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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月渐渐西垂,几点星光暗淡,才不过寅时过半,东方已经晕红了半边,红罗帐中,睡在外侧的婉碧用被子掩着胸口轻手轻脚的爬起来,拿过一边的衣服匆匆穿戴起来,再悄悄挑开帐子,着鞋下床,只觉得腰腿一软,有些站不住。
她一边系着银红色里衣的带子,一边回头看看红罗帐中的林侯,暗怪了一声,却觉得脸上发烧。忙掩了面,去看了屋里的座钟,见今儿时间已经有些晚了,连忙随意挽了挽头发,就拉开了里间的门。
外间守夜的婉青早已起身了,穿戴整齐,一见婉碧出来,就埋怨道:“今儿是常朝日,姐姐怎么起这么晚。”
婉碧脸上尤带着红晕,眼中春水未尽,笑着道:“一不小心睡晚了些。好妹妹,劳烦你叫人进来,我去请侯爷起身。”说着,摇摇摆摆的进了屋。
婉青悄悄撇了撇嘴,自去打开房门,对着早已守在外间的丫头们道:“都进来吧,今儿有些晚了,动作都麻利点儿。”
婉青带着一众丫头进到里间时,林侯已经起来了,正在婉碧的服侍下着衣,婉青一见连忙过去帮忙,两个俏丫头围着林侯忙前忙后,又伺候他洗漱已毕,再用了些早饭,才将人送走。
林侯骑在马上的时候,还有些得意,他这段时间身体和精力都极好,与两个丫头颠鸾倒凤,极尽乐事,将两个丫头整治得娇声求饶,真是一大快事。
“林侯满面春风,可是有什么喜事?”等在殿外时,有相熟者过来打趣。
“靖安侯的爱女不日就是许嫁了,可不就是喜事。”自有人替林侯回答。
三皇子目视这边,微微而笑,突然接了一句:“靖安侯嫁女之时,可要告之小王,小王也要去贺一贺,沾些新人的喜气。”
林侯客气的拱了拱手,“王爷肯来,是鄙人的荣幸。”
“呵呵。”三皇子轻笑了两声,自故自的转身与其弟八皇子说话去了。
贾代善把这一幕看在眼里,有些替女婿担心,也凑过来道:“如海最近学业如何了?”
林侯道:“有些进益了。”
“袁先生大才,如海能拜入他的门下,实在是得天之幸,正该好生读书,心无旁婺才对。”贾代善捋着胡子笑道。
八皇子正好对着这边,见状给其兄使了个眼色,三皇子状似不经意间转身瞟了一眼,随后目露深思,林侯的独子是荣国公的女婿,到是要慎重考虑一下。可是,他此刻也不由得暗恨,平南侯家的那位老夫人,他的外祖母,半点正事不做,把继子得罪死了,结下深仇,让平南侯宁可成为都中人的话题,也要闹着分家,对于支持自己的约定,甚至连考虑都不肯考虑一下。不然,从四王八公,到几家侯府,都可能归到自己麾下,再加上这些人的姻亲故旧,其他人还有跟自己一争的可能么?
可恶!三皇子的目光在看过自己的几个舅舅时,露出淡淡的怨念。他的岳父,走到他面前挡了一下,轻咳几声,提醒他注意。三皇子一怔回神,脸上再度挂上了温和的笑,“岳父。”
“皇子妃可好?”三皇子的岳父是刑部尚书邹文凯,其嫡女嫁入了三皇子府为正妃,已生下了一子一女,目前怀了第三胎。
“兰儿一切都好,劳岳父挂念。”三皇子笑道。他有妻妾数人,跟嫡妻关系还不错,他诸皇子中,唯一嫡妻孕有嫡子的皇子,这也是他的重要加分项之一。皇帝就这点,已经夸过他无数次家庭和睦,对他的嫡子,也显得很是喜爱,常常招入宫中伴架。
提到这个,他不得不感谢他娘,当初他娘就无数的嘱咐,无论他怎么宠妾室,跟嫡妻的关系一定要好,最好让嫡妻生下儿子,说他爹看中这个。果然,他娘说的没错。老二那个傻子,宠着个侧室压着原配老婆一头不算,还常常带着那女人生的儿子到父皇面前凑趣,真是脸大得很,没看父皇都不怎么理他么?还敢暗地里嫉妒父皇一样的孙子,不一样对待。呸,是一样的孙子么!他儿子是嫡妻所生,正经的嫡长子,他儿子是什么,不过是一个养在小娘手里的庶子而已!也敢跟他儿子比,比得过么!
