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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是半封闭式的,周围一圈都是玻璃,烧水时产生的蒸汽没有完全被油烟机抽走,漏网之鱼附着在窗户上凝成了白蒙蒙的屏障。左右相隔不远的住户正在开火做饭,你家玻璃上有雾我家玻璃上也有,只能看出对面亮着灯,却谁也看不见谁,双层的隔热玻璃将声音统统阻断在外。
“这样就不冷了。”李超越往前挪了一小步,轻声问,“哥,你闻我身上还有酒味儿么。”
人与人之间的礼貌距离是一米,除特殊情况外,许苡仁不知多久没有靠另外一个人这么近地站着了。身前紧紧地贴了一个“人”,而非被褥枕头衣物的感觉,实在太让人紧张。
那是另一个人的呼吸、心跳和热量,他有思想,有行动能力,会说话,会喜怒哀乐,他是和自己一样历经了二十几年的风霜雨露长成的男人,而且毫无疑问他比大多数人都更优秀。
环抱着他,就像环抱着整整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世界。
许苡仁的一举一动都不由自主冠上了“郑重”的标签。他认真地在李超越肩上闻了闻:“没了,只有洗完澡的味道。”
李超越也在他肩上蹭了蹭鼻子:“哥,你身上真好闻,老是香香的。”
许苡仁:“……什么香?”
他除了天寒地冻之中不抹就有冻伤危险的面霜之外什么也没搽,两人住一起小半月,连用的沐浴洗发用品都一样,洗衣机里偶尔还会不小心混进对方一两件不太贴身的衣服,他的生活中没什么味道是李超越没闻过的。
李超越:“就是香,是香水吧。”
许苡仁:“你见我屋里有香水了?”
“没有吗?”李超越微微侧了侧头,脸贴在许苡仁的脖子上来回轻嗅。
他的发梢、眼睫、鼻梁,依次轻柔地掠过许苡仁的脖颈,留下了不容忽视的热能痕迹,最终停在了一丁点柔软的触觉上。
不知是隔热玻璃将外界声音阻断得太好,还是屋里太静,又或者是两人贴得太紧影响了胸腔呼吸的起伏……总之,许苡仁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
构成人体各部位肌肉的成分差不多,“嘴唇”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块组织,可是用这个部位靠近另外一个人却能传达出数不清的信息,而且又尽在不言中,多么奇怪的事。
在这个“不礼貌”的距离下,许苡仁的脖子被他的发梢扎得很不自在,转头让自己的脖颈离开了疑似那人嘴唇的温柔触点,接着轻轻一压,唇角和鼻尖一同亲在了那人的脸颊上。
怀里的人没有动,似乎连呼吸也停止了,许苡仁还是第一次实践操作,不知自己下手是轻还是重,抬起点头,又重新在他脸上亲了一次。
李超越仍没有动。许苡仁猜想自己可能是亲得太轻了——男人经常刮胡子的部位被刮得角质层变厚,神经末梢没那么敏感了理论上也有可能吧?他扳正怀里人的肩膀,面对面而立,准备来个正式的。
李超越忽然开口:“哥,你是不是要亲我?”
许苡仁:“……你说呢。”
李超越歪头看他:“你会吗?”
许苡仁:“……咳。”
“我上次亲你的时候,你是不是第一次?”李超越说着话,将自己送到了许苡仁唇边,“你光让我亲了,你都没动呢。”
许苡仁意外:“你还记得?”
李超越更意外:“我怎么可能忘?那是我初吻啊!”
许苡仁觉得自己输了:“……那你怎么会的?”
李超越:“本能啊。当时看到你,就想……这样。”
话音未落,许苡仁感觉自己的上唇被人含住,在唇间由湿润的舌尖调戏一遭——这和自己吃饭时舔嘴唇的感觉很不一样,因为他不知道它下一秒要从哪个方向舔舐来,又从那个角度收回去。他的鼻子因为障碍物阻挡而呼吸不畅,嘴虽然能喘气,却又怕呼吸的气流让身前的人降温,提前结束这奇妙的体验。
调皮的舌尖没有扫过来的时候,许苡仁更不敢动了,生怕因没有等在原地而让等会儿回来找他的舌尖扑个空。他下意识地把环着那人腰部的手臂收紧了些,就差没开口问“你怎么不亲了”。
可惜他专心的等待依旧没有收获,李超越直接松了口,无辜地问:“舒服吗?”
