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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说什么来什么——例会刚开完没几天,总局就接到从公安局刑侦大队转来的案子。
本市接连五天每晚都有一名路人遭到夜袭丧命,凶手心狠手辣,把每个受害人都撕咬得鲜血淋漓,难辨原形,法医拼接之后仍有相当一部分的皮肉不见踪影,而且凶手将行踪掩藏得滴水不漏,案发地即便是离人们活动范围不太远的地方也没有任何目击证人。
虽然从作案手段上来看确实可能是心理变态之人为之,但按照常理,如果一个人想杀人,不可能第一次下手就这么娴熟,把现场处理得干干净净不留下一点自己的信息,并且大摇大摆地短时间内在同一城市连续作案,选址毫不避讳。
……除非,作案的那个,不是人。
接到案子后,分管刑事案件的副局长立刻召集相关人员开会讨论,并对物证和现场照片进行初步分析,其中也包括白屋途和他的几名同事。
转过来的宗卷上记录了五名死者的信息,其中家庭、职业、社会地位等都相差甚远,却又有颇多共同点:全为男性,年龄在20至25岁,从能和失踪人口对得上号的几人照片来看,相貌皆在中上,死前曾发生过性行为,案发现场是受害人经常行经的路线附近,且尸体和现场都检测不出任何除受害人之外的痕迹。
其他几条也就算了,但发生过性行为且有撕咬伤,受害人身上又没有经过明显的清洗——这都检测不出其他人的体.液,不是妖难道是被空气咬出来的吗?
公安局对他们这边的分析翘首以盼,电话几乎不挂机地等待结果,但白屋途等人来了一看物证都啼笑皆非——别说你们查不出受害人之外的痕迹了,就连他们也找不出任何妖的气息。
一个人的行踪经过精密的计划尚有可能完美隐藏,但一个妖的气息,那至少是它呼吸过的空气在气流波动过后又沉降于物体上和悬浮在空气中的味道啊,虽然普通人的嗅觉无法闻出来,但像小刘这种鼻子,几乎第一时间就可以分辨出大部分妖的种类,甚至一些修为较高、在妖界出名的妖,她能一闻气息就直接叫出名字。而且“杀人”、“性行为”这种必然引起情绪波动甚至动用妖力的行为,那凶手在现场绝对不止呼吸这么简单——受害人的伤口、身体、周围的环境,尤其是凶手准备作案前藏身的地点,都应该留下强烈的信号才对。
公安局认为凶手很可能不是人,就算是犯罪天才也无法做到万无一失,几十号人翻来覆去都看不出任何纰漏;而妖安局前后召了几批像白屋途这种天赋异禀的专员来看物证和现场,确实也都找不出任何一点妖的气息;鬼安局不得已,派了个破案无数的队长过来协助,看到宗卷第二页“死前发生过性行为”人家就放下东西走了,留下一句:“建国后不能附身,无实体怎么性行为。”
全市人心惶惶,公安局的舆论压力巨大;而由于案件特殊、情节恶劣,妖安局也依法实行了禁足令,限制所有妖类不能离开本市,所以妖安局方面来自妖们的舆论压力也非常大。
分管副局长权衡之后还是决定先成立专案组,暂时按照“凶手是修为极高的发情期妖类”考虑,解除了禁足令。登记在册的妖每年都会组织“安全度过发情期行为指导”学习,所以初步怀疑凶手是非登记在册且刚从五大无人区而来,刚刚涉世的惊世大妖。
不明原因的妖们皆大欢喜,但妖安局却人人寝食难安。
根据资料记载,已经十几年没有妖从无人区跑出来过了,一方面是它们沉迷修炼不屑尘世,另一方面是因为妖安局和无人区立有互不干涉的公约,就算偶尔有妖类下山出来散心,也绝不会对普通人下手。
这种猜测的可能性几率极小,可那万分之一的几率也足以让在座的所有人心惊胆战。如果这个假设正是真实的情况,那么他们所要面对的将是强大到难以估量的对手,并且他们对它一无所知。
专案组分为行动组和调查组,往常行动组都是由总局训练有素的武装特工出马,白屋途和小刘等人是随传随到的物证分析员。考虑到这次情况复杂,在行动中必须有人提前发现潜在危险,所以将几名身体素质较好的年轻人也划进了行动组,白屋途也是其中一员。
人员分组名单宣布完毕之后,分管副局长说:“下面介绍此次案件的总负责人,大家都不陌生了——郑局长。”
会议室的门被打开,一身军装的郑伏虎走了进来,步履坚定,目光如炬,丁点儿没有几日前病怏怏的模样。
白屋途看愣了。
这些天他几次想起过那日的事,郑伏虎倚在床头奄奄一息的模样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再加上他们办公室离总局离得远,全无局里的消息,他几乎以为下次再来局里开会就是局长换届大会了。
郑局居然这么快就恢复了?
