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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清浅回房取了刀剑,将横刀递给秦孤桐,两人随着梨花和虎子娘出门。
月上柳梢,地铺银霜。隔着山坳,就听见漆黑的村子,一处灯火通明。
“铛!铛!铛!”
猛然,铜锣声惊响,宛如平地一声雷!霎时间全村炸开,人声犬吠。
虎子娘刚刚恢复的脸色,又瞬间苍白。她额头注汗滚滚,一跺脚,焦急道:“哎呀,坏了!你们快先去!我去请三爷。”
秦孤桐听闻虎子无事,倒不担心。这山野乡村,能有甚么厉害人物。她反倒是好奇,这牛爷是何人。按理说,虎子这般年纪的小子,互相之间打架不过是寻常事情。怎牵扯出一个大人,莫非虎子伤了“权贵”之子?
她想到此处,便开口问道:“梨花,你哥怎么惹到那个牛爷的?”
梨花小跑着往那边赶,闻言一缩身子,哭腔道:“我们去看冯师傅,谁晓得牛爷突然踢开门。我,我们...呜,都说牛爷去了建邺城,不晓得怎得提前回来哩!”
秦孤桐见她抹眼泪,俯身一揽,伸手将她抱起,哄道:“别哭别哭,你哥不是没事吗?我们这就去带他回家。”
梨花揉揉眼睛,哽咽道:“牛爷不肯的...呜呜,他们抓冯师傅...呜,我哥护着冯师傅,就被,就被...哇呜!”
秦孤桐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知她害怕急了。连忙轻拍她后背,安稳道:“梨花乖,梨花乖。不怕,你萧姐姐可厉害了!一剑就把牛爷打趴下!”
她说着冲萧清浅眨眨眼,萧清浅顿时哑然失笑。她自持剑练武以来,交手之人最低也是一寨之主。何曾与这类乡间地痞流氓较量过,真怕委屈了霜华剑。
梨花听秦孤桐豪情万丈的许诺,顿时惊喜过望。哭成小花猫的脸上,一双清澈的眼睛,满怀期盼的望着萧清浅。
萧清浅瞧着一大一小,无奈而笑。抬手将霜华剑举到梨花面前,手腕微微用力一震——“铮!”
剑刃从鞘中跃出半尺,月华映照,寒光四溢。
梨花目瞪口呆,长大嘴巴,愣了许久,一把抱住秦孤桐的脖子,哭笑喊道:“把牛爷打趴!”
因萧清浅发威,梨花登时信心百丈。小丫头抬袖抹抹泪珠,伸手指着路,说道:“我和哥哥给三爷送饭。哥哥说,他今天没有练武...我们去看冯师傅。到冯师傅家,冯师傅喝醉趴在地上,我们就使劲把他搬上床...太重,还没搬上去,门就噗通趴在地上。牛爷带人,要抓冯师傅。哥哥不许,他跟班上来打哥哥...一巴掌把哥哥打,撞在地上...呜呜,哥哥...”
秦孤桐一听,明白此事其实与虎子梨花无关。牛爷是找那冯师傅麻烦,虎子不过仗义阻挡。却不知那牛爷和冯师傅,是何冤仇?
梨花听秦孤桐一问,顿时低下头,小声说:“那是因为...因为冯师傅偷偷教我们武功。”
此言一出,莫说秦孤桐,连萧清浅也是一愣。暗道,莫非这冯师傅早年惹下麻烦,发誓不传武艺,如今偷偷教授被人发现?若是如此,那便不好多管。
要知,江湖中人,将拜师学艺与收徒传承视为头等大事。拜师学艺之苦,自然不用说。传承之事,也是千难万难。常常有人费尽数年时间,四处游历苦苦寻觅,只为得一佳徒。
江湖恩怨,许多说不清、解不开。有时候有些人杀不得,直接放过又不解恨。如此便生出几条惩罚。其中“一生不得用武”与“不得收徒教武”,并称两难。
因为赌咒发誓之人,往往都不能遵守。
秦孤桐与萧清浅对视一眼,各自心中了然。若是果真如此,两人是绝不会出手。
江湖没有律法,但江湖有自己的规矩和道义。
不曾走近,就见里三层外三层,围着许多村民。两人皆是耳目清明,听到众人窃窃私语,皆是指责冯师傅和虎子习武之事,显然不是针对牛爷。
萧清浅并不担心这些琐事,只恐秦孤桐夸下海口,一会情理不容,又左右为难。她侧头对梨花道:“我们且先看看,不要声张。”
她口气一如既往,就好像梨花是寻常大人一般。这样的态度,让梨花倍感重视。她用力点头,声音严肃的答应:“嗯。”
秦孤桐目光一扫,寻到一处隐蔽地方。她与萧清浅轻功卓越,纵身一跃便悄然站到树上。梨花又惊又喜,小手捂着嘴不说话。
三人隔着树叶缝隙,居高临下望去。
就见一间土屋前,或站或坐聚着七八人。他们身后,一人倒在地上,蜷缩成团。看不清相貌,应是那位冯师傅。而虎子则鼻青脸肿的跪在一旁,十分沮丧。
见他无事,秦孤桐顿时安心。目光落在全场唯一坐着那人身上。
此人并非坐着椅凳,而是一人跪趴地上,背上铺着一整张虎皮,供他落座。这般气派,自然是传闻中的牛爷。
牛爷抬手,旁边随从连忙双手奉上托盘。托盘中搁着一个洗笔,里面放着混好的嚼烟。所谓嚼烟,便是用烟丝掺以微量石灰,再将沙桔、槟榔切碎,搅拌一起。
牛爷洗笔里捏出些许,扔进嘴里,美滋滋的嚼吧嚼吧。就这时,人群突然分开,急匆匆走进一人。
秦孤桐就听身前村民纷纷低语:“村长来啦,太好了,这疯老头太不像话。”
“早就该赶出去。”
“就是就是,留着祸害村子!”
