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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贾敏跟贾敬话谈崩了,直接扶了丫头的手就出来了。道观外,玄六、玄九带头,一溜儿精壮的少年,见贾敏出来,皆低头肃立。贾敏上了车,她身边的丫头杨桃却往玄六那边走去。
“太太有什么吩咐?”玄六恭敬的问。
杨桃轻笑道:“太太说了,请宁府敬老爷回去。不论你用什么手段,人带出来就行。至于这观里的道士,随你们处置。”
那玄六等人皆二十多岁,血气方钢的年纪,正是热血上头,爱惹事生非的时候。平常,林家管束得很,不敢十分放纵。如今得了这令,如得了圣旨一般,面上露出大大的笑,一力应承:“请姐姐回太太,咱们一准儿办得漂漂亮亮的。”
贾敬死都没想到,他会被贾敏派人绑出来。当玄六等十来个人,气势汹汹的打进道观时,他还端着架子,训斥几人:“哪里来的狂徒,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也能溶你等撒野,还不快与我滚出去!倘若慢了半刻,立时要你等好看!”
玄六等人也不出声,迈大步奔着贾敬就来。他们都记得贾敏的吩咐,手段不论,只要人带出去就好,那还客气什么!
贾敬在道观静修,身边自然有服侍的下人,都做道童打扮,再有那么七、八个随从护院,哪里经历过这等阵仗。他本身又是个文弱的书生,勉强后退两步挣扎两下,就被人拿住了。他气得张口欲喊,被玄六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帕子把嘴堵了。
贾敬原本来即希望于他身边的随从,可见那些人不过三拳两脚就被掀翻在地,无人起身,只抱着伤处哎呦,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玄六一看乐了,这么容易就晕了?他也有些不甘心,看观里的道士,有的还仗着胆子想往上冲,眼珠一转,大手一挥,“这些伪道士,敢拐敬大爷出家,真是居心叵测,都给我绑了,送到顺天府里去。”
抓人么,总不会那么太顺利的。人那会老老实实的让你抓,必然会跑给你看啊。于是,在实施抓捕的过程中,桌子、椅子、柜子的不免有些损失。
贾敬所呆之处,是贾家家庙,被玄六这十几个人弄了个乱七八糟。然后,他绑了贾敬,自己背了。又让人拿绳子把观里的人绑成一串,往外复命去了。
贾敏端坐在车内,闲闲的翻着手里的书,对于观里的狼哭鬼号之声冲而不闻。同坐于车内的大丫头葡萄,深觉不安,刚想开口相劝,袖子就被杨桃拉住。她抬头看去,见杨桃冲着她微微摇头。葡萄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没出声,只是焦虑的目光时不时的往窗外看去。
贾敏自己带什么人出来,她能不知道么。像是感觉到自己丫头的不安,头也没抬的说了一句:“没事,随他们闹去。这个家庙也干净不到哪里去,抄了正好。”
待到玄六回来复命,贾敏隔帘子道:“把人放在后面的车上,再去庙里看一看,问一问,有什么事,出来说与我听。”贾敏可是听说过,这庙中的道士借着贾家的势,做下不少的孽,正好借机问清了,一并算帐。她就不明白了,想家风醇厚,弄什么积善之家,非要敬着这些和尚道士么?就不能做点正经事,那怕是减上两成租子,也是那么个意思。
她这里闹完了,自然有人去给林如海送信。林如海觉得自己是不是在作梦,果然他老婆一笑,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随手把帐本一推,起身就往外走,到了衙门外,翻身上马,喝了一声:“去荣国府。”艾玛,他老婆把哥哥给绑了,必须赶去撑腰。
贾敏此时,正坐在贾政的书房里,悠闲自在的端着茶,对面是黑着脸的贾赦、贾政,并已经扭曲了的贾敬。至于再少一辈的贾珍、贾珠等人,只能在书房外面站着,连门都不能进。
“妹妹,你今天太过份。”贾赦一拍桌子,大声喝道,“一个出嫁女,相夫教子才是你该做。天天这么上蹿下跳的管娘家的事儿,老太太就是这么教你的?你的规矩呢?”
贾敏冷笑一声:“我要不姓贾,再不管你们这些破事。随你们闹去,最后是被抄家灭门,于我有什么相关。至于老太太是怎么教我的,大哥哥还不知道么?当日父亲是怎么教导哥哥的,老太太就是怎么教导我的。哥哥们尚且把父亲的教导扔到天边去了,何况于我。”
“你……”贾赦着实被他妹妹给气到了,脸红脖子粗的。贾政连忙按住打算起身的贾赦,带了些不悦的开口:“妹妹,今日之事,确实是你办错了。”
“我错了?”贾敏抬眼往贾敬看去,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不知道敬大哥哥,是不是知道,那观里的道人,借着他的名和势,都干了些什么。要不要,我让人来给你们说说?”
