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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她说了,可是,你和二婶婶,却不愿意告诉我?”
崔芳眼里浸出一层水光,带着一种深沉的悲哀,手指扣着碗弦,骨节发白。
崔容明白她是知道了什么,沉默半晌,只能叫了一声:“……四姐姐!”
青衣的确是说了,她不过是个普通的丫头,期望能过上人上人的日子,便被猪油蒙了心,让崔李氏审了一晚上,便知无不尽,言无不言了。只是真相太过残酷,崔芳这个姑娘已经受苦太多,无论是崔容还是崔李氏都想瞒着她,怕她承受不住这个打击。
崔芳唇色有些发白,微微颤抖着,问:“是我母亲吗?是她,是她吗?”
崔容咬唇,垂下眼,没说话。
可是沉默却是最大的肯定了,眼泪安静的从眼眶里流出来,崔芳喃喃道:“我早该猜到的……早该猜到的……”
崔容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四姐姐,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别难过。”
除了这干巴巴的安慰,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被亲人所背叛,被亲人所伤害,这样的伤痛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被抚慰下来的。正是因为有所期待,才会更加痛苦。
崔芳努力的睁大眼睛,希望眼泪不要再往下流,可是实际上,她就是这么不争气,眼泪止也止不住。
“……昨夜,她问我,我是不是怀了三皇子的孩子……”
她胡乱的抹着眼泪,眼眶红肿,一边有些神经质的抓住崔容的手,抓得那么紧:“六妹妹,你说,我真的怀了三皇子的孩子吗?那件事情,是不是所有人都会知道了?”
知道她是那么的淫、荡,分明是被强迫的,可是却偏偏身体却产生了欢愉。
“…以后所有人都会知道,我是一个骨子放荡的女人……”
越说越绝望,她的指甲甚至嵌进了崔容的肉里,有些刺痛。
“砰!”
大门突然被推开,一个人影逆着光走进来,面色阴冷,沉声问:“有谁能和我解释一下,什么叫怀孕吗?”
崔容眨了眨眼,对来人的出现很是惊讶:“崔全……”
崔全生得一副浪荡风流模样,便是不笑脸上也让人觉得带了三分的笑,说是继承了他那生得美貌如花的生母。只是如今他沉下脸来,眉眼阴沉,竟也是骇人得很。
“姑娘,六姑娘……奴婢们,拦不住大少爷!”
湘竹一脸哭丧,这事她们越想瞒着,可是偏偏却让崔全知道了。
崔芳脸色惨白,她手指扣着桌角,扯唇露出一个笑来,道:“没事,你们下去吧,我和哥哥有话说。”
门再次关上,崔全有些暴躁的在屋里走了两圈,气道:“你们刚刚说得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怀孕?芳姐儿一个黄花大闺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会怀孕?”
说到最后,那已经是咬牙切齿了。
崔容神色为难:“这事……”
崔芳突然开口:“这事,我来说吧。”
她背脊听得笔直,不让自己露出狼狈来,说出来的话冷静极了。
说完全部事情,屋里顿时沉默了,崔全的表情有些怪异,却是明明松了口气。
“……谁跟你们说,芳姐儿怀孕了?”
不过是亲亲摸摸了几下,这样都能怀孕,那三皇子得有多厉害?
崔容一脸懵逼:“呕吐,还吃不下饭,这不就是怀孕的征兆吗?”
这还是两个小姑娘了,什么都不懂,崔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和她们解释男女敦伦这事,只能道:“反正,芳姐儿是不可能有孕的,我让常春去请个大夫来给她看看再说。”
崔容有些紧张:“可是要是万一……”
“没有万一!”崔全又暴躁了,转身打开门吼了一身让人请大夫,又啪嗒把门关上了。
知道自己没怀孕,不仅是崔芳,崔容也是长松了口气。
心里又有些奇怪,又亲又摸,怎么不会怀孕?
崔全坐在软榻前的椅子上,目光沉沉的盯着二人,然后只看着崔芳:“……这事儿,你怎么不与我说?就算我再没用,那也是你哥哥,总是不会让你委屈的。”
他这么一说,崔芳眼眶忍不住一热,落下泪来。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哥哥,我害怕,我很害怕啊!我不知道和谁说,哥哥,我不知道,哥哥你会不会帮我……”
无论崔容怎么安慰,可是崔全才是崔芳的亲哥哥,因此崔全一句话就让她心中防线奔溃,忍不住说出自己的害怕委屈来。
闻言,崔全有些尴尬,他们两兄妹虽说是亲兄妹,可是因着大夫人,他们之间也并不算亲近,但是,逢年过节,崔全都会收到崔芳给他做的衣裳,鞋袜,不拘什么,总是她亲手做的。而崔全,也会给崔芳带一些外边的小玩意,兄妹二人倒也有一种默契。
“以前是哥哥的错,我知道母亲市侩,可是没想到竟会如此待你,甚至不惜毁了你的清誉也要攀上三皇子……”
或许不拘于三皇子,只要是有权有势的,大夫人都愿意舍弃这个自己养到大的姑娘。
“以后不会了,哥哥不会让她欺负你了!”
