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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滔滔,川流不息,不知承载着多少悲欢和喜悦。
叶秋鸿站在河岸上,静静地目视远方。听着渡口处欢快的民谣,脸上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伤感。
叶飞霜从马车里下来,提步走到叶秋鸿的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远空中燕儿成双,振翅疾飞,千山路远,也不知飞向何方。如同自己,如同面前的兄长……
“哥……”
一声轻轻的呼唤将叶秋鸿的思绪从空中拉回,他回过头,目光落寞,随即又笑了。声音轻轻柔柔,没有了以往的潇洒,“我说过我只是随便走走,你何必不放心我,非要跟着来……”
叶飞霜微微笑了笑,往前依偎了一下,轻声道:“我不放心你,想要陪着你。”
叶秋鸿微微垂首,胸腔里逸出一丝悠长的叹息,“我只是,想出来走走……你知道的,天天呆在家里,闷也要闷出病来。”
“哥……”叶飞霜再次轻唤,露出姣好的侧面,目光中露出一份疼惜,拉着叶秋鸿的袖子。
叶秋鸿茫然的转过头,没有流露出太多情绪,又缓缓转了过去,望着脚下的河水,略显恍惚。
叶飞霜眼角潮湿,急急的扭过头去。转首眺望那摆渡的梢公,自顾自地说:“还记得小时,你曾和我说过的话吗?小时,我养了一只波斯猫,后来那猫年纪大了,再也陪伴不了我。葬了它时,我哭倒在母亲怀里。是你劝我,你说缘来缘去缘如水,花开花落终有时,每个生命都有独特的印记,猫儿虽去了,却会陪伴在我的记忆中,从不曾离开。”
叶秋鸿剑眉紧蹙,不敢直视她,紧紧地闭上双眸,轻轻地叹息。
叶飞霜恍若未觉,继续说道:“他一直都在你的心中,从不曾离开。即是从未离开,又何必伤感?”
叶秋鸿颤了颤,眼中突然涌出一串清泪来。
叶飞霜抬起素手,轻轻替他抹去脸颊的泪水,哽咽道:“若是他喜欢,你为何不能替他欢喜?他找到所爱,你为何不能替他高兴?他过的幸福,你为何不能也觉得幸福?你今天来了,不就是想看看她吗?我陪你去,好吗?”
叶秋鸿脸上残留着一丝泪痕,声音恍惚,“我几时说过要来看她,我只是……只是无意中走到这里。”
他深深的垂下头去,只觉得一颗心快要低到尘埃里去,卑微着,颤抖着,想要乞求一点眷顾。相思成垢,捻成红豆,一点一点,飞泪如雨,落满眉心。
叶飞霜深深吸了口气,强忍住心头的颤抖,用力捏了捏叶秋鸿的手。
叶秋鸿怔了怔,看着河水弯流,雾气弥漫,轻吟低唱:“沙暖鸳鸯堤下上,烟轻杨柳丝飘荡。佩瑶弃置洛城东,风流云散空相望。”语调柔和又透着几分凄凉,顺着河水缓缓而流,“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叶飞霜双睫低垂,嘴角勾起一抹强笑。并排和叶秋鸿站在一起,看到在风与水的缠绵中,鸟语啁啾,两岸朦胧得如诗如画。
一声鸿雁轻鸣,哀断人肠,不由得令人痴了。
……
“雪梅,你瞧这岸边风景真好……”芳兰扶着雪梅的胳膊,缓步走到河岸上,背靠着繁复多姿的柳树,看着波纹在水面荡漾开来,心情不由自主的开朗起来。
雪梅颌首,微笑道:“河水仿佛是有生命似的,每一次看到,都觉得它仿佛是在诉说着一段历史。有沉沦,有快乐,也有悲伤,更有离合。”
芳兰诧异的侧首,看着平时这个瞧不起的妹妹露出了奇异的目光,随即又扭过头,看着奔涌的河水,不知在想着什么。
雪梅侧目望她,低首轻声道:“芳兰姐,你把我叫来这里,是有话要说?”
芳兰徐徐地叹息,回过头,正色道:“我恨你!从小时,我就恨你。”
雪梅怔了怔,微微张了张嘴。忍不住抬首看她,只见芳兰敛意惆怅,脸上带着一丝愁容。
目光中不由得露出复杂的情感,似是惋惜又似是厌恶,遂转过头继续看着河水,耳里听她娓娓而诉。
“……你长的比我漂亮,二婶待你又比我娘待我好。我娘心里只有他两个儿子,我只是一个可怜虫,没人爱的可怜虫。我若是不努力,不讨人欢喜,只怕将来连一根杂草也不如。可是你和明珠不一样!你和她生来就得了父母的疼爱,二叔二婶待你们如同掌上明珠,他们可以为了你们去死。可是,我的父母……他们只会用我的命去换他们的幸福……”
芳兰说到这里,语气突然低沉下来。眉头紧紧蹙着,眸光深远惆怅,良久后方说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你是我妹妹,我们一荣皆荣,一损皆损,我纵是再糊涂,也不会做出傻事。”
雪梅讶然凝视芳兰,而后面朝河水,默默地出神。头上的梅花白玉簪在河水的映照下,散发着氤氲的光芒。
“走吧!我们回家去吧。”芳兰的眼光从那枚簪子上面收了回来,无趣的甩甩袖子,看到雪梅无动于衷似是没听见,忍不住揶揄道,“怎么,你还以为我会带你到河边然后将你扔到河里吗?”