正出神时,启祥帝身边的大太监,已出来了,三皇子整整衣服,站在二皇子身后,挺直了背,随着队伍,慢慢进入正殿,新的一天开始了。
“今儿是常朝,老爷是几点走的?”林夫人起床用过早饭之后,面色淡淡的倚在罗汉榻上,把婉碧和婉青两人唤来,细细寻问。
婉碧心中打了个突儿,今儿老爷起得有些晚,走的时候也不早了,只是往日里太太都不怎么管的,怎么单选今天的问话了。
可是太太问话,不能不回。两人恭敬的站在一边,小心的道:“侯爷是寅正起身的,卯初出府。”
“寅正!”林夫人扫了两婢一眼,“今儿常朝,往常老爷最迟不过寅时三刻就起身了,怎么今寅正才起来?常朝是卯正开始,卯初才走,略迟了些吧?”
“是,是比往日迟了些。”婉碧咬了咬舌,轻声道。
林夫人把脸一落,坐直了身子,随手拍下了桌子,喝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的?常朝日也能让老爷晚了?是不是晚上狐媚着老爷胡闹,才误了时辰!”
“没,奴婢们万万不敢的。”婉碧、婉青连连磕头,两人都看出来了,太太这是看她们两个不顺眼了。
林夫人“哼”了声,身子歪了歪,靠在迎枕上,略略闭上眼睛,“昨儿谁伺候的老爷?”她面上放得淡,心里呕得很,费心费力的给林侯补身子,最后让他把劲儿都用到小妖|精身上去了。他天天睡在书房,要不就是去找老婆了,她身子养得再好,又有什么用?自己一个人又不能生出娃儿来。
婉青连忙回话:“是婉碧姐姐。”婉碧向来就比她得宠,又会讨侯爷欢心,侯爷睡在书房时,五夜里到有四夜都是叫婉碧陪着,偶尔才能想到她一次,她早就看婉碧不瞬眼了。这回,她勾着侯爷闹了大半宿,以至于侯爷起迟了,惹得太太发了火,她可不想陪着她一起受罚!
婉碧心里暗恨,面儿上带了恐慌之色,“求太太饶了奴婢这一次,奴婢再不敢了。”
“行了,有错儿就得罚,特别是差点误了老爷的正事。我若不罚你,你也记不住。”林夫人冷冷的说,“张嬷嬷,赏这两丫头,一人二十板子。让姨娘、姑娘们都来看着,别犯了跟她们一样的错儿。”
“太太……”婉青惊讶的抬头,怎么也要打她?还没等下句话出来,就被一个媳妇拿了帕子堵了嘴,拖出去了。
张嬷嬷有些担心的道:“太太,那婉青到没什么,只是这婉碧却是侯爷心上的人,侯爷回来怕是会怪罪。”
林夫人一摆手,“不用操心,你去外面看着,别让那些婆子偷懒耍滑,把板子往轻里打。”
张嬷嬷一听,就知道林夫人这是要下重手,整治两个丫头,她一想也是,这两个丫头再得侯爷的意,也不过是两个玩物,她们太太可是侯府的女主人,收拾两个丫头,还不是手拿把攥的。
她出去往门口一站,把拿着板子的婆子,一一看过,“你们都是当老了差事的,这打板的规矩,不用我多说了吧。”很明显,她也要让这两个丫头去衣受刑,同时也是给这几个婆子提个醒儿,手下都用点劲儿,别敷衍了事。
她这一说,大家就都明白了,拿着板子的婆子,看着已经按在长条凳上的婉碧、婉青两人,都有些同情,这顿板子挨过,没有个半年,怕是养不好了。
今日常朝,启祥帝放了个大雷,给几个儿子都封了王,从二皇子开始,到七皇子萧谨结束,一共五个儿子。八皇子往下,却是没份的。二皇子封庆王、三皇子却是安王,五皇子肃王,六皇子怀王,七皇子宁王。
满朝文武都被启祥帝给砸懵了,起先也没听到风声,怎么说封就封了呢?不过皇帝都下旨了,这些皇子们早晚也得封王,早封晚封都是封么,大臣们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林侯一天都在思索皇帝是什么意思,想得脑袋生疼也没想明白,就知道,这段时间送得礼得多很多了。皇子封王,要举行仪式的,还要册封嫡妻,有儿子的还要册世子什么的,然后皇子们会开宴会庆贺一下,不管你去不去,反正贺礼要送到。
只是这礼……不大好送啊。要说呢,林家跟七皇子关系最近,他儿子跟七皇子是师兄弟,所以送到七皇子府的礼单应该比较重。但是不行,前面四个都是七皇子的哥哥,怎么好重一人而轻其他人?