崔全站起身,伸手将崔芳揽进怀里,这时候他才发现,这个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这么瘦了。
自己,可是她的大哥啊,怎么就看着她这么被欺负呢?
崔全心里有些后悔,这么多年,他只顾着自己,原以为这个妹妹在后院总归会更好些,谁知道,大夫人竟是如此歹毒。
常青很快请了大夫来,虽然崔全说崔芳没有怀孕,可是崔容二人还是紧张得很,直到大夫下了定语:“……贵府四姑娘心有损,以致体乏身虚,俗话说,心病还得心药医,我且先开个方子,吃几味药,让他养养身体。不过,治标不治本,这病,还得四姑娘自己放宽心才是。”
崔容和崔芳松了口气,一边湘竹高高提起的一颗心落下,心里直念阿弥陀佛。
让梧桐跟着大夫去取药,崔全道:“我那有几两血燕,回去遣人给你送来。你啊,放宽心,你受到的委屈。哥哥都会给你讨回来的。”
说到最后,他脸上已经没了笑。
崔芳很是受用崔全的爱护,对于这个哥哥,她是很敬重的,以前她是有些羡慕崔容有崔珏这个好兄长的,如今,她也感受到了崔全对她的情谊。
见她脸上带了几分笑,心情很好的样子,崔容倒是松了口气。
晚上崔容在崔芳这里留了饭,更是在这里与她一道歇息了。
到了半夜,原本陷入沉眠的崔芳猛的睁开眼,不断的喘着气,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让她身体发冷。
“四姐姐?”
一只手握上她的,不同于她身体的冰冷,温暖细腻:“……六……六妹妹……”
崔容坐起身子,黑暗中忍不住皱起眉头,她也没去点灯,想了想她问:“四姐姐,你心里有什么心事,可以与我说说的,总比你一个人闷在心里好。”
沉默了半晌,就在崔容以为她不会说的时候,黑暗里传来崔芳的声音:“……六妹妹,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一夜的事情,就像是个噩梦,可如果真是噩梦那就好了。
“……我分明,心里很害怕,很厌恶他的触碰,可是,我的身体,却觉得很舒服,很快乐……”
很显然说出这些话让她受到了很大的压力,她呜咽出声:“我不知道,我怎么回事这样的人。或许,我骨子里,就是个浪荡下贱的人……”
“四姐姐!”
崔容猛的打断她的话,她没想到崔芳的心病竟然是这个。
黑暗中,她语气认真的道:“四姐姐,这不是你的错,你会对三皇子的触碰产生反应,那不过是因为你种了药,一种能让人不自觉动情的□□。”
崔芳眼里慢慢变亮,有些不确定的问:“你说的,是真的?”
崔容点头,也不管崔芳能不能看见,她道:“真的,便是在温泉池里你喝的那杯酒,那酒里便被人下了药。你也知道我的鼻子比其他人敏感,我闻到你酒杯里不同的香味,便让添香拿去问了大夫。所以,你不是浪荡的人。”
黑暗中,慢慢的传来一声笑声,刚开始只是轻笑,后来笑声越来越大,甚至崔芳都笑出了眼泪。
她抓着崔容,笑着哭道:“我不是,不是浪荡的人……”
这一夜崔芳睡得很香,她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这么久了,等一觉起来,都已经日上三竿了。而等她醒来的时候,还得到了一个消息,更应该说是惊吓。
三皇子被人揍了,还是被人套麻袋揍的,揍得鼻青脸肿的,就连周昭仪都快忍不住自家儿子的。
崔全坐在怡翠楼的阁楼里,美人在侧,好不自在。
“……这事你办得不错,这是赏你的。”
将一袋银子扔给桌前的男人,崔全眼里闪过一丝快意。
总归是要讨点利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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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后开春,大地回暖,枯枝抽芽,眼见四周逐渐点上绿色,城外普济寺半山腰的桃华便先开了,远远望去,就像一条粉带缠在普济寺山腰。
踏春的人逐渐多了,城外的路上经常可以看见三三两两的人,姑娘们换了轻薄的春衫,像是翩飞的蝴蝶一样,浑身都透着一股青春活泼劲儿。
京城里各家的贵女们也开始准备着约了手帕交们踏春去,只是春天的喜庆还未完全展开,便被一个晴天霹雳夺了声去,朝里朝外都是一片肃然,就连这春天的美景也没人欣赏了。
就在前几日,一匹骏马驶进京城,随之带来的还有一个令当今圣上震怒的消息。
南方地动,干旱成灾,民不聊生,一片怨声载道。而灾难已过半年,可是消息如今才传到京城来。当时皇上雷霆震怒,下令彻查此事,顿时朝上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被拖出朝堂的人便是自己。
这个消息宛若一滴水溅进了油锅里,整个朝廷都为这消息而震惊,而滴进这滴水的,却是崔国公府的崔二少爷,崔衡,字青竹。
皇上下了圣旨,特封崔衡为钦差,彻查此事,又大开国库,几百万的灾银陆陆续续的往南方运去。
因为这事儿,崔李氏几夜都睡不好,连嘴皮上都急得生了好几个泡,喝了几杯莲子清茶,也不见下火。
崔容让人取了黄连来,泡了杯苦苦的黄连水给她喝了,这才好些。
崔容安慰道:“母亲您便放心吧,二哥哥自来聪慧,就连皇上不也赞他龙凤之资吗?”