白屋途愣过之后很快回神,敏锐的职业习惯让他不禁起疑:郑局那天的伤口不像作假,据他自己说还有严重的外伤,纱布一道一道缠得满身都是,凭什么这么快就跟没事的人一样出来亲自查案?
他几乎瞬间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凶手没有留下任何妖的气息,因为他根本不是妖;没有人能看出来他的行踪,是因为他并非自五大无人区而来,而是对地形非常熟悉,甚至了如指掌;本身既是犯罪天才,同时又是破案天才,他知道何时何地何种举动会露出马脚,所以他完美的规避了;他杀人行凶另有目的,死前性行为只是他做出来迷惑警方的假象……
白屋途盯着郑伏虎如是想,恰好遇上对方投来的目光,二人就这样隔着长长的会议桌对视了足足十秒。
郑伏虎看着看着,自然地眨了一下眼,白屋途这才蓦然醒来,甩了甩头匆忙地收回视线投向别处,过了一会儿才发觉自己浑身发凉。
这个想法太可怕了。倘若一个人有异心,毕竟还有力所不能及之处,但若一个指挥有了异心,他手底下的兄弟们将要奔赴的是怎样的战场?
分管副局长开始安排每个人的工作,白屋途专心听了半天,一直听到最后也没找到他自己的名字,连“没点到名的同志都去跟着谁谁谁”这种安排也没有。
他是这次行动的特派员,怎么可能把他忘了呢?散会之后白屋途追上副局长:“局长,没有点到我的名字,我去干什么?”
“你跟着我。”副局长还没作答,白屋途就听到他身后传来郑伏虎的声音,“行动时你负责保护我的安全。”
副局长点头,留下一句“白屋途同志,你的责任重大,要时刻提高警惕注意安全”,说完就走了。
白屋途连警卫官派他跑腿时都不曾有疑,此刻却不知哪里来的胆子,抬头直视郑伏虎,问:“为什么?”
郑伏虎盯着他:“我受伤了,需要人保护。”
白屋途不由得后退一步,仔细上下打量:“你这不是好了吗?”
郑伏虎声音低了一半,气弱声虚道:“装的,为了给大家信心。来这里之前我还躺在床上养伤……从你上次走了之后,一直躺到刚才。”
白屋途:“……”
按他的伤情来说这几天的休息真算不得什么,再躺半个月也未必能好透。白屋途问:“那你的警卫官呢?”
虽然白屋途在特训期间成绩也不错,而且每年要接受岗位考核,但是身体素质和搏击能力明显不会比郑伏虎的警卫官以及任何一名武装特工要强,为什么找他?
郑伏虎四处看了看,见会议室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就近找了个凳子,小心翼翼地缓缓坐下,轻声道:“警卫官有别的事要做,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受伤了。”
看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额头上甚至沁出了细细的汗珠,白屋途心想,自己刚才一定是多心了,这人都行将就木了还惦记着给大家鼓劲儿,怎么可能作案呢?
