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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宁帝的重点却不在玉玺上,意味不明说了句,“呵,你居然会唤朕陛下?”
宁礼没同他辩驳,故意用一种惊讶的语气,“本王今日入宫,本想来拜见陛下提前为陛下祝寿,不想见宫内禁军竟毫无踪影,乾元殿更是殿门大开,这是为何?”
转而忧心道:“深忧陛下安危,本王便擅自进殿了,陛下不会怪罪吧?”
他一口一个“本王”和“陛下”,明明二者意味相反,偏偏语气诚恳至极,叫人分不出到底是真心假意。
“哦?”元宁帝手扶在李安肩上,沉稳的力量让李安渐渐安下心来,“这么说镇北王是来保护朕的。”
殿内四足小金鼎炉上漂出丝丝雾气,宁礼立在其侧,被这香雾氤氲了面容,“自然是,本王还听说竟有人意图行刺皇叔,皇叔是大苍之主,没了您这大苍可就要风雨飘摇了,这怎么能让人放心。”
这下不止元宁帝呵呵,李安也要忍不住了。什么叫睁眼说瞎话?这就是,明明双方都心知肚明,还要说这种漂亮话来装腔作势,不得不说这镇北王真是恶劣至极。
他想到太子殿下离开时与陛下商议的那些话儿,虽然听着十拿九稳,但此时也不免担忧。这镇北王……不会上来就对陛下做什么吧。
“保护也谈不上保护。”宁礼的脸色如六月的天说变就变,转眼又冷淡至极,“只是很好奇,陛下在知道长子想要杀了自己来篡位后,会作何表情呢?”
元宁帝果然怔住,瞳孔一缩,极为吃惊的模样。
宁礼走近他身边,侧耳低声道:“可能这也是遗传?陛下既然是弑父篡位,那么您的儿子做同样的事情,就不足为奇了吧?”
李安终于没忍住,抖着手呵斥,“放肆!”
他护在元宁帝身前,指着宁礼,“镇北王,陛下待你不薄。就算有人意图篡位,除了此刻站在乾元殿的王爷你还能有谁?何必诬陷我们大皇子殿下,皇家父子之情岂是你能轻易离间的!”
“父子之情?皇家亲情?”宁礼忽然大笑起来,然后立刻面无表情,“李总管,你莫不是在同本王说笑话。当初气死淮南王的是谁?谋弑先帝的是谁?毒害勇王的又是谁?”
勇王并非元宁帝所杀,但显然很多人都把这点也算在了他头上。元宁帝没有出声,静静看着宁礼如获胜者般的发言。
“自大苍开国以来,宁氏皇族犯下的杀戮不知凡几,早已天怒人怨。大苍竟能到如今还没灭国,着实叫本王佩服。”宁礼悠闲地走到了龙椅边,并没有坐下,而是随意拿起一份奏折,“另派督检史去西北?不知这是哪位有先见之明的大人所奏。”
他翻过去一看,上面写着太尉程宵一行小字,目光一凝,久久没有开口。
“主子……”林勇不得不出声。
“林勇。”元宁帝却截住他的话,语气有些奇怪,“朕记得你,你是淮南王的心腹侍卫。”
林勇起初一愣,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笑道:“陛下好记性,小人当初与您也不过有片面之缘吧。”
他不急着去叫宁礼了,而是吊儿郎当地抚着腰间佩剑,明明面容已是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神态间却有着少年才有的痞气与闲适之态。
这与平常的他大不相同,却没有让回过神的宁礼皱一丝眉头,他面色如常地看着元宁帝同林勇说话。
“若你如这名字般普通,朕自然不会记得你。”元宁帝略走了两步,“可是你当初锋芒太露,即便是朕,也动了从淮南王那里讨要你的心思。”
闻言林勇却没有感到什么荣幸,只露出一个讥讽的笑,“你们父子还真是一个模子,无论什么只要看上了便想要是么?”
他指的自然是先帝强抢淮南王爱妾的事,“可惜这世间总有你们得不到也留不住的东西。”
“林勇。”宁礼淡淡开口,“退下。”
看他一眼,林勇领命退下。这情景让元宁帝亦笑,“你如此忠诚于他?等朕想想,莫非你对宁礼说,他其实是淮南王之子?”
元宁帝本意是想让林勇出声,但林勇面上十分顺从,宁礼让他退下,他当真连半个字都没再说,眼神都没再往这边投。
至此,元宁帝心中已有了大致的了解。
“朕倒有些好奇,你是如何让朕宫内禁军退下的?”
宁礼挑眉,脸上有了人气,“本王还以为陛下不会问了,莫非是想预备以后查缺补漏?不过这可不太好查,毕竟……亲自偷了您的令牌和开宫迎我们进来的,可是您最疼爱的女儿——长公主殿下呢。”
这个消息对元宁帝来说显然比大皇子更具有冲击力,大皇子在他心中早成被舍弃的儿子,但对于长公主……元宁帝却没有真正将她放下。
剧烈地喘了几口气,元宁帝推开李安,眸中飘过一丝淡红,“你接着说。”
“本王知道,陛下宫中有位神医。”宁礼轻靠在案边,“这位神医还可以破解祝由术,着实厉害,只可惜……”
他顿了几秒,轻笑,“祝由术易破,人心难测。陛下可知那祝由术并非本王主动派人给公主施的?说来也好笑,当初本王不过稍一试探,长公主就迫不及待地要帮本王,说什么觉得这大苍皇室早该到头了,像宁氏这般皇族,本就不该存于世间。”
“长公主听说了祝由术,便要求给她施术,说是可有第二次机会。只要陛下您认定她是被人控制才做下这下糊涂事,就会原谅她。”宁礼摇摇头,“这种事本王还真是闻所未闻,女儿上赶着要帮别人灭了全族?”
