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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的这场□□并没有持续太久。
当皇帝陛下知晓此事, 拿出虎符,将禁军调入城中之后,混乱的场面便迅速得到控制, 作乱的百姓也被镇压下来, 或捆绑擒拿, 或就地格杀。
束手就擒的人并不多。
发现自己被官兵包围之后,绝大部分人都露出了从梦境中惊醒一般的讶异表情, 但再一看自己的满身鲜血,面前那些明显是被自己手中武器打死的敌人, 还有自己所在的地方, 只有一小部分人马上扔下武器,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更多的人却是将武器握得更紧,一边高呼亲人的名字, 一边仰天长啸。
“报仇了,我终于给你们报仇了!”
然后,这些人便拿着武器,义无反顾地冲向了官兵。
此起彼伏的叫喊声让前来镇压乱民的禁军很是愣愕了一下, 但他们训练有素,又久经战乱, 即便对面只是一群妇孺, 也一样能够毫不犹豫地举起刀兵。
不过一个时辰,整条勋贵大街就恢复了原有的秩序。
但今夜的事情却并没有就此完结。
闯进勋贵大街的乱民并没有抢劫财物,自打闯进这些深宅大院, 他们的首要目的就是杀人,其次则是放火。
禁军控制住了乱民,却控制不住烈火。
此时虽是冬季,但整个勋贵长街的雪早被各家各户的下人们清理得干干净净,这会儿想要救火就只能打取井水,然而取水的速度却远远赶不上火势蔓延的速度。
很快,禁军便被大火逼回了街道,那些原本没有遭到乱民荼毒的人家也不得不主动打开家门,带着一家老小和金银细软出去躲避火灾。
勋贵大街再一次陷入了混乱,而这一次,即便是出动更多的禁军也无法再迅速平息。
这场火一直持续到大年初一的下午才被彻底扑灭,而这个时候,整条勋贵大街都已经变成了断壁残垣。
住在勋贵大街上的人自是不会担心无处安身的,他们心疼的只是损毁在火灾中的钱财宝物,以及没能及时救出的美妾娇娃,再有其他,也不过就是物伤其类地为那些连自己性命都没能保住的邻人哀悼一下。
朱边信步走进一处宅院,望着倒塌的屋舍,焦黑的砖石,听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哭号,恍惚间,似又回到了曾经的家园。
他的家,就是这么被人毁掉的。
先是一群不知来自何处,也不知受何人指示的匪徒,将他家的大门撞开,将钱财抢走。
然后,那些原本世世代代为他家耕地种田的佃户竟也跟着冲了进来,不仅夺走了剩余的财物,更用砖石砸死了他的父母妻儿,而中途赶回的他,却能被老管家拖进茅厕,躲入粪池,眼睁睁地看着院子里惨叫不断,大火燃起。
救不了的。
那些人既然敢对他的家人下手,又怎么会不敢对他下手?
他过去了,也不过就是白送一条性命罢了。
朱边可以理解这些佃户在匪徒出现的时候没有过去救援——匪徒有刀枪,他们却是赤手空拳,心生畏惧也是难免,但朱边怎么都不能理解,为什么匪徒只是夺了钱财便一走了之,佃户们却起了歹意,还将他的全家置于死地?
很久之后,朱边掌握了权力,终是找到了那群匪徒和他们背后的主使,但当年的佃户,却有大半不知所踪,只有寥寥几人被他捉到了面前。
好在,这些人都还记得他们做过的事情。
当日,看到匪徒来袭,一些人便生出了捡漏的心思。
反正有匪徒顶罪,他们只要把朱家人灭口,旁人也不会联想到他们。
然后,一些人便率先冲进了朱家,其他人也在这些人的带动下,有样学样,做了同谋。
朱边问他们,为什么那么做?