他赶忙道:“局长,不是我不想保护你,是我担心我保护不好。你现在怎么样?我先扶你回去休息吗?”
“好。”郑伏虎扶着椅背才能借力站起身,“送我去办公室的暗间。”
走廊和楼梯上都有来往的同事,郑伏虎根本没让他扶,一路若无其事地对跟他打招呼问好的人点头致意,进了办公室立刻就不行了,整个身子压在白屋途身上:“快开门,现在被人看到就麻烦了。”
能不麻烦吗!白屋途在心底咆哮:你都把我压在沙发上了,这进来人还以为咱俩干啥呢!
“郑局,你先起来点儿,我马上给你开墙!”白屋途挣扎着从郑伏虎身下钻了出来。
原本在博古架旁边的墙根摆放着的一溜儿摆件全都被放在了博古架上,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上次转动的那只花瓶,“郑局,来,胳膊搭我肩上,小心脚下。”
郑伏虎倒吸着凉气靠在暗间卧室的床头,闭着眼皱着眉,左手更是下垂着一动不动,过了半天才像是缓过劲来似的长舒一口气。
他穿着正装,武装带正好经过胸前心脏处,想必对伤口造成了不小的压力。他不得不缓缓抬起右手,解开身上的皮带扣和纽扣,敞开怀,把缠绕着纱布的胸膛逐渐露了出来。
白屋途暂代了郑局的警卫官,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他总不能说“行了那你睡会儿我先走了”吧?可他觉得就这么留下来,面对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大局长……好像也不太对。
房间不大,没有过多摆设,他无处落眼,看了一圈之后视线又回到郑伏虎的脸上——两人的视线又对上了。
郑伏虎:“对了,小白……”
“局长,你好好休息,少说两句。案子的事我是这样想的,妖作案后不可能一点气息都不留下来,就我们办公室的那个女孩儿,小刘你记得吧,别看她年纪小,鼻子特别灵,帮着破过好几个局里的侦查员都没闻出来凶手味道的案子,刚才我问她了,她也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白屋途竹筒倒豆似的抒发着自己的见解:“我还是觉着这事儿应该是人干的,有可能是遭受了不公正待遇的妇女,长期压抑导致心理扭曲,正好又偶然得到了什么药物之类的,或者是舶来的东西,把人熏晕之后作的案,否则现场不可能一点打斗痕迹都没留下,看起来倒像是受害人自愿发生关系。可惜血液检验结果送到上一级检查所还没出来……哎,郑局,你刚才要说什么?”
郑伏虎静静地看着他,一直看到白屋途眼神不自然地飘来飘去了,才说:“我刚才是想问你吃不吃黄油饼干,前几天一个朋友来看我时带的。”
白屋途顿时想起来小时候回老家看奶奶的场景——那是一种每次他一进门,奶奶就给他装满一口袋的糖果、点心、甜枣儿、花生,但是家里有困难却从来不会对小小年纪的他提起的感觉。
郑伏虎也是一样,并没有一丝一毫和他讨论案情的打算。
也是,二人之间隔着分管副局长、科长、大队长等等无数侦破能手,他一个小辖区的特别行动队光杆司令算什么?
