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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八路军节度使 第十二章:旌与节(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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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被绑成粽子一般堵着嘴扔在自己脚下的八岁少年,头缩紧了,瞳孔中闪过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怒色,看着几个卑躬屈膝一脸谄媚表情站在自己面前的几个秦家族中长辈,他抿了抿嘴唇,尽量平抑着自己的语气问道:“……你们花费重金贿赂节度府卫兵要求见我,究竟为的是何事?”

    秦家的三房长男相互对视了一阵,上一任族长秦继维的幺弟,四十八岁的秦继绍结结巴巴开言道:“……是……是这么回事,本族现任族长……十五郎……少不经事,先前曾经得罪过将军,如今族中各房公议,将他绑了……来交给将军处置,丰林秦氏愿意捐献钱粮,以助军饷……便权当偿付先前的罪衍……还望将军大人大量,饶过秦家全族性命。老朽敢担保,与将军作对之事,纯系族长一人所为,与族中并无半点干系,如今族长在此,但凭将军发落,只求将军大慈大悲,莫要祸及族中,老朽等便感恩不尽了……日后将军但有差遣,秦氏一族任凭驱驰,甘效犬马之劳……”

    丰林秦氏?李文革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不曾想起这个家族曾经和自己之间发生过什么冲突和矛盾。在延州的这些氏族之中,除了高家,自己似乎并不曾和其他的族门之间产生过直接的冲突。

    话说回来,难道这个被绑在地上卷曲着身体呜咽着挣扎的男孩,便是丰林秦氏地族长么?族中这么多长辈长兄。怎么却教一个娃娃做了族长?

    他一脑袋糨子,刚才与他正在商谈改革税制问题却被这些人打断了的秦固带着满脸的鄙夷走到了他身旁,淡淡道:“张左卫在延州时,高侍中曾经设宴款待使团,这位秦小员外曾经当众说过几句话,当时观察曾经说过此事……”

    他这一说,李文革顿时记了起来。那次宴会上延州氏族都在,却均不曾对自己和高家的争斗问题表明立场。似乎只有一个年纪极小的族长说了几句话。据说话说得极不客气。不过究竟是如何说的,他此刻无论如何却记不起来了。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秦家这些长辈长男害怕祸及全族,这才将这个怎么看也不超过十岁年纪的孩子绑到自己面前来请罪。

    想明白了这个因果,李文革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他默默地走到架子上,取下了自从去年孤身平乱以来便一直被自己带在身边地短刀。缓步走到那蠕动着地小身影身侧,一语不发地拔刀出鞘,雪亮地刀光顿时令几个秦家男人一阵心悸,不由得膝盖一软跪倒了下去,那秦继绍率先叩下头去,哀声道:“将军明鉴……那件事情确实是我家族长临时起意胡口妄言,事先并未与小人等商量,小人等委实是不知情啊……”

    李文革淡淡扫视了这几个人一眼。嘴角边露出了一丝冷笑。他缓缓俯下身去,用手轻轻捏着绳索,将刀刃切入绳索与孩子身体之间的空隙。小心翼翼地来回拉动着刀子,将缚住孩子两臂、双足、双手的三道绳索一一割断,随后又解去了遮住那少年眼睛的布帛,那少年方才手脚被绑,口上被勒了一道索子,眼睛被布帛遮住不能视物,然而耳朵却不曾被堵上,诸人之间的对答听得一清二楚,他虽年少,却也知道自己已经惹下了泼天大祸,性命只在旦夕之间。

    因此李文革一解开勒住了他口舌的索子,他便立即眼泪哗哗地乌噜呜噜说起话来,声音清脆中带着几分嘶哑,却一时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李文革疑惑地转过头看秦固,秦固一脸恻隐之色地摇了摇头,蹲下身子对这个叫秦肇端地少年道:“莫要害怕……这位便是李将军,他不会伤害你,把话语说得清晰一些……”

    秦肇端喘息了一阵,终于再次开口,这一次,李文革却听明白了。

    “李将军……肇儿得罪了你……肇儿向你赔礼谢罪,求你不要为难娘亲了……”

    李文革轻轻抚着孩子的头,将他扶着在地上坐了起来,缓缓问道:“……好吧,你既然赔礼了也谢罪了,我便不责怪你了,你是乖孩子,你娘亲怎么了?”

    李文革知道,小孩子心思单纯,把事情说得太复杂他往往理解不了,倒不如顺着他的话风告诉他此事便这么罢了,道了歉陪了罪便无事了,秦肇端心理上反倒更能接受一点。

    果然,秦肇端闻言顿时哭了起了:“呜呜……肇儿看到仲叔他们架走了娘亲……肇儿看到娘亲在哭……”

    “仲叔是谁?”

    李文革抬起头问道,这一次他问的却是怔怔跪在地上的三个秦家代表,语气中充满了阴冷的味道。

    秦继绍一触到李文革的目光,浑身打了个寒战,结结巴巴道:“是……是府中大管事……”

    李文革想了想,却不得要领,又问道:“你们把这位小员外的母亲如何了?”

