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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护逃出西城的时候,赵羽的兵马还没有出城,原本他是能赶在赵羽的兵到来之前回到山上的。只是骤逢大变,他也不知该去找谁商议,平日在队里除了李文革之外他和其他人也不怎么熟,上次听李文革私下一番分析之后他也觉得对立这些人危机关头未必能够靠得住。因此径直回到东城的观察府,去找李彬的儿子,自己的少主人李经存。
李经存是个书呆子,平日里除了闭门读书之外任事不管,这么大的事情,他一听便吓软了脚,再也没有个主意。李护无奈之下只得去肤施县衙找秦固。
李护在白虎堂前刺翻了几个高家府兵逃出来,浑身血迹不说,一路奔波已然累得够呛,到了肤施县衙衙役们见他这般模样自然不肯放他进去,急得他抓起堂鼓猛敲,没敲几下便累得晕了过去。
好在秦固被堂鼓声惊动,出来查看,认出了这个以前在李彬书房伺候笔墨的小厮,急忙命人将其抬到后院,熬了肉汤拿了面饼给他吃,被救醒了的李护也顾不上吃东西,又是焦急又是担忧地将事情给秦固说了一遍。
秦固听完事情经过以后也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好在他不是不通世务的李经存,左右权衡了一番之后他立刻意识到李文革手中的兵权才是高氏父子此刻的眼中钉肉中刺,他立刻嘱咐李护吃完东西立即回山稳定军中情绪,他自己则立刻向三水方面派出了加急信使,务必让李彬在三日内收到消息。
李护回山时太阳已经落山,赵羽已经在寨前摆开人马,李护本想绕道进寨,还没等他挪动地方沈宸和梁宣便发动了攻击。丙队犀利恐怖的进攻不但吓傻了前营的士兵,也让暗中窥探的李护看得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直到战斗结束之后良久,李护才反应过来,这才一路飞奔进寨来寻众人。
看过了这场战斗之后李护便放下了一半的心,秦固担心的事情暂时不会成为现实,看丙队官兵的意思,任何人要想自李文革手中夺过丙队的兵权,只怕都要做好大出血的惨痛准备……
听李护说完白日间的情形,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
“兄弟,队官还活着,对不对?”沈宸抓着李护的肩头急切地问道。
李护惭愧地垂下了头,他这番神态顿时令屋子里的人心中一凉。
“我跑出来的时候,大哥被他们堵在了屋子里,我没听到大哥的声音,当时只想着赶紧去找观察解救大哥,没敢冲进去——”李护悔恨地道。
“也就是说,队官现在是生是死,还不一定,是不是?”
魏逊眼中闪着精光问道,这个伤兵的脸上此刻全是坚毅果决的神情。
“老魏,你是甚么意思?说说看!”沈宸立即抬起头,死死盯着魏逊问道。
魏逊咬着牙齿用力道:“还有甚么意思?队官被他们扣住了,我们要把队官抢回来,否则大家都是个死……”
“啊——”
众人齐齐惊呆了,被魏逊这个极为疯狂的主意惊呆了……
“那可是延州城……整支彰武军的驻地……魏兄弟,你疯了么?”周正裕急促地道。
魏逊没有回答他的话,抬眼扫了一眼沈宸。
沈宸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缓缓道:“彰武军五个营,中前左后右,左营驻在东城,前营驻守延州城北门,右营驻守西门,后营驻守南门,中营驻守节度府衙内署,居中策应。如今前营被我们击溃,几乎全部俘虏,北门如今只有极少兵力把守,我们若是现在立即行动,用俘虏的前营败兵做前导,赚开城门应该不难……”
“进了城又顶甚么用?城里还有上千的兵,我们只有五十个人……”刘衡迟疑地道。
“屁!”梁宣不屑地骂道,“那也叫他娘的兵?还不如娘儿能打呢……”
“对!”沈宸坚定地点头道,“我们五十个人只用了片刻光景便击溃并俘虏了前营一个营的人马,若是延州城中的兵都是这种素质,我们五十个人,便能够击溃一路上任何敢于阻拦我们的敌人……没有人能够拦住我们——”
魏逊的眼睛里带出了几分血色,他紧握着双拳道:“若是我们行动够快,此刻进城应该还能来得及把队官救出来,若是迟到明日,便不好说了……”
他仰起头,目光熠熠地道:“队官以袍泽之情相待,有大恩与我等,此时他老人家身陷险地,我等若不舍命相救,算什么男儿好汉?”
沈宸上前一步,厉声接道:“正是,老魏的话也便是我沈宸的话,纵是粉身碎骨,我们也要把队官救出来!”
梁宣也道:“不错,这也是咱老梁的话!”