如今全局上下都紧绷着一根弦,枕戈待旦恨不得和甲而眠,而他这个光杆司令,在局长眼里就是个每天吃巧克力和小饼干的小孩儿。
白屋途感觉被人看轻了,瞬间无精打采,低下头说:“不吃。”
郑伏虎:“那你拿出来,我吃。在放糖罐子那儿。”
白屋途心又凉了半截,他身为临时警卫官,尚不清楚这个暗间的逃生通道和应急储备在哪,也不知道郑局的伤口到底怎么样了,他只知道郑局的巧克力、小饼干和夜壶放在哪。
郑伏虎打开圆形的铁皮罐子,又是一股带着杀伤力的香甜味道扑面而来,如果小刘在这肯定会被甜得当场阵亡。郑伏虎拿出一片尝了尝:“挺好吃的。这么远运过来还没碎,很不容易。”
接着,他又拿出一片,递向白屋途:“警卫官,你也吃个吧,万一有毒呢。”
白屋途闷闷地接了过来放进嘴里:“有毒也晚了,你都吃了。”
郑伏虎淡然:“不一定,说不定有人要下毒,以为我会把第一片先给警卫官吃呢?毒都在下在了后面,你再吃一片。”
郑伏虎似乎确定这盒饼干里一定有某片是下了毒的,白屋途一片一片又一片地把一小盒黄油饼干快了个底朝天,毒没吃出来,倒是口干得差点呛着,问:“郑局,你这水需不需要试毒?我帮你喝点?”
在他喝水的空当,郑伏虎问:“假设凶手是人类,你为什么觉得他是女性?”
白屋途放下杯子打了个嗝,想了想:“受害人身上有发生过性行为的迹象,但是他们自己并没有遭到侵犯,总不会是凶手是个男的,然后故意找受害人侵犯自己吧?”
郑伏虎:“你这种否定猜测,放在女性身上同样适用——按照一般观念,女性也不会找人在街头巷尾这种完全没有*的地方和自己发生关系,所以你的猜想不能成立。”
白屋途觉得好像哪里不对,红着脸说:“那不一样啊,我以前听说过有女性凶手下药迷.奸男性受害人的,因为家庭不和谐……所以……追求……快感吧。男的这样做他图啥呢,那不是又犯罪又遭罪吗?”
郑伏虎低头把盒子里的最后一片饼干拿出来,递了过去:“你怎么知道男性和男性就没有这种快感,就是遭罪?”
这最后一片饼干肯定被下毒了!白屋途越嚼越觉得咽不下去,也不香了也不甜了,结结巴巴道:“男、男的和男的……怎么可能有?我只看过两个男人之间一方被另一方暴力致死的案件宗卷,还有强迫导致重伤的……”
郑伏虎眼角扫了他一眼,随后又看向别处,不经意地说:“这种事,在宗卷上当然看不到了。”
白屋途:“……”
那在哪能看到?怎么感觉我们局长好像看过很多《仙宫往事秘闻录》完整版之类的书的感觉?
两人之间的谈话就到这一句为止了,白屋途孤陋寡闻接不上话,房中明明没有回声,却仿佛在不断地回荡着郑伏虎那一句:这种事,在宗卷上当然看不到了……这种事……这种事……这种事……
到底是哪种事啊?你看的书能借阅一下吗?交借书费也行!
为了打破沉默,再加上白屋途吃饼干吃了个饱,觉得自己该干正事了:“郑局,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郑伏虎:“好,你帮我把裤子脱下来。”
白屋途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脸一烫:“啊?脱脱脱、脱裤子……”
郑伏虎:“脱外面的,不然怎么休息。没关系,我自己来吧,这会儿已经歇过劲儿了。”
郑伏虎起身下床,面朝白屋途而立,单手解开了自己的穿孔腰带扣,随着“滋——”一声解开拉链的声音,制式统一的内裤出现在白屋途面前,但形状绝对不是后勤派发时的原状——它里面包裹着与郑伏虎淡然的表情极不相称的庞然巨龙,正不太.安分地蠢蠢欲动。
郑伏虎低头一看:“这套制服有点紧,躺在床上磨蹭的,让你见笑了。”
白屋途这才发现领导起身了自己居然还坐着,赶忙起身,支支吾吾一时忘了该说什么好:“啊,没关系……不是,我是说我没看到……”
“嗯。”郑伏虎依旧淡然,似乎并不在意他看没看到、介不介意,把外套也脱了下来,只余一件敞怀的衬衣躺回床上,“刚才说的那个,男人和男人的,我也只是听说——据说有的人体会过之后沉迷于此,像平常人吃饭喝水一样每天需求,如果得不到满足就会滋生极端心理,加倍追求更为刺激的体验,这种情况下一个固定伴侣显然不够,从这一点上我们不排除凶手是人类的可能。”
白屋途又倒了杯水咕嘟咕嘟喝下去,感觉自己在博闻广识的郑局面前插不上话。
郑伏虎:“可惜我们的队伍中没有专门研究这个问题的同志,无法分析凶手的心理,如果有的话,可能案子会好开展得多。”
怎么没有的,我看你研究的就挺透彻——白屋途嗯嗯哈哈地点着头,不敢妄言,唯恐打乱领导的思路。
郑伏虎:“小白,你说现在模拟一下场景重现,会不会对破案有帮助?”
