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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摸着离中午宴客还剩不到一个时辰,和吴县令说话时,胡戈有意无意间便望望窗外的日头,那吴县令在官场厮混多年,那颗心早已是练得八面玲珑,哪能不明白胡戈的意思,便把话头截住,反正他得了胡戈保证,大事已了,之所以还跟胡戈扯些闲篇只不过是不想太露痕迹,不愿让别人感觉自己是那种达到目的便转身走人之人。
只听吴县令道:“归唐,我知道你今天是大忙人,兄弟我就不打搅了,你不用管我了,下面宾客我来招呼!你忙你的事情去!”
胡戈见这吴县令能见微知著,从一个人不经意的动作便能判断出他人心思,倒也不是等闲之辈,见他又放下身份要替自己接待宾客,便客气道:“怎么好劳动吴大人屈尊,你只管宽坐,一会入席便是!”
哪知那吴大人只是摇头,道:“归唐你这就是见外了,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客气的!”意志十分坚决,胡戈和吴县令只不过一面之交,当然不能让他太**份,只是婉言相拒,俩人就这样边推让边下了楼。
待他们来到客厅时,发现已经满满坐了一屋子人,只见王老实和亲家哥哥马主簿坐了主位,亲家夫妻以及草儿大舅等人围坐一排,大家不知聊些什么,气氛很是热闹。
马主簿见上官和胡戈出来,忙起身,迎了上来,恭维道:“县尊大人,我们周至可没见过这么气派的房子,还是亲家有福气啊,下官要是能在这样的房子里住上一年,叫我少活十年我都愿意啊!”只见他那略带夸张的语气逗得满屋宾客一阵哄笑。
胡戈知道马主簿这么做都是在弥补昨日两家出现的裂痕,偏头看了一眼主座上的王老实,见他脸上也呈现出憨厚的笑容,胡戈知道他这人不会作伪,能笑的话便表示那些不愉快的情绪此时已化作乌有,当下明白了他的想法,把该说什么话先在心里打好了底,开口道:“在下还说留马主簿多在此盘桓几日的,现在可是不敢有此念头了!”说完停顿了一下,见大家都望向自己,才抖了包袱,道,“怕折了马大人的寿嘛!”
一番话说得现场诸人大笑连连,气氛更加热烈,只是这话软里带硬,常人听了只当笑话,怕只有当事人才能够理会个中滋味。
等大家笑声渐小,吴县令出言道:“既然胡大人发了话,马主簿,我就准了你的假,在这里多住几天,陪亲家喝喝酒,多联络下感情嘛,以后你们就是一家人了,可不能再说两家话了啊!”他明显听懂了胡戈话中带的情绪,所以他最后一句话便一语双关的带了一句,你可以当作是不能拒绝留下来陪亲家喝酒,也可以听成,大家现在都是亲家了,以后别再出幺蛾子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马主簿再不明白就是白在官场待了这么多年,起身道:“俩位大人都这么说,马某再推辞就是矫情了”,又对王老实拱手道:“亲家,那在下就叨扰啦!”
王老实人如其名,不似官场中人生活如演戏,见马主簿对自己行礼,千百年流传下来的那种官贵民轻的思想作怪,慌忙起身还礼:“哪里哪里,欢迎还来不及呐!”