周正裕站了起来,苦苦劝道:“弟兄们的心情我都能理解,只是大家也要为队官想想,此刻他老人家说不定还没事,我们一旦造反,便是将队官救出来了,我们怎么办?我们又让队官怎么办?难道真的扯快旗子占山为王公开造反么?”
“以后如何,那是队官决断的事情!”魏逊斩钉截铁地道,“此刻我们只考虑救队官的事情,救出来以后的事情,全由队官做主,我们听命便是了!”
说罢,他冷笑道:“只要控制了延州和节度府,我们便是拥戴队官做彰武军节度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周正裕面色再变,嘴里嘟囔着:“疯了,全都疯了”
“若是……队官已然不在了呢?”刘衡怯生生问道。
沈宸和李护立时将目光转向了他,那恶狠狠地杀意顿时令刘衡一缩脖子。
“若队官不在了……我们便拥戴周大哥做彰武军节度使……”
魏逊阴测测恶狠狠地笑着说道。
周正裕顿时跳了起来,魏逊却不容他说话了,口气坚决不容置疑地道:“君廷和老梁这便整顿队伍布置军事,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好浪费了,记着让大家先吃顿饱饭,饿着肚子打不了仗。陆兄弟留下,我有事和你交代……”
众人面面相觑,随也想不到这么一个局面下,魏逊居然取代了李文革成了发号施令的人。
然而这种尴尬的气氛却并没有持续多久,沈宸领头立正遵命,转身出去了。
梁宣随即也应了一声,跟着沈宸出去了。
陆勋迟疑地看着魏逊,不知道他留下自己究竟有何意。
魏逊紧锁着眉头,紧张地思索着,口中缓缓问道:“陆兄弟,你小时候和你家老爷子来往的那些人,你最近这些年上过他们的门么?”
……
高绍基审问完了拓跋光兴,再也坐不住了,此刻他也顾不上再审问李文革了,急匆匆跑到了内宅书房,向老爹报告了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高允权倒吸了一口冷气,身子虚弱的他竟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在屋子里面足足绕了两个***才站定,口中喃喃自语着:“真是个能生事的角色啊……”
他扭转头问高绍基道:“你问过左队的廖某没有?是他的主意么?”
高绍基摇了摇头:“还没问过,不过儿子以为,廖建忠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也不会这样擅作主张!这定是那姓李的匹夫擅自行事!”
“擅自行事一把便捉住了陇西王的儿子?难道他是神仙么?”高允权百思不得其解。
“爹,据那小子供称,他本来是到芦子关打探军情的,不想被这姓李的捉了!”
“打探军情?打探谁的军情?彰武军的军情还用打探么?李彝殷连延州城里有多少只耗子都清清楚楚,用的着大冷天派自己的儿子出来打探军情?”高允权冷笑着道。
“爹的意思是说——?”高绍基脸上的神色紧张了起来。
“看来定难军那边也担心折家的兵进延州啊……”高允权捻着胡须淡淡笑道。
……
节度府的地牢潮湿阴冷,在这冻死人不偿命的天气里尤其显得要命,李文革被扔进来之后顿时感觉到寒气侵体,比在外面冒风被雪的滋味还要难捱。
初时倒还好,李文革的心思都还集中在事情上,还不太在意,只是过了一个多时辰之后便受不得了,寒气几乎无孔不入地朝他的骨头缝里钻,李文革这才开始有些担心了。
他开始在地牢里跺脚、跑步、做俯卧撑,始终让自己的身体保持活动的状态,他可不想以后得上关节炎风湿病之类的痛苦痼疾。
虽然还没有确定自己这条命是否真的保住了,但李文革心中已经不像初时那么绝望无助了。他对自己的处境做了一番判断之后发现,自己虽然勇名在外,但真正对高家父子有威胁的却不是自己这个人,而是自己手中可以随时为李彬所用的兵权。
管五十个兵的兵权……李文革摇头苦笑,这年头的兵权也实在太金贵了,这么一点点兵权也能引起高允权的猜忌,这位侍中大人也实在是太掉价了……
不过李文革倒是也能理解,毕竟这是五代十国,是个全国人口都只有五百来万的时代。这个数字还赶不上自己那个时代人民解放军全盛时期的总兵力人数,五十个兵虽然不多,却也是天下人口十万分之一的数字了。
特别是在延州,在战斗兵员本来便不多的彰武军中,五十个兵已经是个很大的数字了。
李文革现在倒是不太担心自己的安危了,高绍基没有下令就地格杀自己,那便说明事情还是有商量的,高家父子或许只是想解除自己的兵权,并不想把自己这个人怎么样。
