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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说得句句在理,他父亲都要他死,旁人能怎么救?而且李延寿敢这样做,定然是在李承锴的默许之下,否则他一个在隆安二十余年的质子,刚回来就为了利益丧心病狂地残害妻儿,难道不怕影响自己在父亲眼中的感观?
可是,难道就因为如此,她就可以视若无睹装聋作哑,任由这个十三岁的孩子就这样带着满腔的怨恨和绝望一点一滴地死去么?
她不是圣母,可她自认也不是人渣。
“婶娘能救你,代价是在你叔叔继位之前,你不能回来,要一直在外面隐姓埋名地生活。你愿意么?”朱赢按着李褀念的肩,低声问道。
李褀念愣怔地看着她,问:“为什么?救我对你并无丝毫益处。”
朱赢叹气,看着他眼睛道:“你记住,人这一生,为钱为权为色,怎样不择手段一往无前都没关系。但总要有那么几件事,什么都不为,就为自己,自己想做,就去做了。不求有益,但求无悔。”
李褀念怔怔地没再说话。
是夜,朱赢稳坐书房,辉先院那边的消息却源源不断地传到她耳中来。
“大奶奶吵得沸反盈天的,大爷却一声不吭。”
“大奶奶摔了一屋子的东西。”
“大爷说无中生有,大奶奶要揪他来与奶奶您当面对质,大爷不肯,说三爷不在家,他一个男子夤夜过来见自己的弟妹,于理不合。”
“大奶奶要到王爷那里去要说法,大爷说天色已晚,不宜打扰王爷休息。”
“大奶奶要回娘家。”
“大爷把大奶奶送到府门口。”
“大奶奶又跟大爷回来了。”
“大奶奶不吵了。”
“大爷喂大奶奶喝燕窝呢。”
朱赢搁下笔,对正在给她磨墨的鸢尾挑了挑眉梢,道:“瞧见了吧?”
鸢尾轻轻放下墨锭,道:“大爷好手段。”
朱赢捏着鼻梁道:“如今我反倒是不太摸得清王爷的想法,你三爷反正是没戏,但孙王妃所出的这两个儿子,一个宠了二十几年,一个分离了二十几年,他到底更偏向哪个?”
鸢尾道:“奴婢亦不知,不过若是换做奴婢的话,自然是更偏向宠了二十几年的。分离二十多年的儿子,就算再有感情,怕也只是歉疚之情罢了。”
朱赢一脸新奇地打量着她。
鸢尾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道:“奴婢片面之见,公主听过就算了。”
“不是,鸢尾,我才发现你这儿……”朱赢比比自己的胸部,“什么时候发育得这般壮观了?”
鸢尾顿时面红过耳,嗔道:“公主你就是没个正形。”说着端起桌上的茶盏转身出去了。
朱赢看着合上的门扉,有些落寞地叹了口气: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过了年,鸢尾十八,凌霄十九,该着手为这两丫头安排终身大事了。凌霄有穆小峰,那鸢尾呢?还得好好寻摸一番。
次日一早,穆王妃派人来叫朱赢过去。
在去敦睦院的路上遇见李延寿,朱赢笑着打招呼:“大哥好。”
李延寿一贯的不善言辞的模样,略有些拘谨地道了声:“弟妹好。”便打算与朱赢错身而过。
朱赢叫住他道:“大哥,昨天我去辉先院找褀念时遇见大嫂,一时不慎说漏了嘴,没给你和大嫂造成不便吧?”
李延寿表情僵了僵,回身正视朱赢道:“弟妹,家和万事兴,内人深明此理,空穴来风之事,不会挂怀。请弟妹放心。”
朱赢松了口气,道:“如此甚好。”
这时崇善院一侍女疾步走来,对朱赢道:“奶奶,阿花生了。”
朱赢眼睛一亮,问:“生了几只?”
侍女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生了两只,被它自己吃了一只,还剩一只。”
“什么?!”朱赢突然高声叫了起来。
路过此地的仆役连同已经走出去一小段路的李延寿纷纷吃惊地停住脚步转身看来。
朱赢怒道:“虎毒不食子,这畜生竟敢吃了自己的骨肉,简直连畜生都不配当!传我的令,将这畜生剁成肉泥拿去喂猪!”
侍女低声领命,转身去了。
朱赢似乎还不解恨,一甩袖子愤愤道:“真是岂有此理!”抬头看见正蹙着眉看她的李延寿,她又立刻换了副温文尔雅的笑脸,彬彬有礼道:“大哥慢走。”
李延寿颔了颔首,转身走了。
周围奴才面面相觑:什么状况?三奶奶刚才骂谁呢?
朱赢来到敦睦院萱宁居,穆王妃和文静姝不知说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文静姝捧着初显的肚子,穆王妃则用帕子掩着口,一见朱赢,两人神同步地放平唇角端正坐姿。
和自己儿子王位竞争对手的老婆打得这般火热,穆王妃这智商也真是没谁了。好在朱赢一早就没对她抱什么大智若愚扮猪吃虎的期望,是以也没多失望。
见完礼之后,朱赢刚在一旁坐下,便有个大夫上来请脉。
朱赢不伸手,只看着穆王妃问:“王妃,此乃何意?”
穆王妃淡淡道:“你大嫂二嫂入门都比你晚,如今都有孕在身了。延龄年纪也不算小了,你却迟迟不孕,所以我特意请林大夫来给你瞧瞧。没事最好,若真有问题,林大夫是我缅州最好的大夫,医术高超口风严谨,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朱赢扫了文静姝一眼,笑道:“王妃急什么?大嫂和二嫂一个二十一个十九,我再晚,也不会晚过她们就是了。”
文静姝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早些晚些都不要紧,现在我就想知道,你到底能生不能生。”穆王妃道。
“我能不能生,这老头说了算?”朱赢瞄一眼林大夫,“王妃您逗我玩呢吧?”
