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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还是觉得你不像。”红丝绦犯难地看着她。
“你……”灵犀气结,“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肯相信?”
黄丝绦故作老成地扬扬头:“听说龙都能行云布雨,你会么?”
她连腾云都不会,更别提行云布雨了。墨珑连听都不用听灵犀的回答就已然知晓,果然就听见灵犀心虚的声音:“我……还没学行云布雨。”
“那你会什么?”红丝绦问道。
“我会……”
灵犀费劲地想,也没想出来,又抬首望向其他人,期盼能有人出言帮自己。
“是啊,你到底会什么?”夏侯风好奇道,非但没帮上忙,反倒令她更加尴尬。
白曦循循劝导道:“所以嘛,你明明不是,就别冒充龙族中人。什么都不会,一下子就被拆穿了多丢人,想要骗人不应该这样的。”
灵犀又气又急,直跳脚道:“我真的是啊!我没骗人!”
一直冷眼旁观的莫姬慢悠悠道:“这有何难,你现出原身不就行了。”
“我……”灵犀似有为难之处。
“若是连原身都现不出来,自然怪不得他们不信你。”莫姬看着她,又道。
灵犀咬咬嘴唇,毅然道:“好!我试试。”
试试?墨珑双手抱胸,和东里长交换了下眼色,彼此都有些困惑不解。起先墨珑以为灵犀不愿现出原身,是因为龙身霸道,她生怕露了形迹。而听她方才语气,竟不是不愿,而是不能。现出原身,对于修炼者而言,只是小事一桩,她若当真是龙族中人,怎会如何为难?
此时灵犀双手握拳,全身紧绷,背脊不自觉地弓起,双目紧闭,眉宇深皱,显是在与某种力量抗衡。
墨珑骤然想到,莫非她与自己一样,体内也有封印,只是她自己浑然不知而已。若当真如此,她身为龙族中人却一点灵力都没有,也就解释得通了。眼下她在懵懂中试图强行冲破封印,只怕会累及性命——
“等等!”
他喝道,却是晚了一步,只见灵犀痛楚地喷出一口鲜血,扑倒在地,双手撑在地面上。
白曦惊呼道:“看她的手!”
灵犀原本白皙的双手,浮出层层青色,片片龙鳞隐隐可见,朦胧中光芒流转。
“她真的是龙?!”夏侯风倒吸口气,“我还是头一遭见到龙。”
莫姬盯着她的手,说不出话来。熊罴舅甥齐齐探头来看,皆惊得熊眼圆睁。
红丝绦与黄丝绦被灵犀喷出的那口鲜血吓得连退几步,也看见了她手上显现的龙鳞,两人本就心底淳厚,又是孩子,心下皆是内疚不已,怪自己不该将灵犀逼到这般田地。
墨珑上前扶起灵犀,见她已经晕厥过去,忙探她脉门,心知无性命大碍才松了口气。
“现下,你们可以相信了吧。”他看向两位小童。
红丝绦和黄丝绦忙不迭地点头,讪讪道:“我们也不知道她会这样,我们不是故意的。”
“你家爹爹交代了什么?”
红丝绦老老实实道:“让我们带她进山谷。”
“你们跟我来!”
黄丝绦迈步朝石壁走去,招手让他们跟上。红丝绦快走几步,赶上黄丝绦,手挽手一起走。众人忙跟上,以白曦、夏侯风好奇心最重,抢在前头。墨珑只得扶起灵犀,落在最后面。
红丝绦领着他们行到石壁一处丝毫不起眼的凹处,拨开遮挡的藤蔓,转头告诉他们:“这里用了障眼法,你们若是害怕,就闭上眼睛。记着千万别用法术,一用法术,结界就会显现。”
白曦笑道:“你们两个小孩都不怕,我们又怎么会怕,放心放心。”
话虽这么说,但眼睁睁地看着坚硬石壁就这么朝自己撞过来,还是让他心跳漏了好几拍。东里长见多识广倒还罢了;夏侯风费了好大劲儿才让自己别用手去格挡,免得让旁人觉得自己冒傻气;莫姬低头垂目,揪紧夏侯风衣角,默默而行。陶滔是最闹腾的,惊叫声不绝于耳,连他二舅都觉得他很是有损赤焰熊声誉。
墨珑沉心静气,视扑面而来的险境于无物,缓步往里行去。不经意低头时,看见一滴山壁上泉水正好滴落在灵犀面颊上,冰冷透彻,她似有所感,眼睫毛微微一动。
“先别睁眼。”他低声道。
眼睫毛抖动两下,或许是无力,或许真的听到他的话,灵犀没有睁眼。
不多时,众人便在小童的带领下穿过了石壁,眼前豁然开朗——谷内云气升腾,草秀花繁,众人虽未去过蓬莱阆苑,但见到此地,只道仙境也如然。
强光刺目,灵犀这才睁眼,率先撞入眼帘中的便是地上盛开的花丛,熊熊绽放,灿烂而热烈,只是一眼,她的双目瞬间灼热。
她挣开墨珑,独自往前行去。
方才身体受损还未恢复,灵犀踉跄地向花丛中走了几步,因虚弱而跪坐下来。墨珑伸手想去扶她,却见她缓缓抽出银铩。
众人皆一愣。
她拨开花茎枝叶,用银铩的尖锋划破自己的掌心,殷红的鲜血迅速渗出。淌血的掌心贴上花枝底下黯褐的泥土……
“她在干嘛?”夏侯风伸长脖子,看不懂。莫说他,连两个小童在内,其他人也都不明白。
莫姬问号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东里长:“老爷子?”