他现在担心的反倒是山寨里的情况。自家知自家事,虽然丙队的屯田和训练都才展开了不长时间,但是自己已经对这支部队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和资本。他在自己的时代已经坐到了步兵机械化127师政治部副主任的高位上,虽然是政工干部,然而毕竟也是一万多士兵眼中高不可攀的“首长”了。但是即便如此,他对那支部队并没有什么感觉,相反,这支五十人的小队虽然装备简陋兵员素质参差不齐文化程度极低人数更是惨不忍睹,但是他却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微妙,他是个政工干部,但是他现在却已经拥有了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
尽管这支军队实在太小太微不足道,但是作为一名对人民军队的传统和历史极为了解的政工干部来说,李文革不得不承认——做军阀的感觉实在是太他妈好了……
这支军队只听我的,只服从我的命令,我就是他们的天,是他们的父母,是他们的一切,除了我,这支军队谁也不认……
这是一支“我”的军队。
这是一支在二十一世纪不可能存在的军队……
没有政治工作体系的约束,没有上上下下的掣肘牵制,放手打造一支属于自己私人的武装力量,这是只有在这个特殊的年代才能做到的事情啊……
然而这支军队马上就将不属于自己了……
高家父子现在一定已经对丰林山上的兵寨动手了……
李文革此刻没有什么奢望,他只是祈求,祈求高绍基能够把夺权行动策划得周密一些和平一些,最好能够不要流血解决问题。
如果流血的话,会流谁的血呢?
沈宸的?周正裕的?还是梁宣的?
上帝保佑,如果要流的话,还是流我的血吧……
这阵子的同呼吸共命运,特别是芦子关大拉练一圈跑下来,李文革看着队里的每一个人都那么可爱,他有时候在想,如果在未来的战斗中自己不则不选择牺牲掉一些人的时候,自己会选择谁呢?
他认真思考的结果是:我将牺牲掉我自己!
这不是矫情,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理性思考的结果,李文革把队中的每个人都从头到脚想了一遍,对其未来的价值和潜力做了一番评估,然后他得出了结论,不管牺牲哪一个,自己都舍不得……
李文革由衷的希望,派去接管自己兵权的人千万要聪明一点,双方尽可能不要发生冲突,千万不要动手,千万不要死人……
如果能够不死人的话,李文革发现,自己很愿意就这么把自己的兵权交出去。
高绍基他们要就给他们吧,我本来就是一个失败的穿越者,是一个早就应该死掉的饿殍,是一个原本应该在厕所里刷一辈子马桶的奴隶,就算失去了丙队,我也并没有真正失去什么。只是一次机会而已,这次没有了还可以等下次。但是那些活生生鲜活的生命,若是这次没有了,可是永远不会有下次了……
看来自己还是斗不过这个时代的人啊,自己虽然对高允权和高绍基都有一些了解,然而却还是掉进了这父子俩设下的陷阱……
看来李彬会在一年后死在高绍基手中并非偶然啊,这对父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这次貌似李彬不会有事,不过李文革已经想好,如果自己有机会再见到这位救命恩人的时候,一定会向他发出警告:要保住全家性命,就尽快离开延州吧……
高允权和高绍基的不同在于,高允权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滑头,他不仅清楚自己的底线,也同样清楚别人的底线,这使他在多年的政治斗争中始终能够立于不败之地,从来没有什么大的失误;而高绍基的危险性不仅仅在于他蔑视别人的底线,而在于他自己根本就没有底线……
一个没有底线的人,是幼稚的,是危险的,也是可怕的……
李文革便这么一面活动身体一面思考了一夜……
十来个时辰没有吃东西,庞大的体力运动迅速消耗着李文革体内储存的那一点点能量,但是李文革却不敢停下来,他害怕停下来寒风就会入骨;他更不敢睡过去,他害怕睡过去便会冻僵……
地牢内看不见光线,不知道是什么时间,就在李文革实在又困又饿即将睁不开眼睛的时候,地面突然传来了一阵阵有节奏的轻微震颤感……
李文革很诧异,他把耳朵紧贴着墙壁听了半晌,最终判断出这是许多许多的人在地面上奔跑发出的震动。
这么晚了,谁在外面跑动呢?难道高家人有半夜跑步的诡异习惯?
还有些嘈杂的声响,在地牢里的李文革是肯定听不见的。
又过了良久,就在李文革才一次即将被睡神俘虏的时候,地牢尽头的铁门外,通往地面的楼梯处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快点——是这边么?”
“是是是……就是这边……”
“别磨磨蹭蹭的,快点——”
“是是是!”
李文革皱起了眉头,他摇了摇脑袋,我是不是连冻带饿产生幻觉了?我怎么听着其中一个人的声音像是梁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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