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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有黄沙,黄沙连天起。
一望无垠的沙场如天地孕育的烘炉,少有足迹,连空中飞鸟都不愿在此多做停留。
但今日,烘炉之中多了一个人。
地热不绝,他却披着厚实的狼皮袍,席地横躺,躺在沙山之上,嘴里还叼着根骨头边嚼边哼歌,一派悠然与喜悦。
远处忽然卷起风尘,满天沙场直连天际,龙卷而来,瞬息掠至沙山之上,自狼袍人身旁卷过!
沙中有人,其人容貌英俊,但一脸中分,半边脸面无表情,半边脸笑意深深,使人悚然。在他身侧,有一长一短两把细刀,均为血红,这是邪刀邪元化!
经过沙山之际,邪元化已知此地有人。他面孔半转,笑脸对上狼袍人,短刀一挥,刀芒脱出,直奔狼袍人腰腹而去,欲将其拦腰斩断,使人哀嚎而死!
狼袍人慢吞吞抬起了手,五指于胸腹前一合,已将刀芒抓入手中。
真元无形,此时却如*凡胎的有形之物,被人轻轻松松捏在掌心。
邪元化笑脸一滞。
只见狼袍人五指用力,刀芒碎裂,而后他自沙上直起神来,狼袍起伏,露出袍下金刀。
邪元化面色惨变,笑容似哭:“你是十三——”
金刀入手。
刀光十三闪,狼袍人出现邪元化身旁。
他伸出一只手。
一抹金光带着血光,高高抛弃,轻轻落下,落到狼袍人掌心。
狼袍人侧头一看,轻轻唔声:“金塔到手。”
血光连闪,邪元化四肢、身体一一涌出鲜血。他费力转头,喉中“咯咯”做声,用最后的挤出未尽的话,话中充满怨恨:“神杀……刀十三……也夺人……之……之宝……!”
十三刀下神可杀,十三神杀,刀十三。
刀十三语调轻松:“宝物无主,德者居之。你手中金塔乃天降神物,可替我引来决尘人,斗一场惊世之战。有此一功,此生不枉了。”
邪元化怨毒之眼中猛然亮起光彩:“……决尘……你们……决斗!哈哈哈……你……必……必——”
他的最后一口气于胸膛消散,一句未完,已双目圆睁,向下倒去,倒下之际,直直盯着天空的眼中还残留着巨大的惊喜。
这惊喜竟将他眸中的怨毒也给覆盖。
十三神杀刀十三。
高斋闻雁决尘人。
这一场龙争虎斗,谁生谁死?
别院之中,原袖清已经离去。言枕词一反先前前往荒神教的迫不及待,转而在这别院中走走逛逛,还顺便去了一趟厨房,看见厨房之中收拾得整整齐齐,米面蔬菜齐备,仿佛时常有人在此做饭,角落还有一柄带靶小铜镜,遗憾的是并没有他喜欢吃的东西。
言枕词在厨房里逛了一圈,掀开蒸锅,从里头拿出一个热腾腾的肉包子咬在嘴里,刚踏出厨房,就见娇娇自别院左边的一间房子中斜飞出来,嘴里还叼着一朵鹅黄小花,一张嘴,小花就掉到言枕词衣襟上:“色道士,你和原兄吵架吗,原兄怎么又走了!”
言枕词捏住小花,见小花稚柔,捏在指尖还有些冰凉水汽,虽然远离枝头,依旧带着勃勃生机,不免使人不忍践踏,便将其别于树枝之上,对娇娇说:“走吧。”
娇娇:“去哪里?”
言枕词慢条斯理:“去找原弟。”他给出一个看似很有道理的理由,“原弟玄功莫测,为当世强者,他赴的约战定然精彩万分,此时不观,日后后悔。”
尽管原袖清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招呼也不打一个。
但两人庭院之中独处过的那一段时间里头,言枕词已做了小小的准备,此时循着自己的准备一路追随而去,不多时就到了北疆的沙场之中。
这沙场正是刀十三杀邪元化之地!