他们告诉朱边,因为恨。
虽然他们世代为朱家做事,但他们一个个全都恨着朱家。
明明是他们辛苦劳作才种出来的粮食,可他们能够分到的只有十之一二,而且还要饱受朱家的欺凌,毫无酬劳地去做种地之外的辛苦事。
朱家的老爷少爷花天酒地,日日饱食,宁可把粮食拿去喂牲畜,在粮仓里烂掉,也不肯救济一下他们这些连“饱”字为何意都不知道的佃户。
朱家的小少爷永远都是白白嫩嫩,胖得如同年画上的童子,而他们的孩子却因为没有奶水,没有粥糊,一个接一个地死去。
如此差别,怎能不恨?
那时的朱边只觉得他们的怨恨不知所谓,毫无道理,听过之后,便将这些人尽数斩杀。
但今日,他利用身份之便,参与了乱民的审讯,却是再一次听到了类似的话语。
恨。
他们是因为恨才集结到一起,因为恨才寻得棍棒,暴起杀人。
昨夜之事,非是□□,而是复仇。
他们,都是被勋贵——确切地说,是新贵——逼得走投无路之人。
走投无路,自是无所畏惧。
听到这些话,朱边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当年。
然后,朱边就问不下去了。
这个时候,戚云恒还在等待这场□□的前因后果,而欧阳已经被他送回了夏宫。
欧阳其实更想出宫,只是戚云恒不许,怕外面的乱子还没了结,波及到他家皇夫。
好在欧阳虽不能出去,庄管家却可以进来,并且在进来之后还把沈真人也给引了过来,让他亲自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告诉欧阳。
听沈真人说完,欧阳马上答道:“你继续装不知道就是,别牵扯进来。”
“这……可能吗?”沈真人对欧阳的态度有些意外。
“道宗会希望你牵扯进来,沾染上与魔修妖修为伍的名声吗?”欧阳问。
沈真人没说话,但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那就是了。”欧阳道,“只要你不承认,他们肯定也不会逼你承认。”
沈真人依旧皱眉,似乎觉得欧阳的主意并不妥当。
和他来往了三年,欧阳对沈真人的性格也有了一些了解,一看他这副表情就知道他肯定在想着患难与共之类的事情,不由翻了个白眼,强调道:“老实在一边看热闹,别胡乱插手,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了——你也不想想,即便道宗知道我的存在,他们又能把我怎样?”
“他们……”沈真人张了张嘴,随即发现还真就是不能怎样。
沈真人虽然没和欧阳交过手,但以他早前从欧阳身上感受到的威压判断,即便是道宗里的那些长老恐怕也不是欧阳的对手,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道宗那边会舍掉脸皮,请出宗门里闭关清修的太上长老们,以众欺寡。
“乖,听话。”欧阳再接再厉地安抚道,“你别参与进来,完好无损地留在宫里,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明白吗?我不希望这皇宫里的结界法师换成别人!”
“啊!”沈真人这才恍然大悟。
欧阳自己确实没什么可担心的,大不了拍拍屁股,一走了之,道宗难道还会四处追杀他不成?
不会的。
就像道宗不会逼他承认与欧阳等人狼狈为奸,道宗也一样不会让京城里有其他修者大肆作乱的事泄露出去。
因为一旦泄露,丢人不说,还会受到其他宗门的指责,甚至丢掉驻守京城的权力。
唯一能让欧阳放心不下的,也就是宫里的这位皇帝了。
若不是他,欧阳又怎么会在京城这种不利于修行的地方盘桓滞留?
欧阳确实需要他留下,需要他去保护那位皇帝。
如此一想,沈真人终是放下心来,应下欧阳的要求,起身告辞。
沈真人一走,欧阳先放出神识,把周围重新审查了一遍,确认无人偷听,这才向庄管家问道:“全都处理好了?”
“绝无一处遗漏。”庄管家躬身答道,“您随时可以跑路了。”
欧阳还了他一双白眼,却也没有反驳。
庄管家说得没错,在安排好这桩事情的时候,欧阳就已经做出了离开的决定。
是决定,而不是准备。
回到京城,回到夏宫,欧阳虽然对戚云恒展露了笑颜,心里面却不是真的开心高兴。
在面对苏素的时候,欧阳坦然自若,悠然自得,给戚云恒找了诸多理由,各种解释,但实际上,欧阳也曾在心里无数次地问过自己——
为什么他要委曲求全地包容戚云恒?