这么几秒钟能试得出什么?局麻还得多扎两下问问病人疼不疼呢,许苡仁暗自大喘了口气,很不满意:“一点吧。”
李超越松开交握的手,两只手臂搭在他肩上,把自己上半身也贴近:“那你怎么不亲我呢?你也亲我试试,让我也感觉下呗,木木木——亲嘴上。”
许苡仁看不太清,但也能感觉到李超越努起嘴贴近自己,有一种与庞然大物的身材截然相反的可爱。他现学现卖地轻轻含住了那刻意努起的嘴唇,舌尖在上面来回缓缓舔舐,不可考证的生物电波在二人接触的部位之间重复着短路、连通、再短路的过程,一直电到许苡仁的心里——他索性闭上眼,把什么应该不应该的衡量标准都暂且放到一旁。
李超越渐渐站没站相,身子完全贴在了许苡仁身上,在被啄吻的间隙轻声说:“好舒服,哥,抱抱我。”
许苡仁依言抱紧了他。
这满怀的一大捧,不是温香软玉,也不是小鸟依人,许苡仁必须用尽全力——全身的力气,甚至毕生的勇气。
那薄薄的睡衣只能做视觉隔挡,对保持温度所能贡献的力量着实寥寥。他的手掌抚过李超越微微弓着的肩背,感觉得到热量在寒冷的空气中向周围做扩散运动。
许苡仁又用力把人朝自己怀里紧了紧:“厨房太冷了,先进屋吧。”
李超越丝毫未动:“进屋了咱还抱吗?”
许苡仁唇上的温热触感尚未退却,正心神恍惚,一点头,道:“抱。”
李超越:“以后呢?”
人还在身上贴着,随便手怎么放都是半拥的姿势,许苡仁实在无法口是心非,轻声道:“看你了,你想抱就抱吧。”
李超越心情极好,转头追着他的眼神跑:“随便我吗?什么时候都行吗?”
许苡仁往左转脸也被他围上来,往右转也被他围上来,感觉自己活像开饭时间去动物房投喂的饲养员,被小动物团团包围,忍不住轻笑:“……还是……没别人的时候吧。”
李超越用唇轻贴着他的脸说:“能亲吗?”
这个拉着手问“能不能拉手”、贴着脸问“能不能亲”的提问方式,许苡仁感觉自己的意见好像也不甚要紧,客气地配合他走了个形式盖个同意章:“嗯。”
李超越仍没有进屋的意思,像是打算将未来条约的所有条款细节趁形势正好先敲定,问:“晚上咱俩睡一起吧。”
许苡仁总算可以告慰他闲置了半月之久的半张空床了,松了口气,痛快答道:“好啊。”
李超越踮脚原地欢快地弹了一下:“我能一直住在这儿吗?”
许苡仁看他踮脚似乎看了一场火箭在眼前升空,又落回原地的过程。他抬头看了看这间不大的公寓:“你愿意,就可以。”
“我愿意啊,”李超越在他面前不断升空又降落,手在他身上像苍蝇就餐前似的搓了搓手,“哥,哥,咱俩一直在一起吧?”
“……”许苡仁有点失神,说不清是环境温度下降让他神志清楚了,还是想到许多未知的可能,一时答不出话。
李超越急切地凑了上来蹭他的脸颊:“哥,不行吗?”
“‘在一起’,还是……”许苡仁不想说没有把握的话,他现在自己打理自己的生活都成问题,而李超越,说他还是个大男孩也不为过,工作上正处于事业上升期,前途光明一片,有无限机遇和可能。客观点说,明天一上班,甚至出了这个门,就不知会遇到什么样的精彩,今天许下的承诺,也许就是他明天的负担。
李超越等了一会儿没见反应,明显察觉了和前面几个问题不同的的气息,紧张得张开手抱住许苡仁,埋头在他颈间嘟囔:“哥,你都亲我了。”
这个……是要负责任的意思么?许苡仁长叹一口气。
虽说他没吃过肉吧,可怎么也见过猪跑,没有知识也有常识,没有常识至少也看过电视,两人实质□□流按照当代人际交往标准,显然没有达到需要“负责任”的地步。他心想李超越是不是看书看多了,把年代看岔了,将两个人交往想得太简单?
许苡仁正色,科普道:“超越啊,其实……”
李超越:“哥,我们结婚吧。”
许苡仁头点在他肩上,直接就着他的肩膀揉了揉眉心:“……其实,咱们国内还不允许……”
李超越反应很快,像是早就想好了意外情况应对策略:“我知道,那咱们结发吧?头发辫在一起,然后剪下来那种。”
许苡仁客观地质疑:“……够长吗?”
李超越想了想:“不够长可以做个塑封标本啊,或者倒个塑胶的,像琥珀那种……啊要不就一人滴一滴血到酒里,然后咱俩干了这碗酒!怎么样?”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许苡仁按着他的描述一下就想起来了:“你说的是桃园结义吗?”
不知是不是这句话太煞风景,李超越突然间就黯淡了下来,双手松松垮垮地垂落:“哦……都不行么。”
冰冷的空气立刻灌入两人之间,像早晨刚醒时掀开被子一样让人不适应。许苡仁瞬间很为自己那孤单的半张床担忧,并以此为据迅速做出了抉择,拍了一下李超越垮下来的肩头:“拿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