胡戈上前招呼吴县令和马主簿入座,有吴县令在马主簿哪肯坐主座,推让着请上官坐了,趁这个空档胡戈将王老实搀着坐下,跟他耳语了几句。
待大家坐定,胡戈连说了几个笑话,都是新近里京中趣事,直把大家乐得合不拢嘴,待现场气氛差不多了,胡戈才道了声招呼不周,准备去看看下面的安排是否妥当。
吴县令便道归唐只管去忙,他在这里张罗,马主簿也站起来附和着顶头上司的话。胡戈笑着谢了,他知道有马主簿在场,根本没有吴县令招呼客人的道理,唐时县主簿这一职位的职责范围有点类似于今日的县委秘书长兼政法委书记,协调场面正好是他所长。
跟客厅众位客人告了声罪,胡戈放心的出门了。
因为新房场地太小,王家便借了军爷的旧宅操办喜宴,正好军爷府上厨房极大,不然村中可没有能做数百人饭食的地方。今天不光请了全村老少一起吃酒,刚才程咬金又带了数十人过来,再加上男方宾客,李氏娘家人,这方方面面加起来人还真不算少,好在刘诗薇心细,提前从西市里面带了厨师和食材过来,这才不至于弄得手忙脚乱。
一进军爷院子,胡戈便看见狗子在居中调度着,今天村里男女老少就像过节,大家一起过来帮忙,胡戈从前晚间无事摆桌说书的时候和他们混得都熟,一路上叔叔婶婶大娘的喊个不停,时不时停下来和大家攀谈几句,只见孩子们快乐的在酒席空档间追逐打闹,忙碌的大人们各个脸上喜气洋洋,整个院子里一片欢腾喜庆的气氛。
狗子瞧见胡戈过来了,忙跑过来道:“哥,这里没什么事,要不你找个地方先歇歇?”
胡戈笑道:“没事,你哥也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我就是到处看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听薇薇姐说你这个月跑了二十多个县,昨天晚上又看书到很晚,还是休息下吧,哥你放心,有大家帮忙,这里没什么事的!”狗子劝道。
胡戈听了狗子的话,知道刘诗薇心疼自己,心里一片温暖,便问道:“你薇薇姐呢,见到她人了吗?”
“她陪程将军去土窑那边了,程将军说想去那边转转,薇薇姐就陪他去了!”狗子回道。
“那行,我先过去看看,你要有什么事去那边找我吧!”胡戈吩咐道。
狗子应了,把胡戈送出门外,方才回转。
去土窑的路要进过王老实家旧宅,胡戈走到这座土屋门口,心中颇为感慨,正在唏嘘时,却见一个身影正背对着自己,在院子中徘徊,胡戈走近一看,正是新郎郑之浩,胡戈便道:“之浩,在这干嘛,怎么不去新屋坐坐?”
“啊,胡大人!”新郎突见胡戈有点意外,便要跟他行礼。
胡戈拉住他,道:“你这是干什么,我是草儿的大哥,你以后喊我大哥便是,喊什么大人!”
郑之浩脸马上红了,道:“是,大哥,草儿和娘正在里面,我在这里等她们!”
“要等进去等啊,站在这里做什么!走,随我进去!”说完胡戈便要带他进屋,郑之浩犹豫了片刻,见胡戈望向自己,便也不再坚持,随他进去了。
一进屋,却隐隐听到里屋里传来一阵哭泣之声,胡戈大感意外,快步走了进去,只见李氏拉着女儿的手低泣,草儿也是眼圈通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掉下。
听到有人进来,草儿朝门口一望,悲中带喜的叫了声大哥,李氏被这一声提醒了,忙用手揩了揩眼泪,起身道:“小戈,这两天辛苦你了!”
“哪里的话,婶婶,说这些见外了!”胡戈回道,过去搀着李氏坐了。
郑之浩见新婚妻子落泪,心中急得不得了,但胡戈正在说话他不好有所举动,只是焦急朝草儿望去,草儿见夫君急切之情溢于言表,擦干了眼泪,对他笑了一笑,郑之浩这颗悬着的心才略略放下了些。
等胡戈说完,郑之浩急道:“娘,草儿,这大喜的日子怎么哭啦,是不是我家里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们跟我说,别委屈自己啊!”
胡戈在心里点了点头,觉得这孩子还真是个有心人,草儿嫁给他也算是有福气了,便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之浩,先坐吧!”
郑之浩依言坐在草儿床边,道:“草儿,如今我们已经结亲了,我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的,要是我爹娘还是那样,我……我我搬出去住!今天娘和大哥都在这里,我当他们的面发誓!”
