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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大漠孤烟直 第七十八章 内外六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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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已近黄昏,玉门关外等候的商队也知道今日断然是难以入关,此时见到有人不让那打着怪模怪样的旗幡的队伍入关,都是在旁边看起了热闹。

    守门的汉军什长认识郭虎禅,知道郭虎禅和自家都督交情不浅,如今过来阻眼前这队伍入关,怕是都督默许,所以他也没有带士兵上前阻止,只是在旁边看着。

    论弓仁虽然会说汉话,可他平时都是训练士兵,哪有空去读书,听到面前黑衣少年说他沐猴而冠,他虽不解其意,可也知道那带个猴字的词绝不是什么好话,若非玉门关城头那一列列铁甲森然的汉军士兵,他早已策马上前,一刀砍了这少年人头掷于马下,铁蹄踏做齑粉。

    “你是何人?”论弓仁见那守城的汉军不知何故,竟然不给他们通关,再加上眼前的黑衣少年来得蹊跷,不由大声喝道。

    “汝等自问,汝等为何人?”郭虎禅并没有回答,他只是看向了关前和城楼上的汉军士兵,激荡的声音直冲云霄。

    关前,城楼,刹那间一片死寂,所有的汉军尽皆沉默,但是仅仅过了片刻,如狮虎般的咆哮声响彻天际。

    “封狼居胥,勒石燕然,名曰羽林;为汉家兵卒,为天子鹰犬。”

    “然,汝等手持又为何物?”郭虎禅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他的手扶着腰间的大夏龙雀,顾盼雄视,四周的汉军都是振臂挥兵,声如山崩海啸。

    “左执羁勒,右提兵戈。”

    “然,汝等当行何事?”伴随着一声清越的刀鸣声,大夏龙雀破鞘而出,郭虎禅挥刀指向前方的吐蕃人,声音已经嘶哑。

    “内外六夷,称兵者斩。”随着郭虎禅手中长刀所向,城楼上面赤如血的沈玉门声嘶力竭地怒吼道。

    “内外六夷,称兵者斩。”只是短短的刹那之后,更加高亢的怒吼声响了起来,穿云裂石,惊涛拍岸一般席卷向关前的吐蕃人。

    怒吼声后,天地间一片万籁俱静,沈玉门看着郭虎禅举刀的身影,神情复杂,每一个汉军士兵从折冲府入选羽林军团时,会汇聚在汉军赤旗下,在老将们的喝问下,高呼‘内外六夷,称兵者斩。’

    关前本来看热闹的商队们也都被汉军突然爆发的气势所震慑了,那些护卫的野兵中,曾经在折冲府服过兵役的,也都是喃喃自语着这每个汉军士兵都耳熟能详的话语,当年铁骑西征,太祖皇帝便是站在长安城上,面对三十万羽林将士,便是这般问答,最后汉军转战万里,虎吞西域,奠定大汉霸权。

    论弓仁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拔刀出鞘的黑衣少年,他胯下的战马在他的竭力安抚下才平静了下来,刚才那些汉军如同狮虎般的声音让他感到了恐惧,‘内外六夷,称兵者斩。’当年汉军便是这么做的。

    “你到底是何人?”论弓仁看着面前举刀指向自己的少年,手已握在腰间的弯刀刀柄上,他能从这个黑衣少年身上感觉到那种浓烈的敌意。

    “羽林孤儿,大汉郭虎禅。”郭虎禅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父亲景武太子当年领兵出征河中,兼领羽林上将军,统帅汉军三十万,他方自称羽林孤儿。

    这时关前汉军士兵看向郭虎禅的目光已自变了,他们此前只知道郭虎禅是宗室子弟,如今见郭虎禅自称是羽林孤儿,都将他视作了自己人。

    ‘羽林孤儿。’论弓仁虽然不怎么读书,可是对于羽林之名却如雷贯耳,他看着面前自称羽林孤儿的郭虎禅心中一凛,可仍是大声道,“你为何阻拦我等去路?”

    “小国余孽,竟敢树旗立幡,冒犯太祖皇帝的威灵,当我大汉无人识你那吐蕃图腾吗?”郭虎禅看着喝问的吐蕃首领,大笑起来。

    这时关前关内的汉军全都变了脸色,便是那些看热闹的汉商队伍也自起了喝骂声,要不是沈玉门命令已下,关前的汉军士兵恐怕早已忍耐不住。

    论弓仁看着那些关前汉军士兵身上透出的阵阵杀气,再听着四周那些汉商队伍里传来的喝骂声,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在玉门关被人看破身份,看现在这架势,这个叫郭虎禅的少年是决意不让他进关了。

    “孤臣孽子,藏头露尾,可敢通名报姓?”看着那吐蕃首领在马上脸色难看,郭虎禅却是再次喝道,他绝不能让这些吐蕃人活着去长安,一旦这些吐蕃人到了长安,皇帝要么杀了他们以安军心,要么一意孤行自陷绝境,但无论皇帝怎么做,都对他不利。