她也没想到崔衡竟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南方这事能瞒这么久京城里都没个声响,必定与朝上有些人脱不了干系,他却将这事捅了出来,无异于捅破了天。
崔李氏叹道:“我怎么能不担心了?如今南方势乱,也不知道他能不能保护好自己。朝上更有人视他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后快,我啊,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啊。”
说到这,她看了崔容一眼,苦笑道:“我与你说这些干什么?最近,只能委屈你了,若是无事,便不要出门了。”
因着这事,连带着国公府都受了影响,府外也常有人查探,府内的气氛都有些紧张了。
崔容院子里有两个嘴碎议论此事的丫头,被她让人堵了嘴赏了十板子,顿时院子里便无人敢说什么了。
崔容坐在香室里,在制香中慢慢平复了七上八下的心情。
这事儿上辈子爆出来还要往后推两个月,当时牵涉甚广,午门外的血就没干过,就连朝上权势赫赫的两位,也被夺了乌纱帽,斩了头去。而此事,和崔衡原本没有任何关联的,是崔容,给崔衡去了信,点出了一二。
这一步,若是往前,便是滔天富贵,但是若是不慎,却又是万丈深渊。
“二哥哥啊……”
崔容叹息,不知道自己这事儿,究竟是对,还是错,万不要害了自家兄长才是。崔衡乃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毫无自保之力。山高皇帝远的,若真有人对他下手,谁又能救?
看着桌上摆着的《药理》与《香法》二书,崔容心中微动。
药理里也有不少香料可入药,更是写了不少香料是有毒性的,若要入香,需得除去毒性才行。若是,她有意制出有毒的香来呢?
想到这,崔容双眼一亮,忙叫了添香四个丫头过来。
“取雀舌香,子苏香,无真香……”
花费了足足五天,崔容才得出一味名为美人香的香来,这香不用点,只需要捏碎外边的蜜蜡,自有馥郁芬香幽然而出,嗅之似有美人在畔,暗香浮动。这香暗藏毒素,只要闻到,便会周身麻痹,动弹不得。
崔容一脸憔悴,可是双眼却迥然有神,甚至有些兴奋过头了。这是她第一次做这种有毒的香,可惜没有可以试香的人,没有尝试过她也不知道这香效果如何。
崔容正愁着,就见添香一脸着急的看着自己,道:“姑娘您怎还是如此打扮?”
崔容脑袋有些迟钝,看了一眼自己的打扮,迟疑问道:“怎么了?”
“您莫不是忘了,今日可是二月桃花节,表姑娘可是早就邀了您今日踏春春游,帖子三日前就递进府了的。”
“……有这回事?”
添香无奈,急忙推着人回屋,让粗使婆子提了热水来,伺候她沐浴更衣。
洗澡用的胰子也是崔容自己制的,用了白色雕花的玉盒子装着,巴掌大小,香味也是淡淡的,洗完只有凑近皮肤才能闻出香味来。
头发湿漉漉的,绿瓶拿了干的布巾来包着细细的擦干,然后快速利落的给她挽了一个发髻,明珠以饰,更衬得她肤色细腻如玉,白净如瓷。
再换上一身白底绿纹窄袖衫子,外披一件月白刺绣披帛,下边则是一条鲜嫩新裁的绿柳色留仙裙,鲜亮活泼,不过被她沉静的气质一压,却多出了几分温婉动人来。
崔容有些神思不属的,心里还惦记着那一味美人香?如今也没机会查探这香的毒性,她便拿了香囊装在里边,配在腰间。
“可是收拾好了,四姑娘她们早就等着了。”
崔李氏身边的春菱也过来了,先看了崔容一身打扮,道:“太过素净了些,我记得夫人给姑娘打了一支赤金七宝簪子……”
绿瓶点头:“是有这个。”
又忙去取了那支七宝簪子来,金、银、琥珀、珊瑚、砗磲、琉璃、玛瑙,一支簪子上便镶了这七种宝石,插在乌黑发间,熠熠生辉,顿添光彩。
这般收拾完,众人不再耽搁,一群人忙簇拥着崔容往前院走,浩浩荡荡的。
马车早就是备好了的,一身海棠红襦裙的崔月见她,笑道:“六姐姐你可算是来了。”
又忙牵了她的手上了马车,马车很快骨碌碌的就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