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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空气中流淌着燥热。一辆马车停在南河村出村的官道旁边,马车下部不停向下滴着融化的冰水,几个家丁打扮的人百无聊赖地躲在树下,或是倚着树干休息,或是低声谈论。
一会,从南河村方向又驶来一辆马车,家丁们见到这辆马车立刻精神了起来,纷纷跳起迎接。
两辆马车并排停在官道旁,不知说了些什么,不一会便急勿勿的离开了南河村。
芳兰最近在家里的日子不太好过,自从那一日她当着家里人面痛骂雪梅之后,刘老爷子便对她视而不见。不仅如此,就连一向疼爱她的饶氏也突然转变了态度,现在不仅不愿意理她,甚至还不许她踏入堂屋一步。
一夜之间,她由天之骄女变成了谁也不肯过问的可怜虫,而这一切都是雪梅带来的。如果雪梅不是故意激怒她,如果她对自己和颜悦色些……
芳兰只觉得满心都是仇恨。
顺着小路慢慢的往家里走去,岔过路口时,遥望着二房的方向,目光中露出犹豫之色。
脑子里浮出那个人教自己的话,遂咬了咬牙,往二房走去。
踏着西斜的彩霞,雪梅和敬民有说有笑的从渡船上下来。因为她马上就要成为秀才娘子,村子里的人便待她格外亲热。一路往家里的方向走去,总会有人善意的来打招呼。
雪梅依旧和以前一样,不管是谁总要恭敬的称呼一声。所到之处,均是一片赞扬。
刚刚到了家,刑氏便如风般的冲了出来,揪着雪梅的耳朵就往上房领。
“哎哟,娘你干嘛呢,干嘛呢?疼,疼……”雪梅痛的跐牙咧嘴,连连跳脚。
刑氏气呼呼的松了手,指着雪梅骂道:“我干嘛?你说你不好好呆在家里,又往地里跑啥?晒黑了咋弄?难道让你黑成一块炭的上花轿?姜家肯定以为咱家弄了一根黑木炭把你替嫁了呢。”
说到这里又是气又是恨,扬起巴掌就在雪梅身上拍了几下。
雪梅立刻躲到敬民身后,笑嘻嘻地做了个鬼脸,岔开话题,“娘,你在家有没有做饭?我和我哥都累坏了,都饿了……”
刑氏哼了一声,转过头对着敬民开炮,“你妹妹不懂事就算了,你这个当哥哥哥的是怎么当的?她说要下地,你就和她一起瞒着我?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当娘的了?”
敬民被这一通炮给轰的抬不起来,只是望着老娘嘿嘿地笑。
“娘,我哥知道错了,你就别骂他了。”雪梅依旧笑嘻嘻地,躲在敬民身后祸水东移。
“这是你的哥错吗?我咋就生了你这个小冤家?”刑氏被雪梅这一通打岔气得语无伦次,就要滔滔不绝的教训她。
雪梅见势不妙,拉着敬民就往后院跑。
“跑啥跑?信不信我揍你们?”刑氏嘴里虽是这样说,脚下却跟生了钉子似的站着不动。
雪梅和敬民俩人就着晒过的水,依次洗漱了一番后,刑氏这里也摆好晚饭。
二房的晚饭一向是比较丰盛,有肉有汤。再加上时不时的刑父就让宏表哥往这里送肉和骨头,现在二房每隔几天就可以吃上肉。
一家人风卷残云般将晚饭吃完,又涮了碗,便坐在院子里闲聊了起来。
“今天你奶和芳兰都来了一趟,问你做啥去了,我没敢说实话,就说你去柳花家玩了。”刑氏一边点燃蒿草驱蚊子,一边和雪梅说话。
“奶来了?”雪梅微微有些惊讶,“说找我有啥事吗?”
“还能有啥事,就是问问你在干啥,有没有学规矩学刺绣,坐不大一会就走了。”刑氏看了雪梅一眼,半是埋怨半是警告。
“娘,我不想学……”雪梅拉长了声调,撒娇似的说道。
她前世连十字绣都绣不好,这一世让她拈起针线做衣服,而且还得自己裁自己缝,这对她来说不亚于文盲读报纸那种难度。更何况,在她心底深处,一向是认为没有衣服穿就去店里买,没鞋子穿也去店里买。只要能挣钱了,任何东西都可以买到,干嘛非要自己费那个劲去绣?
有那做绣活的工夫,不如多挣些钱,又或者多打扮一下自己,穿得漂漂亮亮的。
“大件的活可以不学,可是小件的你总得自己绣吗?难道将来姜恒他穿的内衣你也要找人缝制?”刑氏嗔怪的道。
那有何不可?前世都是穿得买的,也没见谁身上少块肉啊?雪梅心里嘀咕了几句,却到底没敢说出来。
“以后你天天在家里跟着我学绣工,不求你两年内学会做衣裳,最起码你也得绣个香囊荷包什么的?”刑氏在这里说,刘承志就在旁边点头,显见得极为同意妻子的话。
“爹,你点啥头啊?”雪梅不由得气结,“要不然你也跟着我一起学?”
刘承志听了也不生气,反而哈哈地笑,“我倒是想和你母亲学,可是你母亲她不教我。”
刑氏被这父女俩人给气乐笑了,‘啪’的打了雪梅一下,“你这孩子,就张精八道吧。有你这么和爹娘说话的吗?”
