍晚时分,朴老大的酒已经醒了,他的脑袋昏昏沉沉,只记得自己被那个大胡子的室韦人叫去喝酒,好像问了他些什么事情,可是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二楼栏杆处,看着站在柜台里,捂着头的朴老板,杜老大手下的一个缇骑司密探眼里露出了几分自得之色,他擅长调配药物,其中一些药物便能让人变得失忆健忘,用药份量若大,便是直接让人变成傻子也是可以。
片刻之后,那名密探已是回到了房中,杜老大正等着他,若要杀金政明,必然要准备周全,即便他反对郭虎禅冒这个险,但是他依然会全力以赴做好准备。
“有什么毒药能够让人片刻即死,即便能被救活,也会成为一个废人傻子。”杜老大看着面前李业嗣调拨给他的人中出身上清派的密探,沉声问道。
“见血封喉的毒药根本不存在,即便是最烈性的毒药要取人性命也需要数刻钟的时间。”那名密探不假思索地答道,接着他想了想之后道,“我可以调配一种蛇毒,不过这种毒药不能放太久,放久了毒性便会减弱,最好是半个时辰内使用,绝对无药可救。”
上清派是道门各派中首屈一指的大派,当年其掌教王远知更是当过太宗皇帝的老师,有着帝师之名,而太祖皇帝亦是和王远知交情匪浅,因此上清派在帝国向来执道门之牛耳,压制了自五胡乱华后便大兴的佛门。
而上清派本就擅长炼丹和医药,在太祖皇帝手里,上清派更是每年有一些弟子被挑入太学或是缇司这样的地方招揽。
陈清便是一名上清派弟子,出身道门世家,五岁就上茅山修行,后来缇骑司挑选人手,他觉得自己调配的药物只能用那些动物试验药效,便去了缇骑司,他配的药能杀人,可同样也能救人,而只有在缇骑司,他才可以用活人来试自己配的药。
“这种毒药难配吗?”杜老大皱了皱眉,毒药这种玩意他以前也用过,知道那什么立毙当场的毒药都是扯淡的玩意,这个陈清是个狠人,死在他手上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他说无药可救就绝对无药可救。
“只要东西配齐,一刻钟内我就能调配出来。”陈清看着面前的新任顶头上司,颇为自傲地说道。
“你需要哪些东西?”杜老大没有废话,直接问道,要是那些东西配不齐,这个陈清绝不会这样跟他说话。
“五步蛇,最好多准备几条,越毒的越好。”陈清朝杜老大说道,“其他东西,我自己会准备。”
“那好,我派人给你抓蛇去。”杜老大说完,已是离开了房间,五步蛇,辽东一带的野林子里多得很,不过是花费些人力罢了。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