草儿见郎君说得认真,心中感动,道:“不是那样的,是我舍不得娘,娘也舍不得我,所以……跟你没关系的,傻子!”
这时李氏也道:“小浩,别多想,娘相信你会好好待草儿的,娘相信你!”
郑之浩这才彻底放下心来,用力的点点头,胡戈见屋内气氛一时太压抑,便劝了李氏几句,草儿也不想自己母亲太过伤心,在一旁帮着劝着。
俩人劝了有一刻钟,李氏的眼泪终于停下了,她原本不是固执己见的人,只是看着养了十多年的女儿就要离开自己了,一时悲从心来,才忍不住用眼泪来发泄情绪,见自己的举动影响到了他人,这才不再哭泣。
四人又在屋里说了会话,草儿想带母亲出去走走,换换心境,便道:“娘,我们带之浩去见爹吧,他过来之后还没去给他老人家磕头呢!”
李氏点点头,起身走到门口,等女儿和女婿先出去了,这才回头,拉着胡戈的手轻轻拍着,“小戈,这两天辛苦你了,婶什么也不说了,什么也不说了,婶谢谢你了……”
走在田间,胡戈心中耿耿,他不知道为什么心会一阵一阵的发酸,只觉得心里装了太多的东西,这时一阵秋风袭来,冷冷的凉意让他清醒了些,他望着田间那蜿蜒曲折的小路,感觉自己像一个历尽世事的老人,他没有停止脚步,他还得走下去。
……
土窑边的平地上,刘诗薇正陪着程咬金望着车夫们忙忙碌碌的搬运着砖石,见胡戈过来了,开心道:“大忙人忙完啦?你再不来,程叔叔就气走了噢!”刘诗薇女孩子家心细,怕程咬金怪胡戈怠慢了他,心中有了想法,有意用玩笑的语气把话挑明。
程咬金笑着望了刘诗薇一眼,显然看穿了她的小把戏,笑道:“你个小丫头片子,我有这么小气?用你二叔的话说,这叫以女子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说这小子真有那么好,叫你如此维护他?”
“他就是根草,我也当他宝,哎,谁叫我心善见不得人可怜呢!”刘诗薇调皮道。
程咬金哈哈大笑,便拿着胡戈取笑起来,刘诗薇一听不干了,道:“程叔叔,你方才把女子比作小人,看我回去不跟我婶婶告状!”
程咬金闻言,笑道:“你婶婶刚刚消停几天,你可别去点她的火,说来也都怪你们刘家,好好的土墙偏偏拆了,居然用砖头来重砌,简直是糟蹋东西啊!你说长安城里才有几家砖瓦房啊,你家倒好,连院墙都改成砖墙了,你说气不气人,害得我这么大老远的跑来这里搬砖!”
刘诗薇嘻嘻一笑,心中好不得意。她家确实是长安城里最先用上新式砖头的富贵之家,连皇家都还没开始改建,他们家已经用上了胡戈从终南县运来的黄砖,刘诗薇听胡戈说最好等红砖到了再修房屋,便把黄砖全用在砌围墙上,卢氏对此举是非常反对的,只因她心中并不认可胡戈,不想欠他什么,可是偏偏刘弘基态度模糊不清,不支持也不反对,刘诗薇的二哥瞧出了父亲的心思,趁着三更半夜月黑风高,带着狐朋狗友把自家院墙在一夜之间全给拆了,刘二哥这种拆房揭瓦的行为第一时间便在京城纨绔圈中广为流传,成为佳话。最后见事已至此,卢氏保留态度,只说多少钱一块砖她要算钱给胡戈。
开了一会玩笑,程咬金对胡戈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陛下让我给你带了口谕,巡视完早日回京,他要知道下面土窑的详细情况!你回去之前最好准备一下!”