白屋途:“嗯嗯嗯嗯……嗯?”
俗话说拿了人家的手短,吃了人家的嘴软,白屋途:“……怎、怎么重现?”
郑伏虎:“你不用做什么,假装凶手配合我一下就行了。”
当然不用做什么了,按照郑局的推测,要做什么的是受害人才对吧?白屋途:“试……试试吧。”
郑伏虎闭上眼开始重现第一名受害人的回家路线:“第一个晚上,我是一个去工厂上夜班的工人,骑着自行车,经过你藏身的巷口,你伸手拦下了我,可能是请求我帮忙,也可能是……”
第一名受害人的自行车完好地停在路边,还上了锁,说明受害人是在一个自愿、放心的情况下锁了车子,随凶手或是帮凶进入了暗巷。但是他的人际关系简单,平时交往的不过是工友和亲戚邻居,没有和人发生过争执纠纷,所以不存在熟人作案的可能。
白屋途问:“是什么?”
郑伏虎睁开眼疑惑地看着他:“你诱惑我。”
白屋途一巴掌拍到自己脑门上,搓了搓脸:“我……案发地点的外街黑灯瞎火的,我咋诱惑?”
郑伏虎一脸“那算了下次再说吧”的表情,继续道:“凶手到底有几个人,这是疑点一,用什么借口能骗受害人跟他走,这是疑点二。现在,我相信了你,跟随你进入了暗巷。这个巷子里住了几户人,案发当日没有人听到呼喊和求救声,所以你的推测有一定可能——凶手是使用了某种药物。这也可以解释如果凶手是男性的话,为什么几个性取向正常的受害人皆在生前发生过性行为。”
白屋途公事公办地假装手里有个抹了迷.药之类的毛巾,往郑伏虎脸上一捂:“到案发地点了,我对你下药了。”
郑伏虎抓着他的手腕,把他的手贴着自己的脸抚过一道之后拿开:“这种明显的攻击行为会引起受害人的警惕,发出声音或是往外跑,但是现场没有拖拽和打斗痕迹,所以不是这么下药的。还有什么下药的办法?”
白屋途对妖的作案手法小有研究,比如是什么妖喷了毒液、毒粉、或是毒牙咬伤,对人的反而不太了解,他掰着手指头数:“水、食物、香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药物,很难确定投毒途径。不过据第一位受害人家属说,他并不是一个爱占小便宜的人,不太可能拿陌生人的东西。”
郑伏虎颔首:“这是疑点三。现在我中毒了,药性发作神志不清,经过你的引导对你产生了冲动。”
白屋途尽职地一伸胳膊搭在郑伏虎肩膀上,心一横,皮笑肉不笑,极尽娇媚地呼唤:“大爷,来玩儿呀!”
郑伏虎摇头:“不够刺激。”
白屋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把手放在郑伏虎内裤外20厘米处,握拳又成爪,松开又握拳,挣扎了几圈没敢猴子偷桃,更别提挑战那条蛰伏的巨龙了。他刚想问这一步咱能不能跳过,还未开口,郑伏虎就说:“好,现在引导成功了,我扑向你。”
……他好像还没做什么吧?