“李家那个小子爷不像话,这是要连累我们!”
“是啊是啊。寡妇带孩子,就没个好!”
村长对着牛爷又是拱手又是鞠躬,低声下气的说着奉承话。
牛爷抬起眼皮蔑视一瞥,嚼烟在嘴里又待片刻。他头一偏,左边随从立即捧上三足青铜小鼎。牛爷张口——“呸”,将嚼烟渣吐出来。
“呵。”秦孤桐见状,侧头在萧清浅耳边道,“别的不说,这牛爷倒是我见过,最会摆架子的。”
萧清浅扫了那牛爷一眼,便知他有几斤几两。对他言行置若罔闻,反倒是听见人群中低言絮语,隐约觉察其中怪异。
丫鬟替牛爷擦净嘴边,他终于从人椅上站起。伸手一撩大氅,却不理村长,而是对着人群走了一圈,一双牛眼瞪得村民心惊胆战,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牛爷最后在中间站定,他身侧后提灯笼管事直起身。抬手扬起灯笼一照,大声骂道:“你们这群田舍狗奴狗屎!猪油蒙心了啊!牛爷对你们不好吗?啊!说话!牛爷对你们好不好?”
他这么一吼,吓得村民连连点头,立即有人跪下。百十位村民,老少高喊低呼:“牛爷大恩大德!”
“牛爷好啊!”
“牛爷大英雄!”
管事见喊得乱七八糟,顿时大怒:“你们含山村这些狗娘的,就是日子过得太美!看看,看看。瞧见那张虎皮了吗!没有牛爷,你们早进它肚子了你们这猪狗奴!”
秦孤桐见他越骂越厉害,心中不悦。暗道:纵然这牛爷做过几件好事,也断断不该如此携恩求报。这般辱骂羞辱,未免欺人太甚!
萧清浅见她眉头紧锁,顿时目光一沉。敛眸望向牛爷等人,隐有杀意。
“牛爷!牛爷!”
人群再次分开,正是虎子娘带着三爷过来。三爷在村子颇有声望,村长连忙上前搀扶。
三爷已过古稀,鹤发童颜颇为精神。他颤颤巍巍走到牛爷面前,拱手作揖,口中喊道:“老朽见过牛爷,几日不见,您真是龙腾虎跃,八面威风。”
管事见牛爷脸上,上前一步,抬着灯笼照在三爷脸上,没好气的说道:“你这老棺材瓤子,想说哈?”
三爷笑呵呵的弯腰拱手,刚要开口,却被管事呛道:“这疯子是你保下的。当初牛爷瞧你半截身埋进土里,给你几分面子。啊!让你好好看着,现在犯这么大事!”
秦孤桐见三爷华发苍颜,却被血气方刚的壮年训得如同孙子,心中隐隐不忍。
那白发婆娑的老者,陪笑着求饶:“是是是,全依仗牛爷矜贫恤独,仁心仁闻。老朽来的匆忙,却不知何事,劳动牛爷深夜到处?”
管事还要开口,牛爷抬手一推,上前道:“老鬼,别在爷面前掉书袋子。你就是在前朝也不过是个穷措大,更别说如今!”
牛爷冷哼一声,目光环顾四周,发狠道:“爷说得话,还算不算数!”
他此言一出,村民们猛然一抖,个个噤若寒蝉。鸦雀无声的死寂中,陆续有人跪下,紧接着连成一片。全场如同北方呼啸而过,地里荒草纷纷折腰。
牛爷冷笑一声:“如今知道怕?晚了!”
他大步走去,宛如提着小鸡仔似的,一把将虎子拎起来。转身斜视村民,一双牛眼森然,咬牙切齿道:“爷说过,敢偷偷练武的,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