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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皮回到丁丁的小屋时,发现屋门是敞开的。
她记得很清楚走的时候把门关了,难道修鱼稷回来了?
走进屋内,房中无人。她发现房间的西面还有一扇门虚掩着,走过去轻轻一推。
里面居然还有一间房,比丁丁的这间更大更宽敞。靠北的墙壁上钉着几排木架,密密麻麻地摆着一些瓶瓶罐罐和动植物的标本。当中一张巨大的书桌,上面有台老式的显微镜以及两排试管。有个人背对着她正用放大镜观察着手中的一只巨大甲虫。
那是个高个子女人,穿一袭浅蓝色的丝袍,式样简洁,手工精致,一直拖到脚踝。
女子听见动静转过身来,看见皮皮,嘴角一弯,恬静地笑了。
皮皮好奇地打量着她,问道:“你是——”
女子叽哩咕噜地说了一堆话,皮皮听不出是哪种语言,只觉类似法语,发音部位总在口腔前部,元音饱满,辅音有力,显得清脆明快。
见皮皮听不懂,她放慢语速夹杂着各种手势又重复了一遍。皮皮双手一摊,还是摇头。女子只得耸耸肩,坐下来拿起放大镜继续研究甲虫。
见她如此坦然,想必是这里的常客,且与丁丁关系非浅,皮皮正不知如何是好,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修鱼稷进来了,看见她们,微微一怔:“你们都在?”
他用狼语先跟女子说了几句话,大约是介绍皮皮,然后对皮皮道:“这是我三妹修鱼清。她只说狼语。狼族的女人——尤其是未婚的——多半不懂汉语。”
皮皮心中一喜,正愁如何找到三姑娘,她却送上门来,可惜语言成了大问题。狼语是口头语,没有既定的文字,若无高科技助力无法远距离传达。而这三姑娘偏偏喜欢异地恋,难怪需要丁丁这个翻译家。三姑娘想说的话需要丁丁译成蚁族网络通行的中文发给懂汉语的五鹿原,两人的恋爱才成为可能。
“你妹妹……也住在这里?”皮皮问道。
“她还没出阁,跟着她妈住在我父亲的院子里。”修鱼稷道,“她喜欢生物,我出去的时候会帮她采集一些标本,弄来的东西就存放在这间屋里,所以她经常过来。”
“相当于是她的……实验室?”
“对。”修鱼稷将她往门外一拉,似乎害怕打扰了妹妹的研究,“吃饭吧。”
皮皮只吃了一小包松仁,当然不算饱,将门掩了,跟着修鱼稷回到丁丁的房间,见桌上摆着两只鸡腿,烤得焦黄,冒着浓浓的香味,一旁放着一碟红枣,顿时垂涎三尺。
狼族只吃生食,能把两只鸡腿烤一烤,待客也算周到了。皮皮道了谢,拿在手中狼吞虎咽。没有盐没有胡椒的鸡腿只有最原始的香味,皮皮吃到一半,想起两只鸡腿全吃光是不是不大礼貌,于是举起剩下的一只,问道:“很好吃,你要吗?”
他默默地观察着她:“不要,都是你的。”
她三下五除二,吃得只剩下光光的骨头,连关节处的软骨都一一咬脆咽进肚中。
“一会儿我要去见我父亲,你也来吧。”
皮皮正在吃枣,愣了一下,这么快就打入狼族内部参拜狼王,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啊。于是看了一眼修鱼稷,发现他从神态到语气都不容置疑,刚才那话,根本不是问句。
“那个……不怕我是间谍?”
“你怕不怕被三千只老鼠活活咬死?”