“这时候我就把你带到我计划好的……”白屋途刚松口气准备认真分析,就看到郑伏虎穿着敞怀的衬衣,露着一胸口的纱布绷带朝他走来,“郑局,你……”
郑伏虎唯一能动的一只手抬在半空中:“别担心,我就模拟一下。其实我对人类犯罪心理学也没有什么研究,只能尽量还原场景帮助寻找突破口了。”
“……”白屋途眼见着郑局的胸膛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忽然感到那只手按在了他的后肩上,微微施力,压着他向对方靠近。
他发出微弱的质疑:“等等……”
郑局不会是真要模拟两个人……的场景吧?怎么觉得呼吸好困难?
郑伏虎像没听见他抗议似的,仍未减轻手掌的力道。
那堵胸墙在白屋途面前继续放大、放大,当他的脸贴上去那一刻,他心里陡然生出十万种抗拒,双手一把将郑伏虎推开,厉声喝道:“你干什么!”
“呃……”郑伏虎显然没有任何防备,不仅被他推了个正着,而且似乎两掌都正中伤口,疼得他吃痛跌坐在了床上,手按压在伤口周围,一动不敢动,额头上迅速渗出了一层虚汗。
白屋途心中大呼不好,人家都说是模拟了,自己反应为何这么激烈?眼下郑局伤势雪上加霜,没等被妖伤到,先被他推伤了,他这个警卫官当得可真是家贼难防!
郑伏虎咬着牙轻轻喘了两口气,抬起眼朝他投了一个颇为受伤的眼神,气声说道:“对不起。”
“不不不,是我神经病了。”白屋途内疚地解释,两只手不知该往哪儿放好,“我平时没太离着别人这么近过,有点不习惯,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你怎么样了?伤口会不会破?”
郑伏虎抿唇摇头,向中间拢了拢自己的衣服:“你没事就好。隔壁有沙发,你去休息吧,我躺会儿。”
他能有什么事?受伤的又不是他,被推的也不是他。白屋途接了逐客令只得退出房间,到隔壁休息。
隔壁是一间更小的四四方方的房间,放了几个从地面几乎顶到天花板那么高的巨大柜子,旁边只有一张海绵包木头的长沙发。
白屋途在小屋里坐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自己心跳渐渐趋于平稳,仿佛他刚才不光不知道手该往哪儿放,更忘了心该怎么正常跳。
他有什么好激动的呢?虽然今天初见郑伏虎时奇怪的念头一闪而过,但是他心里很清楚,局长绝对不会是坏人——那被同事、同志、战友拥抱一下,又有什么大不了?
和跟其他人拥抱的区别大概就是郑局没穿好衣服?可按他身上的纱布缠裹面积来算,和穿着背心其实也差不多。两个人场景还原而已,中间隔着千山万水的好几层衣服呢,抱了又能怎么样?
白屋途思前想后终于想明白,这两掌推得不能全怪他,要怪也得怪郑局刚才说“这种事”、“两个男的”那些说得太煞有介事了,让他一下仿佛身临其境,才会紧张过度。不过他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了,等下郑局要是再说场景还原什么的,他肯定不会丢人出糗——不就是抱嘛?郑局能抱他,他也能回抱过去,谁也不吃亏!郑局要跟他模拟那回事,他不用动就是了,有什么可慌的?一点都不慌!