林侯一脑门的官司回到家里,直接就去了书房,打算让两个俏婢给自己按按。结果一时书房,两个丫头没有如往日那般笑意盈盈的迎出来,到是换了两个面貌普通,神色有些惶恐的丫头迎他。
“怎么回事?”林侯往椅子上一坐,面上不辩喜怒。
其中一个眉毛生得细长浓黑的丫头,上前两步,小声道:“婉碧和婉青两人,被太太罚了,正在养伤,不能伺候侯爷了。”
“什么!”林侯今天本就不大高兴,一听这话更添了些恼意,起身就往后宅走。
林夫人此刻却没在屋里,带着女儿去花园里折桃花去了,屋里只留了秋桂和冬青守屋子。两个丫头一见林侯面无表情的进来,都有些心慌,小心的上前行礼,又奉上茶来,垂手恭立在一边。
“太太呢?”
“太太跟姑娘去园子里折桃花了。”秋桂小心的回话。
折桃花?他老婆最近心情不错啊。林侯端茶就口,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太太今天为什么罚人?”
“老爷该当面问我的。”林夫人神色有些冷淡的挑帘进来,身后的丫头捧两个青花梅瓶,瓶内插着两枝怒放的桃花。
林滟跟在母亲身后进门,先给父亲行了礼,瞧着父母的神色,她到也挺识相的福身告退了。
林侯见他老婆,进门之后也没理自己,自顾自的叫了丫头把梅瓶放在桌上,亲自整理桃花枝,屋内已飘起了桃花醉人的香气。林夫人纤细的手指抚过娇嫩的花瓣,白嫩的手指仿佛也染上了桃花的娇艳。
咦,他老婆看起了好像年轻多了。特别是穿着这一身浅青色衣裙,站在桃花边,别有一种风情。低垂的脸庞,连冷淡的表情似也分外清冷。
林侯坐了半天,也欣赏了他老婆半天,见林夫人也不理他,突然觉得自己为了两个丫头,就过来找老婆问话的行为好像过分了,讪讪的笑了笑,叫了一声:“太太?”
“怎么,老爷是想问妾身的罪么?”林夫人头也没抬,清清冷冷的问了一句。
“不是,就是今天回来的早了些,过来看看太太。”林侯起身来到桌边,状似低头欣赏桃花,还赞了一句:“好俊的花。”
林夫人此时才见了一丝笑意,“老爷既喜欢,就放到书房去吧。”说完,叫自己的丫头,“百合,把这一瓶桃花,送到老爷书房去。”
“既如此,我到偏了太太的了。”林侯既然对不起老婆,态度也殷勤了许多。又道:“太太也劳了这半天的神,快坐下歇歇,让她们沏了好茶上来。”
林夫人见好就收,依言坐在林侯对面,微笑道:“还没谢过老爷前儿特意命人送来的好茶呢。”
“哎,不过是些茶叶,不值什么。你我夫妻一体,客气什么。”林侯呵呵笑着摆手,又问:“那茶,你吃着可好?”
“嗯。”林夫人微微颔首,“很好,到是滟儿更喜欢些,老爷送来的那些,到让她赖走了一半。”
妻女都喜欢他带回来的东西,林侯大为满意,捋着胡子道:“不用可惜,我哪里还有,既然你们喜欢,就都送了来。”
“如此,我代女儿谢谢老爷了。”
夫妻两人一说一笑,很快就到了晚饭时分,林如海归了家,跟贾敏两人来正房请安,当着林侯和儿子的面儿,林夫人到是作得不错,关切的问贾敏:“你身子可好些了?那王太医的药吃着可对症?”
林侯不禁皱了皱眉,这儿媳妇的身子是不是也弱了点,怎么一年到头总请大夫吃药呢?
贾敏笑道:“劳太太关心,媳妇原没什么事,不过请太医过来看看,开几个调养的方子。”
哦!林侯似有所悟。
林夫人一时语塞,好一会儿才道:“我听说皇觉寺里的送子菩萨最灵,不如媳妇后天跟我去寺里拜拜?”
贾敏道:“媳妇到是想去,只是前儿家中传信,说是我母亲偶感风寒,这几日也不渐好,到看着更重了些,媳妇正想跟太太请示,后日回家看看。”
当着林侯和儿子的面儿,林夫人也不好说,让贾敏不许回去看她亲妈,只能说:“既如此,便叫滟儿陪我去吧。”
贾敏当时好悬没笑出声来,你是去求子,带着个没结婚的女儿算怎么回事。而且,我都当面说了,我娘病了,你连句关心的话都没有,这也是一个当家主母该有的样子?