雪梅颇有些无语,勾起嘴角笑笑,“既是你这样想,不如以后我们恩怨皆消,冰释前嫌可好?”
芳兰深深的看了雪梅一眼,而后转首看向身后杨柳树林的一角衣衫,漠然道:“我和你,是两条道上的人。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我不害你,你也不要来害我。”
雪梅亦回首,看了看那露出的衣角,淡然一笑,“我从未害过你,亦从未有过这个心思。倒是你,我却不知你的心思……”
“没有?”芳兰将声音突然抬高,指着树后的衣角怒道,“那树后藏得是谁?你莫要以为我没看到,你出门时向他们打的手势。这些日子来,村子里流传的谣言,你敢说你没有份吗?你只顾得保护你自己,你可曾想过我?你可曾想过当我被众人所指时,我有多尴尬多难过?”
“你也不要将责任都推到我的身上,若是你不先散布谣言,怎么会传出刘家姊妹相争的闲话?”雪梅反诘道,语气平淡无奇。
芳兰冷笑道:“难道不是吗?明明是我先看中的姜恒,你却偏偏要插一道。你究竟是哪里好?竟惹得他为你动心?我不服,我哪里不如你?为什么你事事都比我如意?”
听到最后一句,雪梅不由得嗤地一笑,“我的如意是我自己努力换来的,你的不如意是你自己作践出来的。若不是你与那个黄家四少爷暗中密谋,村子里怎么会传出这么多闲话?你敢说我说的不对吗?更何况姜恒喜欢谁,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你若是喜欢他只管和他明言,他愿意选你就选你,你又何必处处针对我?”
芳兰大惊失色,脸色突然变得惨白。
“你几次与黄家四少爷在河边见面,真以为没有旁人看见吗?”雪梅转过身,静静的面对芳兰,“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我只是不想和你撕破脸罢了。你刚刚也说过,我们是亲姐妹,荣损一致,你的名声若是坏了,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芳兰后退两步,紧紧咬住嘴唇,犹如一个纸糊的人般,左右摇晃了几下。
“我不想和你反目成仇,”雪梅僵硬的唇角勉强扬起柔和的弧度,“你害我的,我可以既往不究,只盼你记得方才的话,我们相安无事既可。河水为凭,天地为证,你可敢应誓?”
芳兰快速的扭过头,看着河水,瞬了瞬目,露出恐惧的神色。须臾,又猛地转首,睁大双眼看着雪梅。
“你……”她犹如见到鬼一般,将手指着雪梅,嘴里说不出话来。
雪梅还是浅笑着,平静地看她,“面对滔滔河水,你可敢应誓?莫非,你是怕了?怕这河水里有什么东西会来寻你?”
芳兰慌乱的扭过头,没敢让雪梅看到她的目光,嘴里无意识的说道:“我如何不敢?如何不敢?我从未害过你,从未……”说到最后几个字时,突地抬高声音,似在发誓又似在证实着什么,“我刘芳兰从未害过刘雪梅,天地为证!我只是不小心,不小心失了手……”
说完这句话,猝然转身,拨足向着村子方向跑去。她刚刚裹的小脚,踉踉跄跄地奔跑,没跑多远便已疼得一步三喘,最后竟然双足一屈,跪在草地上大哭。
雪梅微微叹息,而后转过身,面向了敬民和重山的方向。
敬民站在树后握着拳头,目眦欲裂,恨声道:“重山,真是她把雪梅推到河里的?”
重山点了点头,看向了站在河岸上飘然若仙的伊人,快速收回目光,垂眸道:“那一日,我正在芦苇丛中抓鱼,听到了她们的争执声,而后便见到芳兰将雪梅推到河里……”
“这个贱人,我要杀了她,杀了她!”敬民咆哮着冲出树后,向着芳兰的方向跑去。
“哥……”雪梅在岸边喊住了他的身形,急跑几步走到敬民身边,牵住他的袖口,“你纵是杀了她又能怎样?难道你能对天下的人说当初她曾把我推到河里吗?咱们家里本来就传出姊妹反目的谣言,此时你再杀了她,只怕谣言会愈传愈烈,无法收拾。难道你还要为她偿命?爹娘怎么办?我怎么办?”
敬民‘唉’地一声叹息,将拳头狠狠地捶到树上,震得树叶瑟瑟,枝条乱颤。
“那怎么办?就由得她这么欺负你?然后咱们又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雪梅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才好,良久后喃喃道:“杀了她,当如何?不杀她,又当如何?你下得了手杀人吗?”
敬民一怔,呆呆的抬起头,看着伏在草丛中哭泣的芳兰。摇了摇头,又垂下去看着握成拳头的手,“我下不了手……”
而后,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雪梅深深的垂首,是啊!下不了手。这双手可以为幸福打拼,亦可以和仇人击打,却唯独对家人下不了手。善良和忍让的美德已经深深烙进了刘家人的脊梁里,哪怕大房如此对他们,也下不了手。
最多,只是远离。这就是老实人的悲哀,这就是老实人的无奈……
杨柳林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只听得敬民和芳兰的哭声。
直到耳边传来一声疑惑的低语:“刘兄?刘姑娘?你们这是怎么了?有人欺负了你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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