穆王妃发现和朱赢说话自己似乎格外容易发怒,强行忍住道:“不过就是搭一搭脉的事,你如此推搪,莫不是心虚?”
“这琅琊王世子还不过就是个称呼呢,怎么也有人手段使尽阴谋迭出地去争?”朱赢道。
穆王妃被她说得一愣。
“再者说,生孩子这么大的事,不做好万全的准备怎么能成?万一有孕后夫君像大哥一样置外室了怎么办?万一生孩子的时候有个好歹像前面那个二奶奶一般死了怎么办?二嫂你说是不是?”朱赢笑着对文静姝道。
文静姝白着一张脸,有些无措地看向穆王妃。
“你别用这些话来吓姝儿。”穆王妃斥道。
朱赢道:“我哪有吓她,不过就事论事而已?不过二嫂你不用担心,我说的这些都与你无关的。一来么,二哥的为人大家都知道,花不花-心与你怀不怀孕没多大关系。二来么,有这缅州最好的林大夫给你调理着,大约是绝不会有问题的。”
文静姝觉着自己再听下去恐怕会有动胎气的危险,当即站起对穆王妃道:“姨母,我先回去了。”
“也好,叫丫鬟扶着,小心些。”穆王妃叮嘱道。
“王妃还有旁的吩咐么?若是没有,朱赢也想先告退了。”朱赢跟着站起身道。
“你留下。”穆王妃道。
朱赢无奈,只得又坐了下来。
“我想向你讨一个丫鬟。”
“哦?不知哪个丫鬟这般能耐,入了王妃的眼?”朱赢稍稍有些诧异。
“放心,不是你手下得力的丫鬟。我要的这人,是许琳琅。”王妃道。
“许琳琅么,倒的确不是我手下得力的丫鬟,可她是我的首饰匠人啊,王妃莫不是想断朱赢财路?”朱赢笑问。
“谁想……”王妃一个绷不住差点又反口相讥,好在及时想起现在是有求于人,便又生生忍下,道:“什么价你开口便是了。”
朱赢忙道:“您是长辈,问我要个丫鬟我还跟您要钱,说出去也太不像话了。”
穆王妃面色稍霁。
“不过王妃,有一事朱赢不太明白。这大哥二哥的吃穿用度都哪儿来的银子?自己挣的还是公中的?缘何就夫君一人苦哈哈地拿着那几两军饷,想添几件衣裳还得我出钱。当然了,为自己夫君花个几两银子也不算什么,不过若大哥二哥都能从公中支钱,独夫君不能,这话说出去……王爷自是无所谓,反正三个都是他儿子,偏爱哪个厌弃哪个都是他自由,可您是夫君的亲生母亲,这事您看……”朱赢说到此处便不说了,只一双大眼看着穆王妃眨巴眨巴的。
穆王妃一口气噎住。
李延龄自十二岁离府后,这些年鲜少回来,即便回来也只住个一两日便走了,久而久之,公中自然也就没了他那份支出。
与朱赢成婚后,按理说应当恢复李延龄这份支出才是,可他自己没提,穆王妃呢也是有意为难朱赢,所以也没提,就这么一直拖到现在。
她原先还没觉得有什么,今天被朱赢这么一说,自己也知自己办了件大大的蠢事。旁的不说,孙王妃生的那两个都靠着王府过得逍遥自在滋滋润润的,她自己的儿子却反倒没占着丝毫便宜。这府中人表面不说,背后还不知如何笑话她。
朱赢一定是故意的,否则为何刚嫁来那会儿不说,偏拖到现在才说?让她白白被人笑话一年多?
“此事是我疏忽了,自下个月开始,公中支出自会有崇善院一份的。”穆王妃袖底里扯着帕子道。
“如此,朱赢就代夫君多谢王妃了。”朱赢欠了欠腰。
“此笔费用是给延龄支配的,你不要越俎代庖。”穆王妃有些不甘心道。
朱赢笑得意味深长:“王妃觉着以我现在的实力,还稀罕这一点半点么?”
穆王妃再次噎住:稀罕的时候不来要,不稀罕的时候反而来要,可着是故意给我难堪来的。
朱赢站起身道:“许琳琅的身契我待会儿就派人给您送来,若是没别的吩咐,朱赢先回去了。”
穆王妃挥了挥手,话都懒得说了。
出了敦睦院,鸢尾低声道:“这许琳琅什么时候又与王妃搭上了?公主您也不问问王妃为何要这许琳琅。”
“便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她能实言相告?”朱赢道。
“那您也不能就这么随了她们的意。”想起朱赢还救过许琳琅母女,鸢尾便觉得更呕了。
“许琳琅也是个不安于室的,我倒要看她俩合体,是否能变出个艾斯奥特曼来打败我这头小怪兽。”
“什么……爱死嗷……特慢?”鸢尾脑子转不过弯来了。
朱赢穿过月门,正待解释一番,忽见前面不远处文静姝正在一圃秋菊前慢悠悠地踱步。
她一出现,文静姝身边的丫头也不知说了什么,文静姝回头一看,居然转头就走,丫头们唯恐她出意外,一边一个架着她走得飞快,那架势,说是避如蛇蝎望风而逃一点都不为过。
朱赢瞠目之余更觉好笑,当即便也起了捉弄之心,伸手拎住裙摆,一边追去一边道:“二嫂,二嫂你别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