    秦继绍哆嗦着道:“……这——”

    李文革一皱眉:“不肯说?李护——”

    站在室外宿卫地李护应声而入,响亮地道:“到!”

    李文革指着秦家地三个男丁道:“把这

    兽不如的家伙拉倒城外去,挖个坑,活埋!”

    “是——!”李护平胸行礼,鄙夷地看了这“三个家伙”一眼,毫不犹豫地一挥手,走进了几名士兵,老鹰搓小鸡一般将几个人架了起来,三个大男人顿时鬼哭狼嚎般叫了起来,两个年轻点的当场下身一阵湿热,顿时室内扬起一股骚臭气味。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小人愿意说……”

    “慢来——”

    随着李文革地一声命令,几名士兵同时停了手。几个人失却了支撑,顿时摔倒在地,委顿成了一团。

    “你们此刻只有一个机会,若是说实话,说不定还有活命地机会,若是不说实话,除非你们插上翅膀飞出延州地界……否则本将军不用动一根手指,便能令尔等阖家老幼顷刻间化为齑粉……”

    李文革简明扼要地说道。

    如今他已经既有能力也有足够的实力说出这番威胁的话语。以他目前在延州的权势。一夜之间灭掉一个中下等世族也确实并非难事。

    那秦继绍哆哆嗦嗦哀嚎着道:“是小人们糊涂……十五郎……哦族长得罪了将军。我等猜想必是其母樊氏不贤,这才教坏了族长,以至竟然不自量力,冒犯将军虎威,因此族中各房公议,将樊氏囚禁起来,锁在柴房之中。只待将军今日处罚了十五……族长,明日一大早便祭告祖庙,将樊氏沉湖以赎罪衍,以示秦氏一门对将军的效忠之意……”

    “效忠之意……本将军何德何能,敢要你们这些‘深明大义’的贤士贵人们效忠?”李文革咬着牙齿冷冷讥讽道。

    “李护——!”

    “道!”

    “你此刻便召集起二十名卫戍亲兵——不,传我的军令,斥候大队调拨二十名骑兵,带上……”

    他的眼睛扫视了三个人一番。最后指着秦继绍道:“带上这老家伙。快马加鞭赶往丰林县秦府,限一夜时光赶到,救下明日便要被沉湖地秦小员外之母樊氏。这是军令,不得违误,若是到时候仍赶不及,便将秦府上下所有十八岁以上男丁全数解来州治,听候发落!”

    “是!”李护平胸领命。

    “……将军,小人不会骑马……”

    秦继绍惊恐万状地叫道。

    “……你最好会骑——”李文革狞笑着对这老家伙道,“不会骑马地东西便对本将军没用了,没用地东西便该活埋,本将军……”

    他话还未说完,那秦继绍便忙不迭哭喊着道:“小人会骑马……小人会骑马……”

    李文革挥了挥手,两名亲兵再次将他架了起来,李文革道:“你最好祈祷神明显圣,樊氏的性命便是你们阖族成年男丁的性命,她还活着你们便都死不了,她若死了,你们这参与举族‘公议’的凶手便都到护城河里去给她陪葬,听明白了没有?”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秦继绍的声调完全走了样,脸色白得如同一张纸。

    李文革挥了挥手:“去吧!”

    待李护等人走了,李文革才轻轻转过身,对着坐倒在地上大睁着眼睛看着自己的秦肇端温和地一笑:“放心吧……丰林距州治不到六十里路程,他们骑着马,一夜之间应该来得及赶到……”

    “你……你真的是高伯伯说地那个李将军?”

    秦肇端怔怔地眨着大眼睛问道。

    李文革苦笑了一声:“不错,我便是那个人!”

    秦肇端呆呆问道:“高伯伯对肇儿和许多人说,你是个悖逆纲常颠倒乾坤的反贼,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是天底下最坏最坏的人……”

    李文革摸了摸鼻子,自己的名声看起来确实被高家父子败坏得不轻,他叹息着问道:“我也曾经很相信别人的话,可是后来我发现别人的言语并不十分靠得住,便渐渐学会自家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用心去体察辨别,还是自己判定的事情更加可靠些……”

    他顿了顿,低声道:“你年岁还小,许多事情理解不了,日后待你长大了,这些事便一一都能想明白了……”

    秦肇端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高老伯伯为何要那样说,不过肇儿已经想明白了,你要救肇儿地娘亲,要救肇儿……”

    稚嫩地童音在这里滞了一下,然后带着一股暖暖的味道道:“你……是个好人……”

    ……

    王峻最近的日子过得越来越惬意了。

    自从几个月前皇帝私下向延州派遣六宅寻访使团地事件之后,自己着实称病在家中躲了一段时光。其实说是称病,摆明了便是对天子不经枢密向外镇派遣使团并特意回避自己这个枢相(枢密使兼宰相)等等行为非常不满。其实当时的决策经过了天子和中书门下地公议。严格论起来并不算违背朝廷制度,枢密使的权力虽然多年来一直为内外所公认,已经变成一个不成文的惯例,但是毕竟还不曾以礼仪典章制度的名义确定下来,严格来讲,这并不算皇帝破坏游戏规则。

