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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章 乖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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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国师让人递了消息过来。

    字条是直接被送到杨玦手上的,他们一个也没有看过内容,只知杨玦一看便脸色大变,急急来了国师府。

    而国师府门前,守着一群人,各个面色肃冷。

    像是早就料到杨玦会来,一见到杨玦的马匹,他们便齐刷刷分开,空出一条长路。

    那场景,怎么看都很古怪。

    偏杨玦来得急,人也没带几个。

    他们几个跟在后头,只觉得胆战心惊。

    国师自来高深莫测,就算突然想杀了六皇子也不奇怪。谁叫六皇子这人,是个死不足惜的烂人。

    但六皇子死了,他们又怎么可能苟活?

    真是怕死碰上送葬的,倒霉透顶。

    几个人都紧紧衣袖,摆出了拔剑的姿势。

    唯有杨玦,只顾提着灯埋头走路。

    夜风吹起他的衣袂,吹乱他的头发,将他一张脸吹得又热又烫。酒气似乎上了头,风吹不散,反而更盛。

    他以为自己喝得并不醉,但这热昏沉沉的,连视线都有些发湖。

    揉揉鼻子,杨玦停下了脚步。

    “你在做什么?”走了半天,他终于找到了想见的人,但眼前景象并不是他想看的,“我问你,你在做什么?”

    等不及对面的人回答他,他定定又问了一遍。

    与此同时,手垂下,眼尾也垂下。

    他看向地面。

    那上边空无一物,如同幼时他的身旁。

    他从七岁就认识薛怀刃。

    七岁,还是个傻头傻脑的小孩子年纪。

    他同建阳帝不亲近,又没有了母亲,自觉在那宫殿里无人可靠,孤独得紧。

    是以,当国师带着薛怀刃来到他面前时,他高兴坏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同吃同住,一道上学习字,真真的情如手足。稍长大些后,虽不再天天住在一道,但薛怀刃看起来冷冷澹澹的,对他总还是要比旁人更亲近两分。

    就算他们喜好不同,行事做法不同,但他们之间的感情怎么也比他和那些异母兄弟要深厚。

    至少,他是一直这么想的。

    所以他胡闹,他喜怒无常,他肆意地发着脾气,他以为不管旁人怎么变,他们之间都不会变。

    然而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愤怒,脸上好像更烫了。

    烙铁一样的灼热,让杨玦一把将手里的灯笼摔了出去。

    高高窜起的火苗,照亮了薛怀刃手里的剑。

    那剑看起来实在太过干净,仿佛才从剑鞘里取出来,连一颗灰尘也还没有来得及沾上。

    但杨玦一望便知,这干净只是虚无缥缈之物。

    剑刃斩过血肉时,若动作足够迅敏,鲜血便几乎无法裹附在剑身上。

    这种异常干净的剑,才是最可怕的凶器。

    杨玦的视线,从剑移到薛怀刃身上。熟悉的脸,熟悉的姿态,只有杀气令他陌生和张皇。

    就算是在他的面前,薛怀刃也没有敛去杀意,收起长剑。

    杨玦不由得抱紧胳膊。

    他似乎穿错了衣裳。

    这该死的轻薄夏纱,叫夜风一吹,简直寒彻筋骨。

    他突然打了个喷嚏。

    即便是这种情况下,鼻子痒,依然会打喷嚏。

    他身后同来的侍卫,已全部拔出了剑。

    哪怕是个烂人,他也是个身份尊贵的烂人。而这样的烂人,要死之前,总会有人不得不跳出来保护他。

    但剑光映在脸上,薛怀刃还是没有把剑收起来。

    他只是澹澹的,从眼神到语气都澹漠得要死:“天色不早,殿下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杨玦大怒。

    歇息?歇哪门子息?

    他还睡得着么?

    乌黑的眼仁在收缩,杨玦耐着性子:“我一没让你放下兵器,二没说要取你性命,只是问你在做什么,你也不肯告诉我?”

    他们明明不久之前才见过面,那个时候,他看起来分明没有什么异常。

    是因为那日让他见到了祁太微么?

    杨玦在原地慢慢地踱步。

    “难不成总同祁家那个小疯子待在一起,你如今也疯了?”杨玦面上酒气逐渐褪去,“你倒是将根由告诉我,有什么事值得你这样发癫?”

    “殿下,”薛怀刃剑上滴血不沾,面上却染着血腥,“您真的该回去了。”

    杨玦板着脸,没有动。

    他当自己还是七岁么?

    让睡便睡,让吃就吃。

    从他来到这里,见到薛怀刃起,周围便安静了下来。

    国师不见踪迹,国师的手下也没有出现。

    这里仿佛是个特地给他和薛怀刃留出来的酒桌。

    虽然没有酒,但并不妨碍他们谈话,也不妨碍杨玦想要将金樽、巨觥全部砸在薛怀刃脸上。

    他骂道:“你少给老子鬼扯!我凭什么要走?”

    他讲话粗俗得很,一点没有皇子风范。

    薛怀刃轻轻叹了口气。

    杨玦面上神情扭曲了下:“昊天罔极,国师对你做了什么,你要这般对待他?”

    薛怀刃道:“殿下既然什么也不知道,又何必多管闲事?”

    “闲事?”

    “曾”的一声,杨玦被熊熊点燃。

    怒火烧得他头顶都在冒烟,身上的寒意也早就消散了。

    “你的事,竟然算我的闲事?”

    热得发狂,他的语气也烧了起来,焦灼不已:“你就当真什么也不想告诉我?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个不中用的人?”

    薛怀刃提起了剑。

    杨玦身后一阵骚动。

    气氛紧绷,似乎一触即发。

    但杨玦反而冷静了下来,他摆了摆手,让他们把剑都放下:“我的好哥哥,算我求你,你就告诉我吧。”

    “殿下,我就算告诉你了,你又能怎么样?”

    “什么意思?”

    “你会义无反顾站在我身边么?”

    杨玦愣了下。

    薛怀刃笑笑,不再言语。

    杨玦看着他面上那抹澹到几乎不存在的笑,仿佛有大雨兜头淋下。

    “殿下若是觉得自己被蒙在鼓里,心中不痛快,那便回头再去问国师吧。左右你今日会来,也是受了国师的邀约,而不是我的。”

    杨玦沉默了一瞬,而后道:“你要杀了国师?”

    薛怀刃用指腹轻轻拭过剑身,垂眸道:“这倒不是。”

    “那么就是国师要杀了你?他为何如此?”

    薛怀刃抬起眼来:“因为他不得不杀。”

    “因为我已不可能再做他的乖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