原来此时第一窑砖早已烧制出来了,在京城市场上销售得异常火爆,现在世面上基本没有存货了,商人和买家都眼巴巴的等着第二窑砖出炉。原本有些看不清形势妄图抵触朝廷新政的旧窑商家已经不再观望,这些天把工部的门槛都踏烂了。
“因田间还有一些事,我想今日在此歇一晚,明天一早便赶回京城!”胡戈见李世民叫程咬金带了话,知道拖不得,只好把原本计划在永兴村呆到土豆成熟再回京的想法否掉了。
程咬金略略知道胡戈在弄什么种子之类的,但他武人思维,并没把那看成多么重要的事,便也没有细问,道:“也好,老夫下午便随车队回去,今日你妹子大婚,我老程也没什么好送的,只有这把刀跟随我多年,权送与你那妹子辟辟邪吧!”说完,便解下佩刀,递给胡戈。
胡戈急忙推却,道:“程将军你这礼物可是太重了,在下可不敢代妹子收下!再说您能喝杯她的喜酒便是孩子们的福气了,说什么礼物不礼物呢!”
程咬金却不理会胡戈,只是把佩刀扔给刘诗薇,刘诗薇下意识伸手一接,只觉入手沉重,她从小跟随黑夫人习武,是识得好坏之人,忍不住抽刀在手,一股寒气逼人而出,刘诗薇禁不住赞了声好刀。
见刘诗薇肯定了这刀的价值,又是程咬金随身之物,胡戈说什么也不愿意收下。程咬金少有的一本正经道:“将军解甲,宝刀何用?”
胡戈一听这话很有意境,联想到程咬金出身世家,也习诗书,只是平时见他大大咧咧粗犷威武,倒叫大家忘了他幼时经历。
最后见程咬金这般,胡戈也不再矫情,道了声谢,便代草儿收了。
看看快到了中午喜宴的时间,胡戈上前请众车夫一同赴宴,那为首的请示程咬金,程咬金微微点头,众人欢天喜地的去了。
三人走在回程的路上,程咬金说起最近长安城中官场趣事,都是关于户部和工部的。原来,前几日户部和工部商定,从即日起但凡想要参与红砖和黄砖销售的商家,须得一次**齐一年所售份额的费用,不再像以前那种交一笔费用拉一回砖头。而已经获得销售资格的商家也需在三个月内补齐所差款项。
这些新规定的出台只因近日里上这两部说情的官员实在多不胜数,就说工部尚书段纶吧,从前他是怕没有人找他,现在他是见人就躲,实在没有办法,京城现在只开了一百座土窑,而想要获得砖块销售权的商家那可不止一百户,于是,各家纷纷托人说情,实在没有办法,段纶只好找上戴胄,准备提高一下门槛,不然谁都过来找自己那是万万吃不消的。戴胄平日里虽然严正清廉,但谁没个亲朋故旧,也正被此事烦恼,两人关起门来一合计,暂时只有这样了,等以后土窑全面铺开了,估计情况才能得以缓解。
可就是这样,长安商家依然趋之若鹜,就连那些以前从未经营过砖石生意的商人也跑来凑热闹,每天依旧有不少官员造访户部和工部,一个个口气大得惊人,开口就要包十口八口土窑的,搞得是现在除了上早朝能瞧见段纶,其它时间他都像是凭空消失了般。
胡戈事先猜到商家很快会接受土窑这一新生事物,却没想到会这般火爆,又听程咬金道:“这几天戴胄这老儿在陛下面前又是怪你又是夸你,你道好不好笑!”
胡戈听程咬金口没遮拦,开口便喊戴胄“老儿”,咳了一声,道:“程将军,戴大人是我该管的上司……”
程咬金嘿嘿一笑,却不理会,自顾自地道:“怪你只为说情的人搞得他烦不胜烦,夸你你道是为何?”说到这里程咬金买了个关子,停住不说了。
刘诗薇一旁听得心急,道:“为什么夸归唐啊,程叔叔?”
程咬金见听众有了反应,得意道:“他户部只因这土窑一项,半月里便收到了一百一十七万贯文,丫头,只怕过不了多久,你这如意郎君他的空头检校员外郎就要扶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