但此时此刻,到达地头的言枕词有点讶异,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
因为就在他面前,合该安安静静,只有两大高手对峙而立的沙漠中竟然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这些人多是刀客,功夫参差不齐,正在交头接耳,激烈讨论。
这也罢了,除了簇拥在此地的人群之外,竟还有一顶顶帐篷与一张张桌椅,以及酒水卤料售卖。
言枕词抓住了一个看上去像是跑堂的人:“这里——”
跑堂微笑:“道长好,道长也是来看决尘人和刀十三决斗的吗?”
言枕词:“决尘人?”
跑堂:“道长不知道吗?十三神杀刀十三昨日在鄙酒馆用鄙酒馆的老鹰给决尘人发了一封挑战书,决尘人随后回复,十五年来头一次同意刀十三的约战,约战时间便在今日,约战地点便在此地,据可靠消息说——”
他说到此处,却闭口不言,只笑眯眯看向言枕词。
言枕词:“来一壶茶,一盘卤鸭舌,再收拾一张靠战场近点的桌子。”
言罢,屈指一弹,一枚晶莹剔透,指甲盖大的蓝宝便落在了跑堂掌心之中。
跑堂低头一看,笑逐颜开,先领了言枕词到一张靠近战场的桌子坐下:“客人稍等,我这就去拿东西来!”
宝石掠过空中,闪烁璀璨光芒。跟在言枕词身旁的娇娇不免循亮光抬头,盯住了飞过空中蓝宝。鸟目锐利,它看了一会,歪头疑惑:“那是原兄衣服上的扣子吧。原兄的衣服怎么会在你手中?等等,鸟知道了!”它突然恍然,“色道士你摸了原兄衣服!色道士你是不是还摸了原兄别的地方——”
言枕词淡定地将鸟嘴绑起打上死结,塞入桌子底下。
跑堂很快带着言枕词要的东西,还贴心地为客人的鹦鹉带了一盘烤虫子,但再来此地却不见鹦鹉,他不免问道:“那只鹦鹉呢?”
言枕词:“待不住,飞走了。”
桌子可疑的震动几下。
跑堂遗憾地叹息一声,将东西放下,继续方才未完的话:“十五年来,刀十三第一次约到决尘人,当日便狂笑出声,而后立刻杀了邪元化,故而我们都猜测,真正打动了决尘人的,正是最近将北疆刀客一脉闹得风生云起的金塔!”
话声方落,左右忽生异动!
言枕词心有所感,循压力传来方向看去,只见湛蓝天空幽光一掠,恰似荧惑横空,明艳绝俗之态只惊鸿一瞥,便深深印入人心!
前方沙山山高不低,言枕词自下向上望去,只见两道人影影影绰绰,相对而立。
沙山之上,邪元化死亡之地正是刀十三邀战决尘人之地。
邪元化倒下的尸体早被层层黄沙掩埋在地上,最后一颗染血的沙子也随风飞走,一切了无痕迹。刀十三悠闲躺在沙堆之上,混不顾杀下不远处就是一具血犹温热的尸身,只等待自己命定的一场战斗来到。
忽然,狼袍人肩膀一动,肩上狼尾随之高扬,下一瞬,躺在地上的人倏尔跳起,持刀站立,目光炯炯看向站在自己身前三步的决尘人。
“你来了。”
决尘人转过身来。
他负手独立。
夕阳照亮他的面孔,血色倒映浅淡眸光,只晃出森森之寒,似这天地之红,也不能染青霜之冷,正是原府之主,原袖清!
原袖清道:“为何此地如此多人。”
刀十三:“或许是昨日我接到你信件的时候被他们看见了吧。”
原袖清皱眉不满。
刀十三却满不在乎:“你又何必在意,你我只是约斗,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他们想看就看。两大绝世高手决一生死,想看不奇怪,不想看才奇怪。”
原袖清冷哼一声。
未见他有何动作,只见沙漠震动,沙场之下忽生飓风,飓风如龙卷,黄龙呼啸,刹那就将沙山隔绝!