东里长面色竟有几分凝重,示意她莫要出声,静静看下去。
墨珑就在灵犀身后,居高临下,清晰地看见原本黯褐泥土在渗入鲜血之后,感应般一点一点地亮起来,黯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似红非红似黄非黄的色泽,明媚如霞光。
这道霞光蜿蜒延伸出去,恰恰便是沿着鲜花盛开的路径。
不多时,整个山谷之中都能看见纵横交错的霞光升腾而起,明亮如斯,灿似晨曦,烈如长歌……两个小童在此间多年,却也从未见过这般景象,张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这是,这是……”白曦骤然明白了什么,因太过惊讶而说不出话来。
墨珑沉声道:“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为何这花丛纵横交错,却毫无章法可言,原来竟是龙血洒落所致。想来曾有一条龙在此间鏖战,受伤甚重,流了许多血,却不知与它鏖战是何人?又为了何事?
夏侯风突然惊呼,手往上空指去:“快看!”
霞光升腾,与山谷云气交汇,隐隐约约显出一条龙的轮廓,在云中腾挪穿梭……那条龙并非当真存在,只是残存在龙血中的灵气所化,灵犀仰着头,眼睛眨也不眨地,怔怔地望着,豆大的泪珠不受控地从眼中滚落。
“哥哥。”
她低低道,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
只有她身后的墨珑听见了“哥哥”这两个字,心头一震,这才知晓原来她一直苦苦找寻的竟然是她哥哥。
整个山谷,除了龙血,和零落的几片龙鳞,再找不到任何与龙有关的物件,更不用说龙的遗骸。
也许哥哥没死?
灵犀将山谷仔仔细细搜了一遍,心中燃起一线希望,吸吸鼻子,用衣袖胡乱抹去眼泪。可是若哥哥没死,他又会在何处?这些年为何不回东海?
忽然,山谷北面云潮涌动,层层云雾从石壁上倾泻而下,翻腾不止,形成一道壮观无比的云瀑,将众人骇了一惊。
“爹爹!爹爹!”
两个小童兴奋地朝云瀑叫嚷着,奔向前去。
一名长须飘飘高冠儒袍的男子自云瀑徐徐步下,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小童朝自己扑过来。
“爹爹,糖葫芦,说好的!”红丝绦一把抱住他,嚷嚷道。
黄丝绦蹦起来,搂住他脖子:“我要的白糖糕,爹爹你没忘吧。”
“没忘没忘,都买了!”
他变戏法般从左袖中掏出一根红彤彤的糖葫芦,又从右袖中掏出一包白糖糕,哄得两个小童欢喜不已,各自喜滋滋地吃起来。直到这时,这位男子才得空看向其他人,彬彬有礼道:“在下洛玉,在此间司牧风雨,诸位莅临寒舍,可是有何要事?”
司牧风雨,原来此人是鹿蹄山的风雨神,东里长上前施礼:“不知此间是风雨神府邸,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爹爹,她就是你说的龙族中人。”黄丝绦嚼着白糖糕,手指向灵犀。
洛玉看向灵犀,温和笑道:“你总算来了。”
灵犀怔怔站着,不明白他这话是何意,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我于百年前领命,司牧此间风雨,初到鹿蹄山时,便看出这山谷中曾有一场恶斗。”洛玉双目落在花丛间,幽幽叹道,“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可悲可叹啊。姑娘既是龙族中人,不知与他有何关系?”
“他是我哥哥。”灵犀如实道,“他,他死了吗?”
洛玉摇摇头:“我不知晓。”
“伤他者,是何人?”
洛玉仍是摇头,叹道:“我也不知晓,但从血迹来看,他伤得极重,只怕是凶多吉少。”
“他去了何处?”
“我不知晓。”洛玉转头唤红丝绦,“去将那个杨木匣子拿来给这位姑娘。”
红丝绦应了,拿着糖葫芦蹦蹦跳跳地隐入石壁,片刻功夫之后,糖葫芦叼在口中,捧着个六寸大小的黄杨木匣子出来,递给灵犀。
灵犀不解地打开匣子,一方染血锦缎立时撞入眼中,触目惊心……
“这一小块袍袖是我在谷中拾到,虽不知是何人所有,但看其上沾染的龙血,应该是那场恶战所留下的。”洛玉缓缓道,“我只司风雨,不问世事久矣,只存下这方衣袖,以待龙族中人取之,今日终于等到姑娘了。”
听他言下之意,那场恶战他毫不知晓,所有的线索只剩下这方衣袖。灵犀看着染血的衣袖,深吸口气,复振作精神:还有希望,说不定这方衣袖的主人救了哥哥;或者,是这方衣袖的主人杀了哥哥,自己须得查个清楚明白,再替哥哥报仇;又或者,这方衣袖的主人就是哥哥?
“多谢你了。”灵犀朝他深施一礼。
洛玉微微一笑,伸过手来,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墨珑眉毛一挑,等着灵犀将他摔出去,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忍住了没动弹。“这熊孩子居然还会看人下菜碟。”他心中嘀咕。
“姑娘似有不足之症,听我一句劝,早些回家去吧。”洛玉温言道。
灵犀咬咬嘴唇,倔强道:“找到哥哥我就回去。”
洛玉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