白屋途两脚一翘,横躺到沙发上休息,想为晚上的行动养精蓄锐,刚合上眼没一会儿,耳边渐渐传来一阵极小的说话声。
一个女声银铃般地轻笑,问:“俊小哥儿,怎地好久没见到你来我这儿买萝卜啦?你若没有银子,你来,几颗菜嘛,白拿我也给你。”
声音自白屋途头顶的巨大木橱传出,应该是妖用来盛放过往记忆的“尘事瓶”。
人的一生短短几十年,尚有可能忘记年轻时候的事情,而妖的寿命根据修为长短不一,现在存世的妖们之中,光是白屋途确切知道的就有近千岁的,容易忘记从前的事情也不稀奇,所以很多妖会买一种特制的小瓶子,把从前的记忆复制一份放进去,记得不太清楚或是想不起来的时候便可以拿出来听听看看。
不过这种尘事瓶也有缺点,一是它们会不断地上演那段记忆,从而磨损消耗小瓶子里原有的法阵,随着时间推移记忆的声音和画面会变得模糊不清,二是几乎谁得到这只小瓶子都能读取里面的记忆,有些不便被人知晓的秘密也会因此暴露。
过了一会儿,橱子里又传出一个苍老的女声:“这衣服太破了,量不出尺寸,你且跟我说说那孩子现在有多高了吧,保管给你做得贴身……哟,看你年纪不大,儿子都这么大了?哦,不是儿子啊,我说呢……”
接着是一个文绉绉地男人说:“唔……没钱?没钱那可不行,我这十几个小学丁可都是交了银子来听书的,岂有白听之理?若真是没钱,那有米也成,腊肉也成……你说甚么?米也没得?走走走,给孩子这点儿钱都不舍得,活该穷一辈子……”
又是刚才那个苍老的女声:“这不是你前几日在我这儿做的棉袄吗?可是不合身?拿来我给你改改……你要退?为何?你这不是难为我么,这样的衣裳做成了你叫我再卖给谁去……甚么?那孩子还没穿就死了?你要卖了衣服买成棺材?快走!再不走我报官了!拿走你晦气的东西!”
一个老头说:“管餐管住,年底结工钱,若是摔了碗和盘子就在你的工钱里扣……哪有先给工钱的?你小小年纪腿脚便利,跑了我可追不到你……不干就算了,别在我这儿妨碍我做生意,出去出去……”
一个大汉的怒喝:“这个山头的树都是被我家包了的,你敢偷我家的树?还要做棺材?走,跟我去衙门!”
紧接着是纷纷杂杂的路人在萧条风中不耐烦地说:“没见过没见过,快些走开,莫在这里挡路!”
“这片山头晚上有狼,你家孩子恐怕已经被叼走吃了!”
“不是已经死了吗?反正是死了,没了就没了吧,还省的买席子了,穷人家哪有那么多讲究,有钱不如给活着的人买口粮食……”
“什么魂啊?有钱人家才有魂,咱们穷人有没有魂都一样,天快黑了,莫再寻了,当心等会儿你也遇上狼……”
听这些人说话的口气,里面记录的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这个尘事瓶里盛放的记忆说不定比现存于世的老妖年纪还大,而且瓶子的主人修为颇高,所以白屋途连它记忆中的人说话的语气声调都听得清清楚楚。
会是谁的呢?是在办案过程中拾到的无主瓶子,因为不能和案件归档,所以干脆放在这里么?
白屋途越是屏息凝神,越能听得出橱子里隐约传来嘈杂的声音——看起来这里面放的瓶子还不止一两个。他饶有兴致地坐起身侧耳附了上去,准备听个究竟,要知道这里盛放的都是妖的经历,多听听不光是图个新鲜,也能增加他对妖的认识,对他日后开展工作有所帮助。
没等他在嘈杂声中辨别出下一个瓶子的声音,局长办公室西墙转动的声音就响起了。
白屋途估计是警卫官忙完了手头的事回来汇报工作……或者是喊郑局起来上厕所,于是起身准备迎上去告诉他咱们局长同志(刚才被我推了一把正好按在伤口上)现在正在休息,不料一出门看到郑伏虎也换上一身便装开门走了出来,腰杆笔直脑袋都快顶到门框了,刚才那副重伤不治的病态好像被他丢在了门里。
警卫官小步跑进来敬了个礼:“报告局长,集合完毕!”
“出发!”郑伏虎回头看了一眼白屋途,“今天晚上你跟着我,一步也不能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