“什么……什么事?”贾政有些底气不足,贾敬面上也略有些不自在。
贾敏见了,冷笑两声,“看来我是不用说了,你们心里都明白,不过不当做一回事罢了。也成,大哥哥今天既然说,那不妨把话说死了。从此时此刻起,家中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需我过问。若是如此,我再管家中的事,从此也不登贾家的门。”
那怎么成?这是几人统一的想法。贾政连忙打圆场,“大哥也是一时气愤,话说得过了些,妹妹别放在心上。”
贾敏也不理,直管看着贾敬:“敬大哥哥,你如今还一直想着个修道成仙么?你也一般读书识字,怎么就糊涂成这样,叫我说你什么好呢?半点善事不错,儿女不教,家仆不肖,那个神仙会渡你,那真才是瞎了眼。”
贾敬黑着脸,赌气不说话。贾敏笑道:“我把话放在这里,你敢再出家,我就再砸一次,不过费点事儿罢了。”
正在这里,贾母也听到消息,扶着丫头颤颤巍巍的过来,一进门,就指着贾敏喝骂道:“你这丫头,都是是被宠坏了,什么事都敢做,还不给敬哥儿陪罪!”
贾敏见贾母进来,起身过来扶她坐下,听了贾母的话,她叹了口气,“我原也不想管来着,可他们闹得也太过了些。不说别的,但说今年新多出来的三百亩祭田是怎么回事?夺了谁的?又是那位给摆平的?敬大哥哥真不知道么?为了强夺之民田之事,前吏部侍郎是怎么死的,你们不知道?还敢做下这等事,偏又恨不能嚷得满天下都知道,打量着圣人不会收拾咱们家么。”
“你们别想着我们老爷得圣人重用,在圣人面前能说得上话儿。想着,再大的事儿也无妨。今天不妨明告诉几位哥哥,真要是自作孽,就别怨妹妹不讲兄妹情。”
贾母气得伸手就要拍她,贾敏侧身躲了,对着贾母正容道:“我早就跟老太太说过,家族要想兴旺,不只子弟要读书上进,家中仆人也要管教得严厉一些。该明白事理得明白,不该做的,不该粘的都不要动,你们只是不听。再这样为所欲为下去,早早晚晚有被圣人收拾那一天。”
她的话说到这里,贾赦才想讽刺两句,便听外间有人通报,“姑老爷来了。”
说话间,林如海大步流星的迈了进来,一双俊目进屋先寻贾敏,见她面色红润,虽面上微带不满,其余的到还好。他暗地里长出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吃亏就行。等到看完老婆,再看屋里其他人,林如海突然有点同情贾家这些人了。
以他老婆的彪悍程度,刚刚只怕是没说好话。不然,上到贾母,下到贾敬、贾赦、贾政,没有一个不黑着脸的。看到他,还得勉强挂了笑,真是够难为他们的。
“呃,老太太和舅兄们见谅,内子也是听了我的话,心急了些,这才行事略有莽撞,还妄舅兄海涵。”林如海拱手笑言,态度不必说,温雅得很,就是内容就点惊人。
不说一直吃喝玩乐的贾赦,还有身在朝中,对皇权心存畏惧的贾政,就连一心求仙问道的贾敬都白了脸,也不端着架子了,忙扯着林如海问道:“妹婿这话何解。”
萧谨那日确实跟林如海抱怨过,一些公侯之家仗着祖宗的那点子功劳,越来越过份。不事生产不说,还天天惹事生非,真想一气都拍了了事。可他也就是报怨,不可能真的任性到一气都弄死的地步。一口气不可能吃成一个胖子,朝中之事,特别是涉及到官员的,事急则缓的道理,萧谨再明白不过。不过他跟林如海报怨,也说明他的忍耐之心快要到头了,必定会出手收拾人。
林如海不可能把萧谨跟他说的话,说给贾家人听,他也只是笑笑,不曾多言。可他越不说,贾家这些人脑补的就越多,而且越补越害怕,最后自己吓自己,差点就没崩溃。想想贾敏,也是个标准的大家主母,能让她连体面都不顾了,直接跑到道观去把贾敬绑回来,肯定是圣人震怒之下,说了什么狠话啊。
艾玛,圣人怒了,怎么办?宁、荣两家还能保住么?