“唉,本来本王不仅愁如何进宫的事,还要愁三皇子回京,不想长公主体贴至极,都一一为本王解决了,想必三皇子此刻该是不知在哪睡得正酣吧。”
见元宁帝脸色铁青,他不忘补刀,“真是可怜啊陛下,子不子女不女,偏偏您又在不该重的时候重感情,长公主只装作失忆便重新博取了您的疼爱,杀意全消,这叫死在您手中的先帝作何想法呢?”他摇摇头,“本王真是同情陛下您,长子长女如此,亲立的太子还试图谋反,率领几十万大军同蛮夷联合,想必是嫌陛下您活得太久碍事了。陛下放心,等太子殿下真如此大逆不道做下此事,本王定立刻诛此逆贼,立大皇子为新君,如此您也可死而无憾了。”
“这是替朕定下的死法?”元宁帝眼睛彻底成了红色,偏偏他看起来平静至极,让李安看了心中如火燎一般。
陛下有多久没这样了?这镇北王也太会踩陛下痛脚了,几句话就把陛下的怒火逼出来了。他着急地往案边一看,希望元宁帝能自己想起来吃药。
“陛下不喜欢?”宁礼饶有兴致地同他讨论,“那本王替您再想一种?”
他将玉玺抛回原处,似乎对它失去了兴趣。
“呵”元宁帝一口气舒出,赤红着眼忽然闪电般迈至宁礼身旁,重拳捶下,力道掀起一阵劲风,以压顶之势往宁礼肩上撞来。
“别过来!”宁礼厉声开口止住林勇,一只手挡在元宁帝拳下,咔一声小指以奇异的姿态弯曲下来,显然被元宁帝盛怒之下的狂力折断。
宁礼冷冷一笑,周身气息大变。与元宁帝不同,元宁帝眼内如充血般,恐怖无比,他只红了眼眶一圈,其内仍是如点漆般的深黑,黑红交加,如深渊一般要将人吸入其中。
他没顾忌折断的小指,一手架着元宁帝,同时反手一拳将元宁帝被怒气占领的脑袋锤向一侧,面色无波却极快道:“陛下怒了?想杀了我?正好——”
“本王也无时不刻想要如现在这般与你打一场!”
说完他又被元宁帝打了个趔趄,转身迅速回击,两人身影交缠起来,盛怒且发了狂性的二人速度极快,几乎可见残影,几个来回间殿内陈设全部遭殃,盆栽瓷片倒了一地,就连龙案都被掀翻,狼藉至极。
李安傻眼了,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人说打就打起来,以镇北王的心性,难道不是……不是应该用阴谋诡计慢慢折磨陛下的吗?
他看向林勇,却见林勇也是张大了嘴十分诧异的模样,显然同样没料到镇北王会有此举。
“陛下——”李安分不开两人,只能着急地喊,林勇没吭声,过了会儿合上嘴神色不明地看着二人互斗。
“陛下早就想杀了我吧。”宁礼一个直拳捶在元宁帝腹间让他忍不住弯腰,“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在我幼时就杀了我呢?”
接一脚狠狠踹去,“在我刚出世时,什么都不懂时,干干脆脆的杀了我!婴孩不懂仇恨,那时杀了我也什么后果都不会有,为什么,为什么——要有这种不该有的恻隐之心!”
宁礼从未有过这种歇斯底里的模样,声音几乎喊破,可还没有停止和元宁帝的争斗。
时间一久,就连没有多少理智的元宁帝也察觉出宁礼双腿是弱点,往下一扫,宁礼就重重跪地,他则居高临下地钳制着他,猩红的眼明明毫无温情,却吐出让在场几人都不禁一愣的话,“为什么?大概是因为朕失去了一个弟弟,不想再亲手了结这唯一的兄弟!”
“只是毕竟留着卑贱之人的血脉,到如今果然不安于室了,竟想妄图颠覆朕的江山!”元宁帝面无表情,狠厉一掌甩在宁礼脸上,“不敬父兄,不尊帝君,狼心狗肺的东西!”
宁礼吐出一口血水,“父兄?帝君?你们宁家人又何时给过我这些位子!”他忽然掏出小刀往元宁帝手臂一扎,扎入鼓起的肌肉,元宁帝浑身一震,顿时鲜血如注,不得不侧倒在一旁,宁礼满身伤口不急不缓地爬起,阴鸷道,“说尽漂亮话,当初为何不直接将我在湖中溺死?”
元宁帝瞪视他并未回话,听到这句话的李安却是心神不安,没想到……没想到镇北王居然知道、还记得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