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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从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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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是因为喝了酒,陆阳这一觉睡得特别长。

    他一贯早起,但每回吃酒后就不一样了,人要比平时懒许多。

    大热天里烦躁不已,容萤连赖床的毛病都改了,顶着一头乱发推他:“陆阳,陆阳,起来了……”

    陆阳背对着他,半晌没动静。

    “我饿了,快饿死啦。”

    眼见叫不醒,她于是伸手去摸摸他耳垂,又摸摸脖颈,最后干脆挠他痒痒。此时此刻,饶是陆阳睡得再熟也撑不下去了,鼻中一呛,笑出声,但仍旧没转身,长臂一捞,把容萤老老实实摁在背后。

    他身体本就热,这么一靠,像是个大火炉。容萤费劲儿地从陆阳胳膊下钻出来,绕到床下去与他对视。

    陆阳闭着眼,呼吸绵长,嘴唇微微开合,阳光正投在他下唇上,金灿灿的。她怔怔瞧了一会儿,皱眉继续推他。

    “起来起来起来。”

    容萤叫得烦了,索性赌气把他盖在身上的薄被一掀,“起,来,啦——”

    虽然气温热,夜里陆阳依然要她盖住肚子,以免着凉,但他却穿得少,只一件白色的里衣,许是热得厉害,胸口几乎是敞开的。

    她顺着小腹上的肌肉往下看,视线落在他下半身,足足静了半刻,才默默地把被子给他盖了回去。

    此后,容萤也不闹腾了,只静坐在桌前等陆阳睡醒。

    然而时近正午,没等到他起床,却把岳泽等来了,他提了只不知从哪儿打到的兔子给她玩。

    “喜欢么?”

    容萤抱着兔子点头,“嗯,还可以。”

    “走,我带你去凤凰林,这会儿鱼虾可多了,咱们摸鱼去。”岳泽拉着她就要走,容萤却往后退了一步,“不行,陆阳还没起呢。”

    “他起没起又怎么的……”说完,四下里扫了一圈,他脸色瞬间就变了,“你和他住一块儿?”

    容萤奇道:“是啊。”

    他咽了口唾沫,“我的意思是说,你和他住一间房?”

    “是啊,很奇怪吗?”

    岳泽呼吸一滞,嘴角抿了抿,忽然转身就往外走,一句话也未说。原地里,容萤还一头雾水,她抓了一把怀里的兔子,慢腾腾进了屋。

    好在没多久陆阳就醒了,他坐在床边穿衣,容萤便乖巧地上去给他梳头。

    “早饭没吃?”

    闻言,她白了他一眼:“你都不在,我吃什么?”

    陆阳有些窘迫地笑了笑:“是我不好,睡过头了。”

    她立时很大度的说没关系。

    “中午想吃什么?”

    容萤歪头一琢磨,把脚下那一团拎起来:“吃兔子吧!”

    陆阳怔怔地看着对面这只颇有几分无辜的小动物,转眸问她,“这哪里来的?”

    “别人送的。”

    “……你要吃?”

    “吃啊,不行么?”

    陆阳默了片刻,想到她年纪还小,也该培养一下她对生灵的怜惜,于是委婉的开了口:“你……不觉得它瞧着很可爱,很可怜么?”

    听他这么一说,容萤才仔细打量,“是有一点。”

    “不准备养着?”

    “养着干嘛啊,吃我的喝我的。”她笑嘻嘻道,“小猪也很可爱,昨天你不一样吃得很欢嘛?”

    陆阳:“……”

    无言以对。

    午饭的时候,他杀了条鱼,趁容萤不注意,还是把那只兔子给放了。

    饿了一上午,这顿饭吃得格外香。

    饭后,陆阳正收拾桌子,忽听院子里有脚步声,似是外人,他挽起袖子走出去,迎面就看见岳泽提着刀,气势汹汹而来。

    这少年比容萤大个一两岁,但个头冲得快,饶是如此,仍只到他胸前而已。

    他把刀一挥,神色凝重:“决斗!”

    陆阳挑起眉,眸中含着慵懒与笑意,看得岳泽百般不悦,他仰起头来,颇有气势地重复了一遍:“决斗,你输了就把容萤给我!”

