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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地攻城志已酬,陈辞欲伴赤松游...时人苦把功名恋,只怕功名不到头......”
一阵悠扬的萧声过后,倚靠在大名府内城御花园一处苍松上的燕青放下玉萧,悠然念道。他又抬头望向晴朗湛蓝的高空与澄澈洁白的云朵,脸上渐渐的露出惬意的笑容。
未过多时,燕青蓦的觑见有人在几个小黄门的拥簇下疾步赶来,大概看清来的那人形貌之后,燕青也连忙起身,并上前见礼道:“太子殿下按陛下教诲,本在魏县府衙做个通判磨砺治政阅历,怎的今日却返至宫里?”
燕青对着见礼那人看年齿遮莫弱冠之龄左右,却也正是萧唐的长子,如今贵为齐朝太子储君的萧赟。
比起他早年曾被黥面发配,而后从军为官,再招聚得绿林道上群豪于水泊梁山共聚大义的父皇老子,萧赟虽然与萧唐形貌有几分相似,但显然更为文弱了些。而如今萧赟可说也已长大成人,非但在宫中一直受名师教诲,萧唐也可说是另辟蹊径,嘱咐教这个早晚要继承他皇位的长子至大名府周遭县衙内先做押司、通判这等小官小吏,且先识得民间疾苦,而后再考量委任他做个州府官署。或是转运使司、提点刑狱司治政安民,熟悉从朝廷政权中枢到地方官府政令上通下达的程序。
只在大名府,乃至后来的国都燕京周围州府为官做吏,仪鸾镇抚司与大内宿值禁卫不但方便差拨人手暗中护卫,萧赟也更便于时常回宫廷,不至教他母后与众姨娘挂念。而萧赟赴职的县衙官署,在任官员也都是经过萧唐考察了解过为人秉性的,应也不会因萧赟太子的身份而有意包容庇护,如此也是尽可能教萧赟知道治国坐天下不易,在地方官场上多了这些历练,也见识到民间百姓生计,也不会因只在深宫内苑中长大而教受朝臣蒙蔽......
萧赟自然也很清楚父皇的一片苦心,他这个齐朝太子储君虽然纡尊降贵的至县衙中赴职,也端的尽职尽责、平易近人,然而今日急忙赶来要寻燕青细问,萧赟言语中也不由的流露出几分责备之意:“世叔,我今日才听闻你已交纳官诰,已打算离京出游,就算恁也须向父皇辞行,但是对我...却是要不辞而别么?”
按说燕青自小追随萧唐,这几十年风雨走下来人已步入中年,可不知是天生童颜还是与萧唐参悟《万寿道藏》的奥妙心法大有所成,燕青如今除了蓄着两撇胡须,修的和眉毛一样整齐漂亮,便如面似堆琼的脸上生着四条眉毛也似之外,仍是唇若涂朱、睛如点漆的俊朗貌相,为人举止风姿,似乎也与当年风华正茂时别无甚么两样......
与太子萧赟只从貌相上看来,倒更似是年龄相近的兄弟交情,然而燕青身兼太子少师要职,做为天子萧唐与太子萧赟身边最为亲近的近臣,如今齐朝储君几分风流雅致之气,也是受燕青的耳濡目染,且萧赟虽是精于诗词歌赋的妙人,也一直听从燕青的教诲切不可似宋廷亡国之君赵佶那般玩物丧志。彼此深厚交情,如萧唐一般也早已超越寻常的君臣关系。
而如今听得与自己交情亦师亦友、亦君亦侄的萧赟略带责备的焦急问罢,燕青微叹了口气,随即回道:“自蒙陛下收录,聚义建功多感厚恩,虽然微臣效死干功、补报难尽,但如今已是海内升平、国泰民安,效命于陛下的文武臣子已不缺微臣一个...人生在世须了身达命,殿下却不早先便知微臣心思?本来是想与陛下话别过后,再去魏县看觑殿下,倒不曾想惊扰得殿下前来探问......”
比起以往历朝各代的帝王、世子习惯于对叔父辈尊礼大臣称呼为尚父、仲父,燕青面相却仍显得十分年轻。萧赟惯以世叔相称,自也是满含着对燕青的崇敬与信赖,是以虽然先前曾听这位与自己向来亦师亦友的长辈暗示他早晚有一日也将辞官而去,情知这一天终于到来了,萧赟仍感到自己心中空落落的不是滋味。
迟疑片刻之后,萧赟便又不舍的说道:“...世叔当真心意已决?就不能不走?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本来身为国君这切记不可任人唯亲,但是...可是猛虎在山,百兽莫敢侵;忠臣处国,天下无异心...世叔与父皇义结金兰,彼此以生死相托,我能全心信赖世叔,也知道世叔定然不会误我害我!如今父皇虽春秋鼎盛,也有意教我协力治理朝政...而倘若终有一日,须由我来治理社稷之时...世叔却不在身边襄助,谁又能教诲我辨清朝中忠奸,谏诤教诲我治理好天下江山?”
燕青见说洒脱一笑,随即言道:“微臣所擅长的,无外乎察言观色、身手拳脚以及些风花雪月的路数,全蒙陛下抬举厚封,有幸能与殿下时常相伴,实则也绝非是能治国安邦的宰辅高贤。如今贯忠兄弟虽隐居山野,也依然能为国家谏策出力,嘉穗兄长高贤大才,如今为国相知人善用,整顿朝纲,深谙事不当民务者,皆禁而不行的道理,这才是能助殿下治国平天下的贤相,微臣又如何能够比得?
而殿下励精图治,向来勤学好问如今也能施政于民,陛下也甚感欣慰。为国为民,道之大者。如今殿下深知体谅民生疾苦,论经纶济世之才、治国安邦之道实则已远胜微臣...早晚殿下为人君时也许独当一面,但知任贤使能、听言纳谏,知人善任、恭俭爱民,也无须微臣时常在身边相伴。何况虽微臣命薄身微,本来不堪国家重用,如今却也成就得功业,素来也打算周游天下做一闲人...但是也愿时常归来看觑陛下龙体圣安,殿下亦能继续精益求精...国家倘若仍有用我处,而仍蒙陛下与殿下不弃时,微臣也仍旧会回来竭力效死.....”
萧赟也很清楚与自己这个最是亲近的世叔为人秉性,大概也能够体谅燕青于功成名就,又是在举国治政清明之时打算浪迹闲乐,而不愿再受官身羁绊的意愿......
看来也终究是苦留不成,萧赟也不由长叹了一声,又把眼觑向燕青,而感怀的说道:“这些年来世叔的谆谆教诲,我自铭记于心...然而世叔虽去意已决......父皇耳提面命,点拨我须知天意不可逆、民意不可违,切不可忽视民间疾苦。而无论是我如今协力施政治国,还是终有一日......
遮莫身居庙堂之高,终究是难以兼听天下民情,世叔既已打算辞去官诰四处游历...我仍是恳请世叔于四海周游期间,但觑见民间或因朝廷施政不当而教百姓受苦时,能够返至京师来一如既往的教诲点拨我,就算世叔已交纳了官诰,可此生此世,恁也一直是为我传道解惑的太子少师,也一直是我最为信赖的世叔......”
燕青闻言微微动用,随即他会心一笑,脸上也渐渐流露出感慨欣慰之色,而又向萧赟翩翩施礼道:“殿下果然没辜负了陛下的一片苦心,而微臣...自当谨遵殿下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