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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裂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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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遥遥看去,昌若正端坐于左侧第七个案几后,身旁是他的兄长谢显若。两人均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

    我瞧不出端倪,只得作罢。

    只听威帝肃声道:“霍统领先落座吧。朕自会赏罚分明。蒋尚书既然说萧王该罚,这不敬佛门清净之事不知是否属实呢?”

    陈季仑躬身笑道:“自然是属实的。臣哪敢欺瞒陛下。”

    萧王面色平静的问道:“不知本王此等隐秘的私事,陈大人是从何而知的?那陈大人可知本王一直宿在营帐内?并无你们捕风捉影的那些事情!”

    陈季仑胸有成竹:“王爷,在大昭寺的不就是您身边的曲昭训么?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王爷真是愧对陛下对您的厚望了。”

    这人对萧王的发问避而不答,只谈我在大昭寺之事,偏这个的确属实。众人见此事属实,对于相关联的不敬佛门之事,即使没有证据,也会下意识的相信是真的了。

    果然,殿内诸人各色打量眼光在我身上扫过。议论声也大了起来。

    太子好容易按捺住了脸上的得色,朝后靠在了圈椅背上看着萧王。

    萧王低声道:“让你在府里待着别出来偏不听,如今知道厉害了?”

    我诧异的抬头:难道之前的刻意冷落还为了这个缘故么?却发现萧王正对着姚华棠投去询问的眼光,而后者轻轻点了头。

    不及细想,殿门处传来内侍们的声音:“参见定妃娘娘。”

    一个略带惊惶的女声响了起来:“陛下……!”一袭宝蓝宫装的定妃疾步奔入,扑倒在威帝怀中。

    “爱妃何事惊慌?朕在这里,且放宽心。”威帝扶起定妃柔声安慰。

    “陛下,赵才人投缳自尽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威帝颇为震惊。看来对赵才人十分在意。

    “就是刚才,臣妾换好衣服准备来交泰殿,赵才人身边的宫人哭哭啼啼的来报,臣妾慌忙过去西偏殿,却已经救不活了!那样子可怕极了!赵才人实在太可怜了!”

    威帝脸色发青:“宫妃自戕是大罪,她虽然出身末微,难道宫里管事嬷嬷没教给她么?昨日还好好的在朕跟前,到底为了什么要自尽?”

    “臣妾知道陛下在意赵才人必定要亲自过问的,所以将她的贴身宫人带来了。如今就在殿外侯着。”定妃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威帝立即道:“宣她进殿!”

    很快,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宫女被带了进来。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朕问你,赵才人为何要寻了短见?”威帝尽量放缓了语气。

    “婢子不敢说。”那宫女略微抬头看了威帝一眼,又飞快的低了头。抖的更厉害了。

    “大胆!陛下的话倒敢不回了?”威帝身旁的管事內监斥责道,“还不快一五一十禀来!”

    那小宫女低头一言不发,撑在地上的手却紧紧蜷成拳,那管事內监正要再催,小宫女猛地抬起头来,哭道:“婢子今日反正是活不成了,不如在陛下面前为我们才人讨个公道!陛下,才人自尽,实在是因为没法子活着了。”

    威帝怒道:“什么叫没法子活着了?自她入宫,朕便宠着,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那宫女悲切的道:“陛下,才人被人侮辱,为保全名节,这才自尽的!是婢子按才人的吩咐,亲手送她上的路。”

    “是何人?何人如此大胆在大内对宫妃不轨?”威帝脸色已然发青,愤然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然而不过须臾之间,他似乎想起什么,陡然坐了下来,面色灰败。

    有些颤抖的抬手指向那宫女道:“将此危言耸听、诽谤才人的贱婢拖出去。”然而气息不顺,吐字无力,身旁的掌事內监忙俯身为他摩挲胸口顺气,一时之间哪里还顾得上传殿外卫士来将小宫女带走。

    那宫女见了,冷笑道:“陛下如此难受,是因为已经猜到是谁了吧!如此不忠不孝欺凌庶母的大逆不道之徒,居然是国之储君!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果然是太子。

    只是,我听这小宫女言语间颇通文墨,只怕也不是个单纯的宫婢。

    她的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湖中,大殿内顿时议论声大作,如激起千层浪来。蒋毓泓等人十分意外,一时也不敢贸然做声、相助太子。

    太子勃然大怒,伸指直指小宫女:“你如此诬陷本宫,居心何在?”

    “殿下对我家才人无礼之时,婢子就在一旁劝阻,被殿下一掌推倒在殿门外,殿下忘了么?”小宫女已经豁出去了,仰着脖子据理力争。

    太子此时真正的急了,向威帝道:“父皇,不知是什么人想诬陷儿臣!离间我们父子!是了,她一定是受人指使的!”

    “陛下,婢子卑贱之人,若不是被逼到绝境,如何敢与储君对立?太子殿下口口声声说婢子诬陷,那请陛下明鉴此物!”说着,小宫女挺直了瘦弱的背脊,双手托起一件东西来。

    御前掌事內监疾步走下台阶,看清她手中举着的东西时,万年不变的神情也微微撕裂了少许。然而到底是在宫中浸淫多年的人,转瞬便恢复了,平静的从她手中接过,转呈至威帝面前。

    是一块布料。

    一块明黄色,明显是从衣物上撕裂开的布料。

    太子顿时做不得声。

    威帝将裂帛拍在案几上,微微闭了双目。胸口起伏不定,似乎在努力压制怒气,然而显然未能奏效,几息之后猛地睁开双眼,喝道:“逆子!”

    太子跪了下来。

    陈季仑等四、五个大臣此时也出列跪在殿中。

    “陛下息怒,此事一定另有隐情!”

    “陛下,储君何等尊贵,怎能凭一个小宫婢的话就对其动怒?”

    “一块裂帛能做什么数?不知是这宫婢从哪里偷来的!”

    ……

    那位小宫女抬起泪痕满面的脸蛋儿,哭道:“这是我家才人投缳自尽后,婢子从才人握的紧紧的手中拼力抠出来的!当时太子侮辱我家才人,才人奋力挣扎呼救,奈何东宫家令寺的人将婢子等人挡在殿门外。后来太子离去,婢子抢入室内,扶起我家才人时她手中就一直紧紧攥着这个。是从太子衣袍上扯下的一片布料!这种染色、质地、织法纹路,尚工局一查便知是何人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