说起起,荣国公贾代善得先帝的信任,也是自己拼死打出来的。先帝刚登基时,宁国府曾被抄过一次家,虽说荣国府没被抄,也受了牵连,自那以后,宁、荣两府就在走下坡路。正是有过一次经历,他们才格外的惧怕帝王之威。
贾母经历的多些,此时还能撑得住,稳了稳心神道:“还不快谢谢你们妹子,若不是敏儿看不过,回来说起来,我都不知道,咱们家的人在外面这样放肆。”
贾母起了头,余下的三个,哪里还能说贾敏什么,个个都改颜色,对贾敏笑得异常亲切。贾赦还拍着胸脯表示,“妹妹放心,金玉良言哥哥一定记在心里。这些日子,就把家里严查一遍,有哪些行事恶毒的,立刻便赶出去,决不容情。”
贾政也跟着符合,到是贾敬,读书中过进士,发现贾敏的应该还不大满意,也哪着表白,“四妹妹,往日原是哥哥糊涂了,多谢妹妹今日点醒我。这便家去,好生教导珍儿并蓉哥儿,令他们好生读书上进。”
贾敏:呵呵,脑补吓死人啊。
林如海:呵呵,我可真什么都没说啊。
夫妻两个在宁、荣两府的当家人复杂的目光里,从容离开贾府。一回到家,林如海便皱眉道:“夫人,你太急燥了些。”
贾敏往榻上一坐,“不急燥不行了,那珍哥儿已经跟儿媳妇勾搭上了。趁现在知道的人不多,再不让贾敬去管管,事儿越闹越大,等着往人手里送把柄呢?”
那忠顺王向来就跟宁、荣两府不合,一直虎视眈眈的,真要让他知道了,到时候参上一本,决对够贾家喝一壶的。虽说各公侯之府,腌臜之事多着呢。可不叫人揭破,怎么样都行,叫人揭破了,不只是家族体面名声没了,还得被治罪。
你妹的,老忠顺王跟宁、荣两家过不去就算了,怎么现任忠顺王也有样学样啊。你们要不要这么子承父继。
贾敏闷声道:“如今的圣人越来越像个真正的皇帝了,你小心着些。”少没大没小的,整天顺嘴乱白话。
林如海伸手搂搂贾敏,安抚道:“放心吧,我也不是那么傻的。”
“蠢也很要命的。”贾敏哼了一声,“尤其是你,简直蠢无之境好么。”
林如海嘿嘿一笑,“但你相公也很萌不是么?”
贾敏:明明就是蠢好么。算了,他卖蠢也可以,那个萧谨在他面前也很呆。这师兄弟两个,一个蠢一个呆,也算绝配了。
说来,贾敏今天的行为真是有些过界了,足以让京城各种八卦人士谈论分析好一段时间的。不过,贾敏既在敢做,事后的舆论攻势也都准备好了。在这方面,她比古人多了许多经验。
再加上贾敬果然脱了道服,在宁国府里亮像了。逢人就说,多亏贾敏点醒了他,他之前做错了。一心向往长生之路,抛却了肩上的责任,骨肉天伦,最重要的是,枉顾了圣恩……
好吧,他这般忏悔,谁还能说贾敏什么。
“你就是好命,做了那么过份的事,宁府的老太爷还给你说好话。”现任北静太妃戳了贾敏一下。
南安郡王妃接口笑道:“她这辈子还有什么可说的,就是让咱们嫉妒的。”
贾敏做出一幅得意的表情,“那就嫉妒呗,你们越嫉妒,我就越高兴。”
南安郡王妃气得过来掐了她一把,“看把你得意的。”
现下贾敏带着女儿、媳妇,应东平王妃之邀,过府做客。四王八公间关系向来很好,这次聚会,聚集了大部分这些家的女子。贾家却是王夫人带着儿媳与王熙凤一起来的。
黛玉坐在一群小姐妹之间,留意看了看,果然贾家小一辈里只有李纨和王熙凤到了,迎春等姐妹并没有见到。
东平郡王的女儿坐在黛玉身边,一直陪着她说话,见贾家的人进来,笑道:“今日里来的都是原配夫人,女孩子们也都是家是嫡女。”她这么一说,黛玉便明白了。邢氏并非原配,乃是继室,又是小户出身,到了这种场合,难免露怯。时间一长,她便出来的少了。但凡有此类聚会,多是王夫人出面。
迎春、探春皆是庶出,即便跟着王夫人来了,也不过干坐在一边。都中这些名门千金,看着随和,其时傲气都生在骨子里。至于惜春,亲娘没了,亲爹又不管,哥哥不着调,嫂子出身与邢氏没什么区别,自然也出不来。反到是湘云,虽然父母双亡,由叔叔抚养长大。可她叔叔继承了家中爵位,就是算是为了名声着想,也得好好对待她,是以,黛玉入都之后,所认识的这些亲戚家的小姐妹里,她能在酒宴、花会等场合遇到的,也只有湘云而已。
