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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珠夫人?”绿珠一走进清扬居院子,便被端着果盘的丫鬟玲珑瞧见了。
绿珠无奈笑笑:“我就是想来偷瞄一眼展延昨儿从洛阳带回的那位姑娘,你这么大声,不是将我暴露了么?”
玲珑当即压低声音道:“没暴露,白姑娘在屋子里让庸医们把了一下午的脉,闷得不行,公子刚带她去后院的照花亭了,我正要去送水果,你悄悄跟来就是。”
绿珠瞥了眼玉盘拼做花型的水果,随即回头对翡翠几个道:“你们就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金谷园的每个院子里都种满了奇花异木,虽已入秋许久,但因园子里有地热温泉,加之夜里花木都要笼上丝罩防寒,忘却了季节的花木便都还保持着盛夏时节的葱茏茂盛。
在一株繁花密缀的琼花树下,一个身着黛蓝纱裙的女子仰首望着花树,一旁立着的便是白衣清俊眼眸含笑的石拓。那张冰山脸融化了,原来是般模样?如同皓月,皎洁却不灼目;如同春风,清冽而不蹭面。
看着花树下的两道身影,绿珠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这一天,总归是来了。
六年前白州双角山下的惊鸿一瞥,让她为追随这道清俊的白衣,主动去时任交趾采访使的石崇门前献舞,被他以三斛珍珠买为舞伎。
六年来,为博得他的瞩目,她不舍昼夜,苦练舞蹈。可任她腰肢柔韧,舞步轻盈,娇颜如花,在石家的家宴上,他那冷若冰雪的目光,始终未曾在她身上多停留哪怕一秒。
知道他酷爱音律,她偷偷学习奏笛,只想有朝一日与他合奏一曲。可恨玉笛吹破,她也未能引得他回头一顾。
白衣如雪,清冷似玉,每每望着他独坐抚琴时的模样,她便有些愣怔:这样不染尘垢的男子,真是这世间的人么?
她所有的努力没有引得石拓的侧目,却吸引住了石崇的目光。在被石崇抱进卧室的那一刻,她凄然一笑:做不了他的女人,就做他父亲的女人吧。至少,还能生活在同一个园子里,还能日日相见。
每晚入睡前,她都立在崇绮楼月台后的纱帘中,静静望着清扬居后院中独自抚琴的他。闭眼凝神捕捉幽夜中弥散的丝缕琴音,夜风拂过轻纱,那细腻温柔的抚触,已是她最大的慰籍。
她渐渐开始知足。如果时间就这样一日日流逝,她愿意就这样一直远远的望着冷如冰山的他,直到生命消失。
可时光在改变着一切,如同金谷园内的花木,纵然季节流走得比外面慢一些,可总归也是要凋零的。
昨日,听丫鬟说他从洛阳花重金买回一个女子时,她虽有些吃惊,可一想到他毕竟是个正值华年的男人,千金寻欢,红帐春宵,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今日,听见园门外的那片熙攘之声,丫鬟打听后告知是络绎不绝的大夫前来为他带回的女子应诊。她越发吃惊:他千金买回的竟是个病人?他不是为了寻欢!她便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了。
而此刻,看着花树下那张下巴微微扬起、线条柔和清丽的侧脸,她心底无端涌上一阵恐慌:这个姑娘看起来是如此的普通,为何会是她?!
似感觉到绿珠的目光,疏桐转回头来,两人视线相触,疏桐顿时露出温婉一笑。猝不及防间,绿珠竟是一怔:是她?!
“绿珠姐姐?”一笑之后,疏桐便朝绿珠走去。
“白姑娘,她是我父亲的妾室,我都叫她珠姨,你叫姐姐?”石拓脸露尴尬。
“你辈分低不关我的事啊。”疏桐朝石拓勾唇一笑,随即又对绿珠道:“那日在慧中坊见到姐姐时,我就惊为天人,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姐姐……”
按下心底的纷乱,绿珠敷上笑脸道:“我刚才看见妹妹,也是吃了一惊,没料到会在展延的院子里见到妹妹。”
疏桐从昨日进了园子,便一直郁郁寡欢。此刻见她露出笑颜,石拓的眼神也亮了几分,他转首对绿珠道:“白姑娘擅长奏琴,在芳兰渚上,她曾让我输得十分汗颜。”
绿珠怔怔道:“哦,这世间竟还有让展延汗颜的琴师?”
石拓眼角蕴笑:“珠姨说笑了,世间高手如云,往日倒是我无知了。”
绿珠心底五味陈杂。六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正面与她对话,可话题却是另一个女人。这样含笑的他,宛如春日的溪谷,晴光潋滟。她,是用什么魔力,将这座冰山融化了?
石拓却又对疏桐道:“白姑娘,珠姨也是音律高手,她的玉笛奏得十分精妙……”
绿珠顿时怔住:他,竟然知道是自己在吹奏玉笛?!
玲珑将果盘放在照花亭的石桌上,出来便听得石拓说疏桐擅长奏琴,绿珠擅长奏笛,她当即便笑道:“既然如此,白姑娘何不与绿珠夫人合奏一曲?”
疏桐急道:“使不得,我琴技粗疏,就怕辱没了石公子和绿珠姐姐的耳朵。”
为了与石拓斗琴,她在阮瞻的指教下,花了两个月时间反复演奏《广陵止息》,如今也有月余时间没摸琴了,哪里还敢当面演奏?
绿珠却笑道:“妹妹这是自谦么,能让展延都心悦诚服的琴技,还能叫粗疏?难得你我姐妹这般有缘,合奏一曲又何妨?”
石拓便道:“玲珑,去将‘绝响’和珠姨的‘凤鸣’取来。”
玲珑应声后忙不迭地去取琴和玉笛了。
金谷园门口,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后,一道青灰的身影从马背上跃下,急促的扣响了大门上金铸的铺首门环。
听见这一串急切的金鸣声,门楼上的瞭望台里,正拾了箸子要吃晚饭的二牛便又放下了箸子。
一旁的孙福站起身道:“头儿,你接着吃,我去看看。”
二牛老实坐下接着吃,很快楼下便传来孙福颐指气使的声音:“你是大夫?你没见这门上贴着的告示么?今日被我家老爷鞭打的庸医可不是一个两个,你可要掂量掂量……”
“呵,又是个来应征的大夫。”赵武听了一阵,笑道:“孙福这小子编故事越来越厉害了啊……”
端着饭钵的二牛便也和着憨憨笑起来。
二牛一钵饭扒拉得差不多了,也没见孙福上来,便开口道:“这菜都要吃完了,孙福怎么还没回来?”
赵武这也才觉得没对劲儿,他放下碗筷走到瞭望台边望下一望,顿时惊道:“头儿,不好了,孙福被人放倒了!”
二牛一惊,手里的饭钵便“铛”的一声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