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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清浅指尖抵着窗棂,推窗透入夏夜的凉风。
刚刚苏醒的秦孤桐,望着她清瘦的背影。苦涩的药味在舌尖蔓延,话语在喉间滚动,终化作一声低叹。
“阿桐是怪我不曾为你助威?”萧清浅侧头望着她,浅浅一笑,眼底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谊。
月光越过薄薄窗纱,顺着她额角勾勒至下颚,眉眼生辉,无处不美。秦孤桐双唇嗫嚅,别过眼,从胸腔中挤出一句:“我,没错。”
脸颊青紫,身上伤痕累累的少女,扁着嘴说‘我没错’。那模样,如初生牛犊不怕虎。似少年人的倔强,又不全然是。
萧清浅沥干手绢,走到床边坐下,替秦孤桐擦拭唇边药痕。末了,俯身亲亲她的脸颊,柔声正色道:“自然,阿桐做的很对。”
霎时间,秦孤桐眼中流光璀璨,宛如夜空星辰闪烁。她脸上笑容绽放,偏要强忍着,舔舔唇边狐疑问道:“你不是哄我吧?”
萧清浅垂眸凝望,指尖轻轻摩挲她的下唇,低低喃语:“知君骁勇,定无不胜。”
秦孤桐顿时眉开眼笑,一边雀跃惊喜,一边心痒难耐。檀口轻开,张嘴咬住她手指。
温软的舌尖轻触指尖,试探舔舐。萧清浅睫羽一颤,徐徐低垂。秦孤桐见状斗志昂扬,立即乘胜追击。微微有力,贝齿咬合摩挲,湿滑的舌卷着指腹游曳。
轻暖鼻息渐重,□□一直抵到心头。萧清浅牙关骤然咬紧,又缓缓松开。
秦孤桐一瞬不瞬凝视着萧清浅,见她低头垂目,脸颊绯红一直染到耳垂。只觉满腔得意难以宣泄,星眸中都透出微醺。
深舔浅咬,吮咂吸弄,以至发出水声。
若有似无一声,却在两人心坎上,砸出惊心动魄的一颤。
萧清浅低哼一声,暗哑了声色。似轻唤,又似求饶:“...阿桐。”
秦孤桐幡然醒悟,慌忙松开口。瞥见萧清浅食指上水迹盈亮,脑中轰一声,登时脸上烧烫,喏喏结舌不敢言。
萧清浅见状,莞尔浅笑:“阿桐这是‘啖指咬舌’?”
秦孤桐愣愣望着她笑颜如花,心中恍恍惚惚的想:若不是我被裹得严实,定然要......
定然要如何,她却是不知。只晓得,自己现在如猫爪挠心一般难受。心头小鹿乱撞,跃跃欲试。想将眼前人揽入怀中,死死抱紧,揉碎掺进骨血,没有半点间隙。
她登时一慌,急忙定了定心神。目光四顾,见这地方陌生,问道:“这里是客栈?还是建邺府衙?”
萧清浅回道:“是千樽楼的客房。”你浑身是血,哪敢轻易搬动,自然越近越好。
秦孤桐听得‘千樽楼’,立即想起前事。她顿时眉梢飞扬,一脸期盼的望着萧清浅。萧清浅自然心知肚明,却不夸奖。反而低头擦拭手指,口中淡淡道:“阿桐这次赢得艰难。待养好身体,还需勤练不息。”
秦孤桐刹那间没精打采,耷拉眼皮有气无力应了一声:“...哦。”
便此时,外面传来扣门声。
迟否与青飞疏得允,推门而入。
萧清浅制止想起身的秦孤桐,对两人微微颌首。
迟否一贯肃然端方,也无甚么客道。自己拉出椅子坐下,对秦孤桐道:“秦姑娘不必担心,我已让陆离前往含山村。他向来机敏周全,必能查明真相。至于翁家主仆三人,我已着令暂扣。”
秦孤桐见她处事公道,不偏不倚。心中大石落下,只觉浑身轻松。又想起之前,自己对她颇有微词,不由面露愧色,诚恳致歉:“迟城主,我行事冲动,搅乱宴席,还请见谅。”
青飞疏笑如春风拂面,杨柳依依。他瞥了萧清浅一眼,温言打趣:“迟城主谢你还来不及,岂会怪你。”
迟否点点头,道:“东君所言不假,是我该谢秦姑娘。”
秦孤桐一愣,与萧清浅对视一眼,恍然大悟:“可是那个穿得花里胡哨的?”
