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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韩青拄着木杖从帐篷中缓步走了出来。
脚夫搬着他的轮椅观望了一圈,最后放在了萧白的旁边。轮椅放妥后,韩青拄着木杖走到轮椅旁,缓缓倾身坐下。
自始至终,他的表情沉静,举止笃定,身上焕发出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神采。
疏桐的视线一直落在他的身上,无法瞬目。韩青似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微微抬起头来,一双清澈明净的眼眸中,蕴含着淡淡的笑意。
视线交织的一刹那,疏桐心下一紧,慌忙侧首避开,不料又撞上了萧白颇有深意的笑谑眼神,顿时脸红不已。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如此肆无忌惮的打量一个陌生男子,在他眼里不知成了什么人。
“韩兄居然能下地了,真是可喜可贺。”石拓举着牛角樽,隔空朝韩青问好。
韩青朝他点了点头,随即对萧白道:“大家商议得怎样了?”
“商议什么?”石拓愣了一下。
萧白便道:“我们进入山区也有两日了,一直在沟谷里穿行,却不知道离呼犍谷还有多远。我叫韩青向导出来,就是想召集大家一起商议一下接下来的行程。”
在比亚玛村落里,怕人多走漏了风声,石拓聘请拉罗托时找的借口是进山寻找丈高的羊脂玉,如今确实也应该提出进入呼犍谷的要求了。
石拓让疏桐将拉罗托请过来,刚一询问呼犍谷的距离,拉罗托便连连摇头:“找丈高的羊脂玉,我们不用去那里。”
“我们此行是奉命行事,大晋皇帝指名了要呼犍谷的玉石雕琢观音,我们岂敢违背,那呼犍谷是一定要去的。”疏桐解释道。
拉罗托道:“呼犍谷里产出的羊脂玉确实胜过别处,但那处山谷乃是死亡之谷,就算人能进得去,你们也没办法将原玉取出来。”
听了翻译,石拓问道:“为何取不出来?”
拉罗托从篝火堆里取出一根烧了半段的木棒,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对众人解释道:“呼犍谷乃是群山环抱的大峡谷,大地震发生后,出入峡谷的通道被山石掩埋,峡谷四壁又都是陡峭悬崖,就算人能用绳梯出入,那丈高的巨大原石又如何能运得出来?”
听了拉罗托的解释,石拓正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此行的真实目的,一旁的韩青便道:“既是如此,那呼犍谷就不去了……”
不去呼犍谷了?疏桐诧异望着他:他不过是个向导,怎能擅作决断?
韩青接着又道:“皇命难违,拉罗托向导就带我们在呼犍谷外寻找一块羊脂玉吧。只要玉出一脉,想必那品质也差不到哪里去。”
疏桐瞥一眼韩青,顿时明白了他的想法。只要知道了呼犍谷的位置,进不进去,就由不得拉罗托了。
拉罗托点头道:“只要不进呼犍谷就没问题。十几年前我去过一次,那地方很邪门,明明四周群山苍翠,里面却寸草不生,风化严重,和传言的一模一样。”
“是什么传言?”萧白有些好奇。
“说以前住在峡谷里的人为了修筑宫殿,开山采玉破坏了昆山龙脉,惹恼了昆山神灵,神灵遣了古敦兽搬山移岭封闭了峡谷,又派了沙魔旱魃去处罚被囚禁在城里的人,将那处水草甘美的富饶之地变成了戈壁沙海……”
“拉罗托和萧兄、韩兄他们在说什么?”石拓不懂于阗塞语,这阵听他们两人与拉罗托聊得投入,便转身询问疏桐。
疏桐将拉罗托对呼犍谷内的景象描述翻译给石拓,却略去了韩青说不进呼犍谷的一段。
这边在商议着行程,那边由石守则和奎叔照管的烤鹿肉慢慢就熟了。随行的伙夫将鹿肉用匕首割成小块,拿新鲜采摘的宽大草叶包好一一分发给众人。
发到韩青面前时,他摆手道:“谢谢,这油腻腻的东西,我不爱吃。”
疏桐听得不由一怔。
旁边的萧白却转首靠近他道:“舒姑娘说肉食有利于伤口愈合,特意让我叫你出来的呢。”
韩青闻言似有些诧异,抬眸向她看了过来。这一次,她却不再闪躲,直直的看着他,眼眸中带着质询和疑问。
“既是如此,我就尝一点吧。”韩青接过伙夫手里的烤鹿肉后,朝疏桐微微颔首致谢。
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咀嚼着鹿肉,疏桐心底的疑惑越发加深。
“萧兄,我脸上有脏东西么?”过了一阵,韩青突然出声问道。
萧白侧首看了看,摇头道:“没有啊。”
“那舒姑娘怎么一直盯着我看?”韩青一脸疑惑道。
萧白转首看看疏桐,随即压低声音道:“我也奇怪啊,要说长相,这里石公子是最好看的,我萧某勉强能排第二吧,怎么她一直盯着你看呢?你一个瘸子,长得又一般……”
听萧白越说越离谱,疏桐心下一恼,当即出声道:“萧公子说什么呢,我不过是觉得韩公子有些像我的一位故人罢了。”
萧白便笑道:“故人?别不是你那死了的丈夫吧?”
又被他戳中痛处,疏桐捏着鹿肉的手都有些发抖。咬牙忍了许久,她垂首狠狠咬了一口鹿肉,不再搭理他。
“萧兄,你说话何必要如此刻薄……”
萧白打断道:“韩兄还真是怜香惜玉。我说这么小声,谁料她就长了双顺风耳,要主动来搭话呢。”
疏桐再也忍不住了,抬头怒道:“听不见,总能看得见吧!”
“呀,原来舒姑娘还懂‘唇语’?!” 萧白顿时作出无比惊诧的表情来。
疏桐又气又怒,抬手就将鹿肉朝他砸了过去。
萧白身手却是了得,手臂一伸就将鹿肉稳稳接住了。他举着鹿肉笑道:“出行在外,可不能浪费吃食啊。”
疏桐被堵得无语,朝他丢去一道愤恨的目光,随即起身走了出去。
走出火堆之外,疏桐仰首望天,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半轮明月遥挂在东天之上,清冷而又孤寂。素白的月光下,远处的山脉连绵起伏,沉郁苍茫,显得格外凄清泠泠。
这些年来,自己孤独遗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唯一一个体贴呵护自己的男子,自己却因仇恨而一直利用算计伤害他。老阿米说得对,恨是会蒙蔽人的眼和心的。老阿米醒悟之时,还有爱她的奎尼和孩子在沙海深处等待,而自己呢?
是不甘和追悔才让自己变得这般敏感多疑吧?竟然会为陌生男子的一双眼睛和不爱吃肉的习惯心跳不已,也活该被人取笑嘲弄……望着空中那轮寂月,疏桐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