在打猎的路上,嘤嘤曾经告诉皮皮狼族有许多残酷到充满想象力的刑法,皮皮嘴里含着颗枣,听修鱼稷这么一说,差点噎住,只得用力点头。
狼王修鱼亮的府第座落在修鱼堡的最北端,是这个小城最壮观的建筑。气派的大门,高高的拱顶,四角有四个尖尖的哨塔。离修鱼稷的小院步行有十五分钟的距离。
修鱼稷说,这是个小型的家庭聚会。基本上每隔几天就有一次,族人过来议事或者汇报战况,让她不要紧张。皮皮不了解狼族的风俗,以修鱼稷的地位,开会带个跟班也很正常。鉴于自己已被软禁,目前的方针是八个字:少问多看,见机行事。
两人走进院内,远远看见一个男人站在一角的冷风中吸烟。
“老四。”修鱼稷打了个招呼。老四将烟扔在地上,用脚踩了踩,向他们走来。
“老六。”他打量着皮皮,笑道,“这姑娘我见过,几时抓到的?”
皮皮微微一怔,忽然想起这位“老四”就是那天追杀五鹿原的三个狼人之一,老二修鱼崐被五鹿原杀了。还有个老四叫修鱼峰,老九,叫修鱼峻。
“你在什么地方见过?”修鱼稷问道。
“要不是她偷偷躲在草里射了一箭,二哥不会死,五鹿原也跑不掉。”修鱼峰警惕地看着皮皮,“她怎么会跟你在一起?”
听出他语带不敬,修鱼稷目光陡寒:“因为我喜欢箭术好的女人。”
修鱼峰打量了皮皮一眼,挖苦的语气更浓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小心人家把你卖了。”
“非我族类?什么意思?”修鱼稷向前走了一步,几乎与他脸对着脸,“你是在讽刺我不是纯粹的狼族吗?”
“哪里是讽刺?这就是事实好么。”修鱼峰抱臂冷笑,目光更加挑衅,“以为崐哥、睿哥死了你就能顶上?我押一万颗红豆你没戏。”
“我没戏,你更没戏。”
“杂种。”
修鱼稷忽然出手,猛地将修鱼峰推了一个趔趄。修鱼峰连退三步站住脚跟,抽出腰刀就要砍,一个人影忽然冲过来,将修鱼稷往大门处一拉,叫道:“老六,老六!你跟他一般见识?”
说罢一口痰吐在地上,冲着修鱼峰吼道:“有种别窝在家里你也出去打啊!耍嘴皮能耍上老二的位置,那我早就是老二了,还轮到你?”一回头瞥见皮皮,很友好地“嗨”了一声,伸出手去和她握了握:“修鱼筀,老七。”
“关皮皮。”
大厅里坐了二十几个人,有男有女。首座上的狼王修鱼亮和他的妻子方雷燕看上去四十来岁。皮皮觉得修鱼稷的体格已够魁梧,但修鱼亮的块头比他还大一号,虎背熊腰,眼似铜铃,密密麻麻的络腮胡一直垂到胸前。方雷燕的体格亦十分壮硕,眉眼与修鱼清相似,只是轮廓更硬朗些,一看就是一对母女。
余下的人,皮皮认得的有方雷奕、参与追杀五鹿原的修鱼峰、修鱼峻、以及刚刚认识的修鱼筀。他们的身边,如果已婚,都坐着自己的妻子,个头长相各异,还有六只手的,一看即知不一定全是狼族。皮皮听嘤嘤说,狼族不大介意与异族通婚,虽然贵族多半不会这么做。狼女在族中地位颇高,自幼习武,可冲锋陷阵,议事也有发言权,这样一看,果然如此。
修鱼稷简要地汇报了昨天与狐族的战况以及两位主将修鱼睿、修鱼冰之死。方雷燕的脸上浮出一丝悲伤的神色,但她高傲地抬起头,很快就镇定了。
“也就是说——我们这边死了二十几个,狐族那边只有一人重伤?”一位坐在方雷奕左侧的黑衣大汉道,“这一仗是怎么打的?也太丢人了吧?”
“杀死三哥的那人不肯报出名头,据蚁族过来的线报,他是狐族的储君贺兰觿。”修鱼稷道。
果然是个响当当的名字,众人开始交头接耳。
修鱼亮缓缓地道:“贺兰觿?你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