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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晟曜说到这份上,对樊家已经是坦诚相待了。他说的原也没错,这会儿去帮卫王求情,确实不是好时机,弄不好还会适得其反。还是等威帝伤情稳定了再说。至于卫王、林家对皇后和晟曜的积怨,也只有以后慢慢化解了。
当日之事,事涉宫闱,只怕不是单纯的误解这么简单。
然而双成在信中满怀担忧、嘱托再三。我示意琉璃带着屋里服侍的都退了出去,转头向晟曜道:“王爷,抚蜂夹道是什么地方?”
晟曜答道:“抚蜂夹道在内苑西边儿,是个破旧的小宫室,前朝薛氏曾经在那里囚禁过两位皇子。”
卫王素来恃才傲物,眼高于顶,如今被囚在那样破败的地方,尚不知作何想。关键是,双成与他已定下婚期,如今他却是这种情形,双成只怕是最难受的那一个。
默然片刻,我不太确定的说道:“之前《昭明历》的事情上,樊家与您虽说是各取所需,可毕竟也有互为依靠的情谊在。若是能通过樊家和双成,解了母后与卫王、与林家的仇怨,王爷岂不是如虎添翼?”
晟曜道:“也许吧。可卫王母舅家的林昭儿已经许了谢老都督家为媳,谢家向来力保废太子,如今太子被废,谢家会不会改弦更张还难说,转而支持原太子党的卫王也是极有可能的。而我眼下亦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对太子之位只能胜、不能败。只要有储位之争,便谈不上解仇怨,更有可能是旧怨未解,又添了新仇!”
我心中恻然:皇家,无论前朝还是如今,还真是一脉相承的争斗不休,亲情淡薄。
不由想起前日里,去庆颐馆看望中暑的阮良娣,遇见多日不见的纨素,便一起坐下闲话了几句。
当时纨素担忧不已:“以后宫中大宴,王爷和你们别去了。去岁重阳、今年端午,都是好好的便有兵乱,这宫宴便成了修罗场。这两次是运气好,都捡了命回来,谁知以后会不会还有这么好的运气呢!”
硕人拿帕子掩口笑道:“真有那要害你性命、不死不休的人,你便不去宫宴,又哪里会偃旗息鼓了。”
纨素想了想,也笑了:“说的也是。所以外头的人呢,看着皇家赫赫扬扬,便羡慕天家富贵。却不知我们这些身在其中的,倒对他们才羡慕的紧。”
硕人伸指朝纨素点了点,正色道:“你以为外头的能好到哪里去。市井之中,为了蝇头小利,厮打的你死我活、闹出人命的也不是没有。何况是泼天富贵。”
她从迎枕上直起身子朝外看了看,见晴柔依旧在门口做针线,拦着外人靠近屋子。便接着说道:“这宫里,大殿上那个位置,王爷原本不争的,可还是几次差点被人取了性命。今后还能不争?这人活着,就难免一个争字!争,就免不了这些事。只能多拜拜菩萨,保佑我们家王爷争胜了。”
纨素见我在一旁默然含笑,便道:“你一向看事明白透彻,何不说出来听听?”
我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团扇,笑道:“哪里有什么好说的,我只知道,王爷心存仁厚,比废太子好多了。他若为储君,于朝野、于黎民百姓都是好事。虽说都是争,以往王爷也对他用过些手段,可到底不像废太子,历来行事暴烈,置大齐安危于不顾,还多伤了那么些无辜的人。听说鲁学士的老妻,本来身子康健,可因着悲伤过度、五月底就跟着鲁学士去了。王爷为此难过许久。”
纨素道:“我外祖家的嬷嬷过来送点心,也是说太医院的人这些日子忙得是脚不沾地。无他,受伤的需要救治的人太多。废太子行事,确实牵连过了。不及王爷爱惜臣下性命。”
硕人听到这里,朝我努了努嘴,道:“说到爱惜性命,纨素你是没看见,那天小莞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为了王爷以身犯险不说,竟敢持刀对敌,完全不爱惜自己性命。我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笑道:“这萧王府的人若是没有王爷,便是覆巢之卵。我还能怎么想?”
她二人听了,许是心有戚戚焉,倒是动作一致的点了点头。
阮硕人方道:“就为你对王爷舍身相护,又拦下了我当日自戕,我也不吃你这飞醋了!”说着将头扭到了一边,带动发髻上的嵌宝扁豆蝴蝶簪兀自泠泠作响。
见我目露不解,纨素笑道:“王爷一直住在多福轩养伤,又下令不许府里的姐妹去探望。你不知道自己被怨成什么样子了呢!”
……
正托着腮,神思游离,忽然听晟曜问道:“你之前,见过墨棣?”
我不假思索的很快应道:“是。去年王爷征战北地时,妾身与阮良娣进宫拜望母后,宫禁路上冲撞了淑妃娘娘。之后太后娘娘要教导妾身规矩,曾将我留在宫中一段时日。在太液池边上的水阁旁,见过的。”便将在观鹤台和水阁附近与墨棣见过的几次情形,都原原本本的说了。
正要将中了碳毒后、在皇后宫中,墨棣为我疗伤等后来的事情也说了,晟曜忽然发恼,半握着手掌在桌上重重一叩,道:“冬日里,让你住在水阁!简直欺人太甚!”
我半开玩笑的道:“若是这会子的天气,那便不是磋磨了,反倒是恩赏!若是早知道她们折辱我的法子,妾身便忍到此时再冲撞淑妃了。”
“去岁大军班师回朝时,听母后提过,淑妃挑唆太后为难你,要你作出“冬日春景”的画儿来,可并不知个中详情。这位淑妃,出身名门,却心胸狭窄,不配你我尊一声母妃。”
我平静的笑了:“她认定我与阮良娣是冲撞也好,借此磋磨我也罢,并不是心胸格局大不大的问题。她自己膝下有皇子,出身又如此显赫,宫里有太后这位亲姨母护着,宫外家族里朝堂上助力如此多,自然不甘屈居母后与王爷之下!”
晟曜叹道:“这些我其实早就知晓,只是每次面对这些,心里还是难受。有这样的母妃,十一弟如何会与我亲近!人常说天家无情。殊不知身在其中的人,原本并非无情之人!”
他这话与我方才的感叹倒是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