    听罢,他抱着胳膊轻笑一声:“行,你出手吧。”

    岳泽提了口气,把刀一举,几乎拼劲毕生之力朝他砍过去,陆阳避也不避,身子就那么笔直的站着,只伸出手来,两指夹住刀刃。

    岳泽目瞪口呆,有些难以置信,他看了看自己的刀,又看了看陆阳,心下不甘,咬咬牙再用劲。他仍旧不动如山,两指微微一撇,听得“啪”一声脆响,刀刃断作两截,哐当摔在地上。

    这下岳泽傻了眼,低头瞧着手中那只剩一半的断刀,啊啊一阵大叫,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咦。”

    屋内,容萤举着风车走到门边,“刚刚好像听见有谁在说话?”

    陆阳摇摇头,漫不经心地回到房内接着收拾桌子,“风声而已。”

    她哦了一句,也没细问,依然自娱自乐着。

    夏天里的树充满了蝉鸣声,微风中带着浓浓的暑气,偶尔有一两只鸟雀飞过。

    容萤举着陆阳给她采的荷叶,从这一头跑到那一头,他就坐在旁边,淡笑着看她玩。

    她喜欢看他笑的样子,永远都不多不少似的,没有很喜悦的时候,也没有很难过的时候,总是淡淡的,但异常温暖。

    住了几日,在一个清晨,周朗派来的人便急匆匆让他回去。

    蛮族北上,正在南方边境大肆烧杀抢夺,侵扰州县,朝廷差其调兵进讨,不日就要出征。

    陆阳忙将容萤交给伯方,让他送回京城。

    “你几时回来?”她问。

    “顶多半年,不会太久的。”陆阳把人塞到伯方怀里,“要好好听话。”

    “我知道。”

    交代完了事情,他连东西也来不及收拾,很快就走了。

    伯方看着面前这三个孩子,生出一丝头疼来,自己究竟是几时成了老妈子的?怎么谁家娃娃都往他这里扔呢?

    八月月初,周朗的大军便拔营启程,伯方本打算带容萤离开,然而没了陆阳,寻常人的话她哪儿会听,一大早就拉了裴天儒二人跑到城外五西河畔的高坡上眺望。

    广阔的天地间,黑压压的军队朝前而行,像是一条长龙,气势恢宏。

    “哇。”容萤手覆在额上,眯着眼睛看。

    自然是瞧不见陆阳的,她也没抱这个希望,只是见得这朝阳初升之景,不由感慨。

    “真漂亮。”

    此情此景,别说是她,连裴天儒和岳泽也觉得很是壮观。

    瞧得正出神,身后有人气喘吁吁跑上来,“我的几个小祖宗,你们给我省省心行不行啊。”

    到底是读书人,不比毛头小子们精神好,伯方才走这么一会儿路已是满头大汗。

    他站在旁边,也随他们一起看,半晌,含笑低吟:“壮志凌云,气吞山河;知音未遇,弹琴空歌。”

    容萤狐疑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伯方哈哈大笑,摸了摸她的头:“多读点书,小丫头。”

    她白了他一眼,哼道:“酸。”

    岳泽盯着那地上的那队黑影,忽然低低道:“等我长大了,我也要从军。”

    裴天儒侧目悄悄将他一望。

    “臭小子。”伯方一巴掌甩在他后脑勺,“我还想你多活几年给我养老送终呢,从什么军。”

    他炸毛:“不准叫我臭小子,谁臭了!”

    “还说不臭,昨儿洗你那衣服差点没把我熏死,也不知多久没换了……”

    “你!容萤还在这儿呢!你别说了!”岳泽冲上去捂他的嘴。

    坡上嬉笑打闹了许久,伯方把两人衣襟揪着往前推,“行了行了,三个小娃娃看也看够了,该回去了。”

    他满腹怨气:“你别拽我……我自己会走!”

    裴天儒掩着嘴轻笑。

    容萤跟在他们身后,晃着手里的一根青枝,慢腾腾的下山。

    身侧“哗啦啦”一阵响,那桦树梢头忽有一只雁鸟展翅高飞,她停下来,随着它的方向望去。

    迎着朝阳,大郕山河如画,一切的暗潮与激流都掩埋在繁华的锦绣之下。

    世情百态,人情冷暖,或虚伪或真实,参不透,弄不明。

    一成不变的大约只有这些雁。

    它们在秋季飞往南方,在春季辗转回归,带来新年的期盼与愿望。

    时光如水,日月如梭,春去秋来,往复循环。

    转眼便是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