为什么戚云恒就不能把他放在江山社稷之上?
这天下,到底有什么让人舍不得的?
有那么几次,梦醒时分,欧阳甚至生出过把戚云恒与这个天下一起毁掉的念头。
没了天下,戚云恒就不必受限于权力;没了戚云恒,他也不必再拘束于宫廷。
但反复想了几次,欧阳就清醒过来。
戚云恒或许会被天下和权力限制,但他又怎么会被宫廷、被戚云恒拘束?
不过就是自欺欺人的借口罢了!
如果他想离开,随时都可以做到,不需要任何人允许,也不需要任何理由。
之所以要寻找借口,不过就是因为他还不想离开罢了。
然而,现在,欧阳终于感觉到了厌倦。
看到皇宫里多出来的那些女人,又听闻了西北的那桩事情之后,欧阳终于不想再求什么“全”不“全”了——
如果戚云恒没有接受选秀的劝谏,欧阳或许不会生出那么大的火气;如果戚云恒在听闻西北之事后,没有生出犹豫,哪怕只是命人把宋巩押解入京,欧阳即便心里有气,也不是不能再忍上一忍。
可惜,没有如果,而欧阳也不想再压制火气,更不想再忍耐下去。
忍来忍去,不过就是“全”了别人,委屈了自己!
说起来,戚云恒又何尝不是个别人!
眼见着戚云恒开始把他的忍耐视为理所当然,欧阳的心也渐渐冷了下来。
就算是他矫情好了!
只是,矫情的并不一定是贱人,更有可能是恶人。
而他恰好是一个做惯了恶人的,又从其他的世界里学到了如何将恶事做到极致。
比如,帮助别人达成原本不可能达成的心愿。
“不用急着搬家。”欧阳收回思绪,继续对庄管家说道,“等我和那家伙彻底摊牌之后再忙活也来得急。”
“您就不怕他把人给拦下,不让走?”庄管家挑眉问道。
“他能拦下几个?”欧阳撇了撇嘴,“再说他要是敢拿我的人做要挟,我就不会给他更大的威胁?”
欧阳从没畏惧过别人的要挟。
在欧阳看来,没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包括自己的性命——生命固然宝贵,可若是在失去生命和把生命交托到别人手里之间做选择,欧阳宁可选择前者,因为选了后者,其实也是另一种形式的丢了性命。
把命交给别人操控,那命,还能算是自己的吗?
庄管家很清楚欧阳的性子,听他这么一说便也没再多言,转而提起了另一件事。
“苏素原本想要进宫的,被我拦了下来。”庄管家说道。
“她又怎么了?”欧阳疑惑地问道。
“昨晚的事,好像把她吓到了。”庄管家耸了耸肩,“她想知道是不是您主使的。”
“是又怎么样,她还能把我宰了,给那些人报仇?”欧阳浑不在意地哼了一声。
在欧阳看来,苏素的家乡与他们的世界并无不同,只是苏素生长的环境被人为地贴了一层名为“美好”的贴膜,将那些并不美好的、甚至是让人绝望的真相过滤到了肉眼难以察觉的层面,与日常的生活分割开来,就好像故事与现实的差距一般。
如果苏素知道了他的安排,很可能会想方设法地阻止他,宁可放弃复仇也不会让他用别人的性命做代价去报仇雪恨,即便那些人原本也是想要报仇雪恨的。
欧阳并不讨厌这样的苏素,但却不会让这样的苏素影响到自己。
自打上一辈子,自打懂事,欧阳就没想过要做一个好人,也没想过要做什么好事。
早前是没有机会,如今是没了兴趣。
甚至于,欧阳都没想过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粉饰一下——
[婊]子都已经当过了,又何必再把时间浪费在立牌坊上?
别人的美誉也好,诋毁也罢,对他又能有什么影响?
“我也是这么和她说的。”庄管家嘿嘿一笑,“再说,这世上本就没有不劳而获的美事,想要心想事成,总要付出一些代价。我们也不过就是推了那些人一把,给了他们达成心愿的机会和勇气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警告:不要因为主角是主角就把主角所做的一切都当作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