“那不证明咱们感情好吗?”雪梅笑嘻嘻地滚到了刑氏怀里,“换了别人家,谁敢这么和爹娘撒娇?”
刑氏就和刘承志一起哈哈大笑,笑声传出去老远。
过了一会就又说起芳兰的事情,刑氏道:“芳兰来和你道歉,说那一天是脑子发懵骂了人。让你多担待她点,说以后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雪梅咦了一声,“她啥时变得这么体贴人?居然还会道歉了?”
刑氏向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听说你大伯这几天没少教训她,身上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想必是接受教训了吧。”
“活该……”雪梅嗤之以鼻,“就像她这样口无遮挡的人,也就是家里人哄着她玩,放在外面,谁能容得了一时半刻?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听了雪梅这话,刑氏不由得沉默了。芳兰这脾气很明显就是被惯出来的,谁惯的大家都心知肚明。一想到芳兰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刑氏就有些后怕,幸好当初饶氏不喜欢明珠和雪梅,若是也喜欢她们俩,指不定要把自家的两个女儿惯成什么样。
在南河村随便扒拉一下,谁不说刘家二房的闺女嫁得好?大女儿嫁过去公婆宠着,小女儿又嫁给了秀才。现在村子里都在说,敬民有了两个能依靠的姑奶奶,以后指不定怎么样的飞黄腾达。她只要往外面一站,那些人便会若有若无的向她打听敬民的事情。
她心里能会不清楚,这是在问她娶媳妇的条件呢。
反正雪梅要后年才成亲,敬民的事情不急,等到收完秋闲了下来,再慢慢的寻找。
一想到这些事情,刑氏便觉得身上充满了干劲。就是有些可惜,如果那一百两银子不拿来买地,留下来给雪梅做嫁妆那多好。
晚上睡觉时,便把这话和刘承志说了,刘承志就笑她,“这银子很快就挣回来了,等到明年那五十亩把粮食一卖,一亩地就能落七八钱到一两银子。咱再省吃俭用些,回头和岳丈借点钱,凑个百来两银子,风风光光的就能把雪梅嫁出去了。”
“那敬民咋办?敬民可是得在雪梅前面娶亲呢。”刑氏紧跟着问道。
刘承志翻了个身,将脸正对着刑氏,“这不是更好办了?敬民定然不会娶官家的姑娘。就咱这几个村子的,看他喜欢哪个,要是女方陪嫁高些,咱就出个四五十两的,要是女方陪嫁低些,就出个十两二十两。反正这家里的宅子和地,将来都是敬民的,又没人和儿媳妇争家产,任谁也不能说咱家的聘礼低。”
听了这话,刑氏不由自主的颌首,“咱村里大多还是出三五两银子娶媳妇的多些,咱家准备最低出十两,已经是不少了。”
“将来娶了媳妇,可得待她好些……”刘承志闷了半晌,突然说道。
刑氏嗤地一笑,“你当我和你母亲一样的人?不拿儿媳妇当人看?我要是娶媳妇了,那自然是当亲生闺女看待的。”
“你扯这做啥?咱不是在说孩子们的亲事吗?”刘承志的脸瞬间红了,在席上翻了个身,将背对准了刑氏。
“哟,我还没和你生气呢,你倒来气了?”刑氏狠狠的拧了刘承志一把,疼他低呼一声,“芳兰三天两头的找雪梅麻烦,我让你和大哥说一声,可都和你说好几回了,你屁也不吭,我都没生气,你气啥?”
“咋没说?”刘承志瓮声瓮气的开了口,“要没说大哥这几天能打芳兰好几顿?”
“呸!”刑氏狠狠的骂了几句,“打能解决问题?你没见她今天下午过来时,那副委屈相儿,倒像是咱们雪梅欺负她似的……你说她是咋想的?咋就和咱家有恁大的仇?”
刘承志听到这里怔了怔,将身子又翻了回来,郑重地道:“是呀,我也是奇怪。以前还是好好的,咋这一段起开始就不待见雪梅了?”
“难道?”刑氏突然想起饶氏那一天说的话,说她打算将芳兰许给姜恒,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他爹,你说会不会这芳兰是真喜欢姜恒呢?要不然她咋就恁恨雪梅?”
刘承志噌的一下坐起身来,紧张地道:“这不能吧?这可是家丑!如果是爹娘有了把芳兰许给姜恒的心思,这倒没啥。姜恒这样的女婿人见人爱,旁的不说,以前我也有想把雪梅许给他的心思。可要是芳兰自己有了想法,那她以后还咋站在人前呢?”
听了这话,刑氏的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
月华如流水,倾泻在窗前。
芳兰在床上辗转难眠,脑子里不停的浮现出那一双肆意枉为的手,不由得面红耳赤。又想起马车里的豪华奢侈,又觉得浮想连翩。
“要是我嫁了那个少年公子?他家的一切不都是我的了吗?……呸,不对!我喜欢的是姜恒,不是一个连秀才功名都没有的人……不是秀才将来怎么做官呢?”
芳兰嘀咕了一句,翻过身去,将背对准了窗口。
一个黑影,悄悄的走到窗下,左右看了看,伸指在舌头上舔了舔,将窗户纸轻轻地捅破。
一具玲珑的躯体,在月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黑影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下口水。
这时,邻居家的狗叫了起来,黑影被惊了一下,急忙蹿起来往后院跑去,顺着矮墙就跳出了院。
“院里是谁?”东厢房里传出刘承业的声音,随即点燃了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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