    然而王峻却不是这么认为的,在他看来,不成文的游戏规则同样是

    下省的宰相之一。这样大的事情不知会留守京城地自己,这对自己是一种极度地不尊重。

    换了一般人,是绝对不敢向皇帝叫板地,但是王峻却又不同。他既是当朝宰辅,职兼内外,皇帝出征前又给他挂了平卢节度使的荣衔,使得他在朝中地位更上一层楼;更何况他还是辅佐皇帝起兵清君侧衮服加身的定策拥立的元谋之臣。是大周朝除却皇帝之外最具实权的二号人物,文武兼掌,权倾朝野;副统帅加亲密战友,和皇帝布衣相交多年,王峻自问,自己虽然并不是皇族,也不是藩王节度,但是和皇帝耍耍脾气的资格还是有的。

    果然。一开始皇帝还是遣内侍来劝自己复出视事。在碰了几次钉子之后,说客地级别就越来越高了,翰林学士、枢密副使。最后中书省内地位仅次于自己的宰相范质竟然亲自前来恭请自己出山,范质同时带来了皇帝的口信,若是秀峰兄再不肯回任阁院,朕便要亲临相府降阶相请了。

    王峻再狂傲,却也不敢真个让堂堂的天子銮驾摆到家里来,因此在假意推脱了一番之后,他终于再次回到枢密重秉大权。

    不过这次事件却让王峻得出了一个结论,枢密院的权限再大,终归是直接附庸皇权的中省内臣,在皇帝需要的时候才能够隔绝中外成为凌驾于中书门下省之上的太上宰相,一旦皇帝与中书相权达成一致,枢密院作为一个联络相权与皇权地通道性机构地作用便微乎其微了,理论上只要皇帝能够驾驭宰相们,枢密使便一钱不值,就算是自己已经兼任了宰相职务,也并不能随意扩大自己的职权。

    和分司五房的中书省相比,枢密院虽然更贴近皇帝,却因为院内权力架构简单,没有直接对六部九寺三衙诸镇直接发号施令地下属执行机构,使得枢密院的权力始终必须通过中书门下才能延伸到朝廷内外上下去,这令一直以来都对权力看得很重的王峻深感不便。

    一个没有执行机构的枢密院,就算权力再大,也不是真宰相,只要皇权足够强硬,皇帝一句话便可以废掉一个枢密使,因为与分司六部行政大权的中书不同,枢密的存在完全依赖于皇帝的个人喜好。

    只有建立起取代中书五房直接控制六部行政的下属执行机构,枢密院才不再是皇帝的传声筒,才能变成真真正正的内相。

    因此复出之后王峻第一件事便是不顾下属枢密副使郑仁诲的坚决反对,开始在枢密院所在的院落中兴建土木加盖两排厢房,王峻甚至已经给这些房命好了名,分别为吏务房、度支房、军务房、狱审房、礼工房。王峻准备在这些房建好后,逐渐拔擢自己的亲信大臣进入这些房处理中枢机要事务,逐渐取代中书五房,日后若是可能,他准备奏请皇帝将诏书用印由中书门下之印逐步换成枢密之印。

    这一日他接到折从阮和李彬的联名奏表,向朝廷汇报高允权逝的消息,他处理军国大事多年,自然知道这件事在政治上的意义,因此急急忙忙取了奏表直进大内来寻皇帝。

    本来这件事情从礼貌上应该先知会一声中书轮值的宰相,但是王峻则根本没有理会这茬。

    我是枢密使同平章事,我已经知道了,便代表中书已经知道此事了!

    王峻心中没有丝毫不安,他觉得这个理由很充分了!

    进得殿门,王峻却听到殿后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还有用大木锤敲击木桩的声音。

    向皇帝行罢礼后,王峻疑惑地问道:“殿后声响,却是为何?”

    大周天子郭威憨厚地一笑:“秀峰兄见笑了,朕欲在御花园南侧新起一间小殿,这是工部的工匠正在侧位置画墨线打地基……”

    王峻的眉头皱了起来,作为一个宰相,虽然不似冯道范质等人那般通晓学问典故,然而他还是知道一些宰相的职守传统的——自魏文贞公以来便一直在被历代宰相群体沿袭继承的传统。

    “陛下宫中殿宇楼台何止百栋,为何却又要大兴土木另造殿宇?”王峻略带责备地质问道。

    对于宰相的这种质问和劝谏,只要是不太糊涂的皇帝,便会立即纳谏停止工程,郭威是久经世事的人,自然不会在这方面违背传统留下拒谏的恶名,以王峻对皇帝的了解,即便是范质等人进谏,皇帝也会从善如流立即纳谏,更何况是与皇帝关系非同一般的自己。

    然而郭威听了王峻的话,面上表情却变得严肃起来,缓缓道:“惭愧……朕在宫室之内建造一间殿宇,秀峰兄便如此谏言相责,朕亦深以此言为是……”

    “……不过——”皇帝的语气说到这里忽然一转,以颇为轻松的口气语调反问道:“枢密院一共便那么几个人,院中的房舍本来便已略显空旷,秀峰兄近日在其中大肆立木起屋,却又是何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