狂沙拂面,打在皮肤上如密集而细碎的暗器,沙山周遭的围观人群承受不住,齐齐退后,这刹那空出的圆环之中,依旧坐在原地并且不受影响飞沙影响的言枕词便有些醒目了。
跑堂十分机智,早在方才便趁势躲到言枕词所护的桌子之中,并为不被赶出去立刻说起了刀十三与决尘人的事迹:
“看道长是别的地方来的,也许不太了解十三神杀刀十三和高斋闻雁决尘人。这两人都是北疆刀客中的传奇,并且他们的传奇恰恰好就从十五年前一同开始,这不得不说是一场命中注定的巧合——”
言枕词觉得这跑堂的口吻有点像是说书先生。
他思量片刻:“莫非十五年前,他们遇到了一段同样的危险,或者准备杀一个同样的人?”
跑堂道:“不错!十五年前,三大疆匪纵横北疆,专挑普通疆民以及孤身上路的人士下手,且手法极端凶残!刀十三受人所托,去杀这三大疆匪,而决尘人却被这三大疆匪盯梢上了。”
言枕词:“我猜决尘人先刀十三杀了一个疆匪。”
跑堂对言枕词刮目相看:“不错,决尘人杀了本该由刀十三杀了的那个疆匪,手起刀落,头颅飞旋,滚烫的鲜血溅到刀十三脸上——”
言枕词打断跑堂卖力的渲染:“刀十三约战决尘人,决尘人打败刀十三,刀十三怒气冲冲,杀了另外两个人证明自己的实力,并且在此后十五年中对决尘人穷追不舍,直到今日,总算如愿以偿。”
跑堂:“道长之前听过这个故事?”
言枕词呵呵一笑,问了他一直在意的一点:“为何原……决尘人要叫决尘人?”
跑堂长长一叹:“这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传说在决尘人杀了三大疆匪之一的那日,被决尘人救下的受害者欲向他报恩,追问其名却只得一句‘决尘之人,何必姓名’,故而此后大家都称他为决尘人。唉,虽决尘人的往事在这十五年中未尝有人挖出,但整整十五年时间,决尘人不出现则已,每每现身,未知缘故,总是孤身一人。长阳落日,孑然一身,何等凄怆,也不知过去所受何种伤害,真让人痛惜不已,怜惜不已,故而大家才给了他一个高斋闻雁的名号。故园渺何处?高斋闻雁来……”
言枕词喃喃自语:“也许是情伤。”
跑堂立刻接话:“大家也是这样觉得的。道长不知,北疆有无数女子因为这个猜测向决尘人投怀送抱,自荐枕席,奈何决尘人不为所动。甚至传闻茉母也很欣赏决尘人——”他压低声音,“但当这个消息在北疆传开之后,决尘人就再也不踏进天宝萨拉一步了。据说天宝萨拉城之中,颇多人为茉母打抱不平。”
言枕词的面容有点古怪,他道:“这又何必?也许决尘人所爱之人确实比这些人都好。”
毕竟那是幽陆第一美人。
言枕词想到这里之时,脑中忽然掠过一个曾经听过,但未曾在意的消息。
都说原音流容貌肖母。
若依原音流之貌遥想美人容颜,恐怕大多数人都不会愿意再随意接纳他人。
念头至此,言枕词突对跑堂笑道:“差不多了,此处危险,不可再留。”
说罢,言枕词抓住人的胳膊,轻轻向后一抛,已经把坐在旁边的跑堂给抛出飓风威势范围。而后,他自桌下翻出鹦鹉,拔地而起,双手背负,步步凭空,如闲庭信步,踏入飓风之中。
风眼之中气机牵绊已至巅峰。
决斗,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