果然林侯大皱其眉,“亲家母病了,我怎么不知道?”目视妻子,这几日我天天过来用饭,你怎么都没说。
林夫人抿了抿唇,“也不是什么大病。”神色间似是有些冷淡的,竟是没有多少关切之意。林侯十分不满,有心想说几句,当着儿子,儿媳妇的面儿,又有些张不开口,便想着等儿子、儿媳妇走了之后,再说说她。
林侯也发觉了,自从他老婆伤愈之后,对荣国公府就有些避之唯恐不及,甚至在提贾家的时候,眼中还存着鄙夷之色,轻意不肯到贾家走动,连贾家几次下贴子相邀,她也是能推就推了,要不就装病,反正就是不肯去。
这到底是为什么?林侯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若说儿媳妇或者是贾家得罪了妻子,看着也不像。他虽政务繁忙,不大理家中庶务,但侯府是他的家,大部分的事情他还是知道的。他老婆为难儿媳妇,他也知道,暗地里也劝过,不为别的,也得给自己女儿积点福不是。话说,他觉得贾敏这儿媳妇不错,说不让管家就痛快的把管家权交了,说不让回娘家,也就老老实实在松风院里呆着,一点点给儿子整理往年的试题和各个主考老师的喜好。不说别的,就冲这个,儿媳妇就已经很不错了。
待到林如海和贾敏离开之后,林侯才要跟林夫人讨论一下贾家的事,就听他老婆吩咐丫头摆饭。呃,好吧,有些话等到吃过了饭再说。
用完了晚饭,林夫人挥退了众人,正色相劝:“老爷如今年纪也大了,该知道保养身子。怎么能跟着丫头胡闹到连常朝都差点误了呢?”
林侯刚想说,他今天没误了常朝。可又一想,今天确实是起晚了,还骑着马飞奔了一段来着。而且,最近跟两个丫头是过了些,还让老婆来劝,他老脸有些发烧。
林夫人见林侯面有愧色,再接再励:“我知道,今儿罚了老爷的心尖子,老爷恼我了。只是,老爷再让生气,我也得罚,不然只怕那两个丫头越发的得了意,天天的缠着老爷,到让你损了身子。”
林侯连忙道:“原是我错了,太太罚的对。”林侯因着心里有愧,晚上也没回书房(回去了,也没有俏丫头暖床),就在正院里歇下了。
当天夜里,久不在一起的夫妻两个,再度同床共枕,到别有一番风味。早晨起来,林侯还在回味,他老婆在床上似乎放得开了些,到比一般的丫头更有味道(熟女么)。看来以后,可以常往正房来走走。
这么一打差,林侯想跟老婆谈谈姻亲关系的话,就扔到脑后去了。其后,他一直很忙,也没找出时间来。
一晃,又过了两个来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已经分好家的平南侯府,派人过府下聘,又跟林家商订好了时间,婚期就订在今年十月。
“太太,到底是山中清凉,才出来时,热死我了。”林滟一身天水碧色衫裙,挽着身着雪青纱衫,浅碧色罗裙的林夫人,手中桃红色刻丝宫扇,不停的摇着。
林夫人手中也拿也一把团扇,却是雪白扇面上绣了一株娇艳盛放的桃花,轻轻舞动间,桃花似在飞舞。她浅浅笑道:“你啊,眼看着都快出门子的人了,还非要天天赖着我要出门。”
“太太,您就疼疼我了。”林滟挽着林夫人的手不依的摇了摇,“我也就是在娘家时才最轻松,等出了嫁,再想出门可就难了。”
林夫人笑瞟了她一眼:“我还不够疼你,看看你的嫁妆,都中的女孩子中,也能排得上数了。”话是这么说,林夫人还是打了小九九,林滟的嫁妆或许不少,摆出去也极有体面,却跟以前相比,还是要差一些。前任林夫人给女儿准备了许多难得的珍品,光姆指大小的珍珠就有两匣,各色宝石无数,更别于一些古董、字画,各色衣料、首饰,包括几套紫檀、花梨木的家俱,反正肯定比现她拿出来的要丰厚得多。
林夫人最近跟林侯关系很是融洽,这里的融洽,基本上特指夫妻关系,大家都懂的。她觉得自己很快就能再有个属于自己的娃儿,如果把好东西都给林滟了,她自己的孩子怎么办?她是这么想的,就暗暗把林夫人给林滟这些年攒下来的嫁妆,给抽出了三分之一。这些林滟都不知道,若是知道,不知道这姑娘还会不会跟她这么好。
“行了,咱们出来的也够久了,该回去了,不然你爹该等急了。”林夫人带着女儿在寺里转了一圈,笑吟吟的说道,“你下次想出来,咱们再来。”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