她说的是炎门主。对方好歹是相貌堂堂的一方霸主。两个时辰前刚刚打过一架,她却只记得人家穿的花里胡哨。
迟否想起炎门主那一身妃红剪花翻领衫,的确是花里胡哨。遂点头,细细说明:“五天前深夜,武道大会擂台附近,突然走水。火势滔天,纵是救火得当。古御街到太平桥一片,也是尽数烧毁。”
以武道大会十二座擂台为中心,辐射一圈。沿街商铺店面,做得全是武林生意。成片客栈住宅,住得都是江湖人。而这些商铺客栈宅子,他们的主人,都是或大或小的豪杰枭雄。
这场大火,不但让他们损失惨重,也让迟否头疼欲裂。如今暗里纷纷流传:最先起火的,是机关城的库房。因被巧工坊打压,机关城打算趁着武道大会,出售一些霹雳弹。当夜先有爆炸声,后才起火。
说得有鼻有眼,让人不信都不行。
然而机关城对于建邺城、对于建邺城百姓、对于迟否来说,都是极其重要。
机关城以城之名,位列十二城盟之一,原本居于琉岛。水升地裂,岛不能居,机关城主便有意迁回内陆。近十年来,机关城半数工坊建在建邺城郊。雇工万人,纳银千斤,养活无数百姓家庭。
一旦机关城被打压,关门歇业。雇工无业,就无钱养家,无钱消费。周边集市,卖菜卖粮卖布卖油...说书的、唱戏的、明妓暗娼...都要歇业。建邺城将于一夜之间,多出数万流民。不提救济所费银粮,就是这些人无事可做,就得生出无数事端。
迟否听闻此事,立即强令,压下关于机关城的流言蜚语。随即让人去请机关城主,可整整五天,得到的消息不过是——机关城主回琉岛,行迹不明。
千头万绪,一团乱麻。
她以建邺城主的声名威望,将事态一直压着,已是不易。这不开眼炎门门主,竟敢强捋虎须。若不是秦孤桐当时挺身而出,将事情打断,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麻烦。
“迟城主客气。”秦孤桐爽朗的笑了笑,“不用我,您必然也有雷霆手段,想来是炎门主该谢我才对。”
迟否闻言不语,算是默认。
萧清浅心中却想得多些。她无意多管闲事,但如今江湖乱象丛生。从迟否与青飞疏口中得来的消息,自然可靠,何不多听听。
她出声问道:“机关城为何突然被巧工坊打压?巧工坊背后是何人?机关城与纪南城谈得如何?”
迟否一愣,失笑道:“萧剑神出言如出剑,直中要害。”
青飞疏拢手挑了灯芯,闻言转头。他眼尾略微上翘,烛光在眸中流转,俊颜含笑:“清浅,你若不介意。月门主与万亩田的归涯堂主,有意共叙。”
青飞疏言下之意,便是要拉她入伙。
萧清浅不置可否,微微扬起下颚打量着他,语气淡然说道:“恭喜。”
秦孤桐正听着起劲,闻言一愣,心道:清浅这是什么意思?
青飞疏失笑摇头,面露宠溺之色,喟叹道:“本想探探清浅的口风,谁料到先将自己卖了。说是不喜,未免虚伪。十二城盟的担子,我心中实在惶恐。”
弱冠之岁,接手风雨动摇的流春城。而立之年,身担十二城盟盟主。十分权力,就是百倍责任。
风光煊赫的东君,背后是劳心苦神,夜不能安枕的青飞疏。
萧清浅沉吟片刻,对着秦孤桐说:“阿桐,你好生休息,我去去就回。”
秦孤桐不傻,听她的意思,是不想让自己涉入其中。她自问为人处世,算的上稳重果敢,口风也紧。自然不甘心,低声苦求:“清浅,我就听听,绝不多言。”
萧清浅微微摇头,指尖揉揉她眉见,哄道:“他们坏得很,心里都盼着你去做打手。”
青飞疏闻言忍俊不禁,佯装指责道:“清浅,我们还在呢!”
秦孤桐听她哄小孩的口气,十分不满。奈何有外人在,再说下去也是徒惹人笑话。只得闭口不言,目光幽怨的瞧着萧清浅。
迟否心中略微松了口气,起身告辞:“我先去请月门主与归涯堂主,稍后在侠义厅相聚。秦姑娘这里,我让人前来听令,萧剑神不必担心。”
待她离开,萧清浅嘱咐秦孤桐一句,与青飞疏一同出门。
残月西沉画楼,夏虫低鸣花树。
青飞疏落后萧清浅半步,两人行至中庭,他低声歉意道:“清浅,当年武道大会一别,我当你游历四海,西往昆仑。不曾想......”
萧清浅伸手拂落花瓣上的夜露,并不在意:“何必如此,你又不是青飞疏。”
不待东君开口,萧清浅转身轻瞥他一眼。临风而立,望着天际残星,眉眼之间染上淡淡的倦色。
东君脸上诧异不解的神色退却,俊美无涛的面容上浮现出怪异的表情,似如释重负,又似茫然无措。少顷之后,叹笑道:“果然如他所言,瞒得过天下人,瞒不过萧清浅。我果然,还是不够...我,终究,不如他吧。”
萧清浅忆起那个温柔的少年,心中腾起些许伤感。她抬眸看着眼前的东君,难得温言宽慰道:“你很好。尤甚于他,所以你只是你。”
东君展颜而笑,眉间苦闷一扫而空。他饶有兴趣的看着萧清浅,声音温润,却是调侃之言:“萧清浅果然是面冷心热。这世间,终有些人不会变。”
萧清浅闻言,淡然从容如旧。
东君见状,负手轻笑:“果然大人有大量,不与我这将死之人计较。”
他言生死之事,恍如闲话家常。面带笑容,眼中春风习习。
江湖人只隐约听说,五六年前,青飞疏的弟弟死于流春城与海蛮之战。身为光的影,江湖中连他的名,都言语不详。
无人知晓,青飞疏的骨灰早已扬于东海之滨。
但,
东君,依旧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