湘云较黛玉小上快半年,生性爽朗,爱玩爱笑的。自黛玉来后,跟她关系极好。今天在东平王府遇上,自然又做在了一起。
“瞧瞧,瞧瞧,她们俩个又腻在一处说悄悄话。”一只纤白的玉手搭上湘云的肩,半真半假的抱怨,“这是显摆你们姐妹感情好是怎么着。”
湘云被拍得惊了一下,转头一瞧,却是临安伯家的三姑娘,名唤蔓青的。她笑嗔道:“我道是谁这样淘气,却原来是你。也对,旁人再不这样的。”
蔓青直接在湘云身边坐下,笑着问:“你们这是私下里说什么悄悄话呢,我来了都没看见。”蔓青与湘云脾气差不多,关系原就不错,与黛玉熟悉的也挺快,往日里遇上,三人总是坐在一起。
湘云笑道:“原也没说什么,不过是姑祖母家的一些事。”
“荣国府?”蔓青问了句,便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了。她是知道的,荣国府的太夫人出自史家,是湘云的姑祖母。平日里最是疼爱她,常打发人去接她过府玩耍。
湘云跟蔓青素来要好,自己的事情也不瞒她,还接着问黛玉,“宝姐姐下贴子请客,可热闹不?偏我那天不得空,也没去上,好生遗憾。”湘云自幼与宝玉一起长大,两人关系自不必寻常,极为亲近。
偏偏史家如今的当家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总想着跟贾家、王家等关系疏远些。也不大喜欢湘云往贾家去,每每湘云在贾家住得时间长了些,便会被婶婶报怨。再加上,近一年多来,贾宝玉多出来两位容貌美丽的表姐妹,湘云不知怎的,心下总有些不安。
黛玉并不住在贾家,去的次数也少,对迎春、探春几个姐妹比表兄弟更熟悉。湘云偶然去了,发现这位林姐姐跟她二哥哥关系冷淡得很。到不是宝玉不想跟神仙妹妹亲近一下,可黛玉身边跟着的人,一点也不容情。每每他说话略亲近一点,便有嬷嬷出来说话了。再加上,黛玉的娘,宝玉还真有些怕她。时间长了,两人的关系到与正常表兄妹没多大区别。
为着这点,湘云跟黛玉关系慢慢亲密起来,但对住在贾家,常与宝玉见面,又时时在贾母和王夫人面前奉承的宝姐姐,起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比较之心。
前次宝钗请客,湘云不想去,便推了。可过后,她又后悔了,若是去了,肯定能见到宝玉啊。今天正好见到黛玉,才问了两句,听说她也去了,正待细问时,蔓青就来了,还吓了她一跳。
黛玉浅笑道:“宝姐姐那样妥贴一个人,自然事事周全。更难得的是,那天的戏极好,你没听到,怪可惜的。”
湘云笑道:“也不知道宝姐姐家请的是那个戏班子。”黛玉的眼光出了名的好,她既然都称了一声好,那必然是好的。因此,湘云很是惋惜。
黛玉摇了摇头,“这我却不知了。”她们家里,自然是养了一班戏子。只在东北角的院子里住着,特有专门的人看管,平时并不许她们随意走动,只家中开席时,才允她们出来表演。论起这只戏班子,还是从南边带来的,请的有名的昆曲名角做师傅,一声一音,一举一动皆有章法。她见湘云似有遗憾之色,便笑道:“这值什么,等你哪日有空,我请你听戏。”
“听戏?”湘云满眼都是问号。
黛玉笑道:“在江南,几乎家家都养戏班子,我们家也未免其俗,自然也有。搬回京都时,母亲问过她们的意见,都不愿家去,便一起带了来。说句不大客气的话,她们的戏,比都中多数名角还好呢。”
湘云好生羡慕,“姑妈对你真好,我婶婶都不许我多看戏,说是怕听多了,移了性情。”
蔓青也跟着点头,“我们家也是,不但不许多听,偶尔听上一回,还要细细挑过了,才许我们看。”
黛玉便笑道:“我们家自然也是如此。”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