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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对胡人不利的话传出去,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做出什么激化形势的事来。
至于保护夏晗雪,反倒是次要的。
北胡的民风,未婚男女共处一室是与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的事,并没有中原的那许多讲究。俗话说入乡随俗,夏晗雪抛头露面与男人们待在一起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再说,毡房的门大敞着,所有从外面走过或站在门前的人都能看到里面的情况,北胡人自然也可以。来看热闹和打探的胡人络绎不绝,就差没人摆摊在门前卖花生瓜子矿泉水了!既然无数双眼睛都见证了这里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怕谁乱嚼舌根?
你北胡人不是对我们不闻不问么?那我们想干吗就干吗喽!你们胡人的公主可以在宴会上给一群胡子拉碴的大男人跳舞,我们的县主凭什么就不能敞开门光明正大地代写个书信或者给人打打下手?
毡房里,气氛依旧火热。
一个傻大黑粗的兵在萧靖面前咧嘴一笑,道:“萧社长,我没读过书,所以说话粗了些,您看着写就行。”
略显疲惫的萧靖点头道:“明白,你说吧。”
“我在家乡有个相好的,叫小翠……”
他刚说了一句,身后的几个人便哄笑起来,还有人阴阳怪气地学着女子的腔调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弄得他极是不好意思。
“然后呢?”
萧靖对排在后面的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很是耐心地问道。
那人搔了搔头,又道:“京营的兵不比征募的人,本就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有个家室。本朝倒是未苛待我们这些大老粗,家属可以随营,可一个当兵的又有几个钱,就那点粮饷还不够自己花销呢……咳,我好不容易攒了点银子,想等明年开春成了亲把小翠接过来,可是……”
萧靖默然。
京营是常备军,所以家属都会仿边军例安置在驻地附近。这人眼看着就要成家了,却被选到了一百人的名单里,想来平日也是个不会投机钻营的。
“我家住在三和县永安屯,小翠也是屯里的人,去了打听一下就知道她家在哪儿了。如果我有个万一……麻烦送信的人告诉她,让她再找个人家嫁了吧,反正我俩只是订了亲,还没成亲。她水灵得像根香葱似的,我家那边不太讲究什么‘望门寡’,她想再嫁也不难……”
这个七尺的汉子脸上还有笑意,可在说到“让她改嫁”四个字时,却潸然泪下。
红了眼睛的夏晗雪垂下了头。萧靖深吸了几口气,方才点头道:“我全记下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夏晗雪偷偷看了他一眼,一个时辰前听到的那番话仿佛又回到了耳边:
“一会儿,我们只是单纯的记录者……记录者的责任是忠实地记录一切所见所闻,所以不宜在这过程中掺杂个人情感。我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把一段话在忠于事实和原意的基础上书写得更加凄婉或美好,但我相信,他们的家人想听到的一定是亲人不够华丽却足够熟悉的话语。
至于新闻写作,那是截然不同的东西。如果有一天真的要写这样一篇报道,我仍然会一字不易的直接引用他们朴实无华的话语,不会加上什么他们没说过的东西。除此之外,我会用他们的表情、他们的作为、他们的选择……所有这一切能证明他们坚强意志的东西,来告诉全世界,这些默默无闻的人到底有多伟大。”
她还记得说这番话的时候,萧靖的眼睛在发光。
其实,萧靖惦记的是逃出生天后还能两个人搭档着去做些报道,就像他和秦子芊那样。
那时,他或许已成了夏家的乘龙快婿,带着夫人出门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人总要有个念想的,对吧?
“还能留言么?那我再想想。”萧靖跟前的汉子伸手抹了把泪,大笑道:“对了,萧社长再帮我写一句吧,屯里有个叫马猴儿的混账,人是无赖了些,可是极讲义气,也特别孝顺。他是跟我一起穿着开裆裤长大的伙伴,要是方便的话请捎句话给他,就说:希望他看在当年的情分上替我照看老娘,我泉下有知也承了这份情,来生定将报答!”
这人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大通,萧靖几乎把他的话原样写了下来。待他心满意足地起身,下一个人又坐到了他刚刚的位置,情绪激昂地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这一写就是两个时辰。直到天色擦黑,最后一个留话的人才离开,而跟萧靖住在一个毡房里的人都在外面“聊天”,谁都没有进来。
手腕酸疼的萧靖微微一笑:这帮兄弟很有眼力,他们是看到夏晗雪也在,才老老实实地守在外面的!
“公子,喝口水吧?”夏晗雪把一碗水推到了他的面前,柔声道:“这么长时间了,你连口水都没喝呢。”
这水是她早就倒好的,可惜一直忙于书写的萧大社长根本就没时间喝水。
萧靖自嘲地笑道:“瞧我,难得你为我服务一回,我还没把握住。哎,说起来你也真了不起,我只要跪坐一炷香的时间腿就麻得不行了,你坐了两个时辰,居然还跟没事人似的!”
夏晗雪嫣然一笑正要说话,外面忽然走进来一个人。
那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萧靖,歉然笑道:“你们在谈事么?要不,我等下再来?”
也难怪他有此一说。并肩坐着的两人相视微笑,女人温柔妩媚,男人满腔柔情,怎么看都像是一对恩爱的小夫妻。
来不及嘲弄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夏晗雪,萧靖慌忙应道:“贺百户!您可是稀客啊,快请坐!不知您过来是……”
贺百户轻咳一声便毫不客气地坐下了。一脸认真的他酝酿了片刻,才道:“自然是为了留话。另外,也有事请你帮忙。”
萧靖有点奇怪。他不是孑然一身的么,应该没有亲人才对……啊,他是不是有什么故事想让我登在报纸上,所以才跑来的?
想到这儿,萧靖强打精神坐直了身子,郑重其事地道:“我明白了,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