    屡次被郭虎禅挑衅,便是木雕泥塑也都有火,更何况论弓仁这个吐蕃都元帅,本就是武夫,此时再也忍耐不住,更何况既然已经被人识破了身份,那些汉军神色不善,再隐瞒又有何用,当即朗声道,“我乃吐蕃都元帅论弓仁,受国主之命往长安拜见大汉皇帝。”

    论弓仁虽是武夫,可并不是个鲁莽之人,绝口不提求尚公主,只是朝郭虎禅喝道,“你无故阻拦外邦使节朝觐天子,乃大不敬。”

    “辱我华夏衣冠,你这沐猴而冠的蛮子也敢妄称朝觐天子?”看到眼前这个论弓仁倒是能言善辩,可郭虎禅又怎会和他说什么道理,只是看着披发的论弓仁冷笑道。

    “说得好。”四周看热闹的汉商们高声叫好起来,知道了这商队竟是吐蕃人,他们就处处看着不顺眼,更别提这个叫论弓仁的什么鸟元帅,自称使节,身上穿着汉服却又披发,华夏衣冠乃汉家祖宗所传,不敬华夏衣冠,便是不敬汉家祖宗,不敬汉家祖宗,便是和天下汉人为敌。

    关前汉军将士蠢蠢欲动,要不是沈玉门命令他们不得妄动,他们早已箭上弦,刀出鞘,执枪而进,将这些吐蕃蛮子全部拿下。

    论弓仁听到四周传来的叫好声,也不由大怒,大骂道,“你们汉人果真是蛮不讲理。”

    “小国孽种,也敢妄议我朝。”听到论弓仁的骂声,边上的汉商们已自高声骂了起来,群情汹涌,四周已有些性子暴烈的野兵和镖师刀兵出鞘,只等论弓仁再敢说一句坏话,便立刻上前杀了这什么鸟元帅。

    沈玉门看着关前已自沸腾起来的场面,顿时明白了郭虎禅的用意,他这是故意挑衅那些吐蕃人,要的就是他们失言,到时便是将他们全杀了,长安那里也只消说是吐蕃蛮子辱我大汉,我大汉义士激愤之下,杀尽吐蕃蛮子,就是皇帝想要迁怒,还能把这关前的汉商和护卫们全都给治罪了不成。

    看着四周边上个个眼露凶光的汉商和护卫,论弓仁也不由心怯,丝绸之路上往来的汉商本就是群大胆之人,提刀杀人根本不在话下,再加上法不责众,要是自己再失言,到时只要有人挑个头,怕是这些汉商和他们手下的护卫就会像狼群一样把他们撕个稀烂。

    “你到底想如何?”论弓仁气势衰竭,不敢面对那些汉商的喝骂声,只是把目光看向面前一脸戏谑的郭虎禅,这个黑衣少年最是可恶,一切都是他挑起的。

    “我想如何?”郭虎禅看着理屈词穷的论弓仁色厉内荏,朝自己叫嚣,忍不住大笑起来,然后看向周围那些叫骂声不断的汉商队伍,“你没听到吗,叫你们这些蛮子滚回去呢?”

    论弓仁握着刀柄的手背上剧烈跳动的青筋突出,好似随时会暴断一般,他竭尽全力压抑着自己的愤怒,他知道这个叫郭虎禅的汉人少年是在故意激怒他,只要他拔刀出鞘,周围那些汉商队伍就有理由群起而上,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绝无可能,我奉国主之命而来,岂可半途而废。”论弓仁左手死死地按着自己握刀的右手,面色铁青地朝郭虎禅说道,这时他想起了临行前父亲次钦陵对他说的话,‘只要能把大汉的公主带回来,不管多大的屈辱你都要忍耐。’

    看着面前曾经将自己的祖父挡在玉门关的雄伟城墙,论弓仁下了马,让身边精通汉学的副使为自己束起了发髻,朝郭虎禅躬身道,“小国寡民,不懂大国礼仪,还请见谅。”

    郭虎禅看着面前让身后吐蕃武士下马的论弓仁,心中的杀机更盛,这种类似勾践一样心性的敌人最是可怕,他们可以忍辱负重,始终隐忍不发来等待最好的时机,远比那些暴躁易怒的敌人更难对付。

    “如此,可否请让我等上路。”论弓仁让手下吐蕃武士个个都束起发髻之后,才朝郭虎禅问道,这时四周的汉商队伍声音已经渐渐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想到这些吐蕃人竟然如此低头了。

    城楼上,沈玉门目光闪烁,他和郭虎禅一样看到了这些吐蕃人的可怕之处,绝不能让他们活着到长安,沈玉门同样起了杀机,他现在只等郭虎禅如何应对,再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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