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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之上,夜色已深。
韩蕴坐在城墙上,脚下万丈深渊。
成汐韵趴在旁边,随他看过日落,等到如今夜色渐深。韩蕴定的另一家酒店就在这里。但是人家没有房间提前给他们。
韩蕴在酒店门口又问了成汐韵一次,如果她愿意回答他的问题。他可以想别的办法,她拒绝了。
但现在越来越晚,成汐韵就心里不踏实起来。
“韩蕴,你有什么办法?”成汐韵左右自己晃着,“你告诉我,我考虑一下,是不是值得牺牲*。”
韩蕴转头看她,他坐的高,这样看她,有点居高临下。
“饿了?”他问。
成汐韵说,“……咱们没有吃晚饭。”
“你吃过午饭了。”韩蕴笑着说。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成汐韵手指无聊地划拉着城墙说,“我在想第一次见你那天叫的沙拉……不应该浪费了。还有昨晚的汉堡,你浪费了。”
韩蕴说,“这才是第一天,你告诉我。后面三天你要怎么办?”
成汐韵当没有听见,她拿着胸口的项链,搓着那枚皇后,“你知道王后为什么捂着脸吗?”
韩蕴说,“因为她牙疼?”
成汐韵噗呲一声给笑了,抬头看韩蕴,韩蕴坐的高,路灯的光晕映在眼睛里,令那眼神变得多了色彩。
心里的念头一闪而过:和这样的人一起流浪,都是福气。
成汐韵故意挪开目光说,“王后愁成这样,一定是国家财政紧张,她肚子饿了。”
韩蕴转开头笑。
成汐韵说,“你不饿吗?”
“你知道我想什么吗?”韩蕴身子一转,跳下城墙,“我在想,咱们再坚持两天,到了酒店就有吃的。我记得预定的这家有英式早餐。”
“英式早餐,都有什么?”
“里面有腌肉,鸡蛋,可以选煎过的,还是其他的,有些火腿,西班牙的一种辣辣的香肠,原本没有的,我要求过。”他点头,很肯定地说,“我通知过他们的。我爱吃那个。”
成汐韵下意识舔了舔嘴唇,愤怒地说,“你是故意的。如果下午不是你拉着不让我去卖艺,我现在已经有吃有喝了。”
韩蕴扶着她的肩膀,“你看看这小城的人流量。你摸良心说,有人会听吗?”
成汐韵不再说话了,“那就去转吧。”
韩蕴诧异道,“你都饿了。还转什么?”
成汐韵已经提着裙子往石台阶上跑去,台阶一路上去,就是带商店的主街道。
韩蕴在后面跟着,她真是一个乐观的人,这一会就恢复了活力。
长街上去,后面的街头有座教堂,门口是多立克式样的大柱子。
“韩蕴,你看,这一条街就是咱们的一辈子。”她忽然说。
长街无人,远处的教堂庄严,她这句话,说的时候平白直叙,有种“诉说真相”的意思。
韩蕴不由就停下了脚步,走向她,略认真地问,“这句话怎么说?”
成汐韵抬起右手,给他指了个方向,倒着走,“你看左边,都是住宅。活的时候,我们要想着买房.....对了,你知道狄更斯吧,他有个小故事,是说他小时候看上了一座房子,然后他父亲就告诉他,要很努力就可以买。结果20年后,他买下了那栋房子。”
韩蕴看着她说,“那个房子在英国的肯特。”
成汐韵随便点了点头,说,“可你知道我怎么想吗?”不等韩蕴回答,她就说,“我在想过去的房价真是童叟无欺,不像现在,房价都像坐了火箭一样,一年就上天,等20年,车库都买不到了。”
韩蕴笑了笑。这现在已经不是笑话。
成汐韵转身,脚步轻快地左边一步,右边一步,踩在方石砖路上,她对着自己说,“你看……这一条路有小商店,服装店,珠宝店,饰品店,纪念品商店,前方有住宅,后边有教堂,教堂旁边是墓地。这是不是就是咱们的人生?一面是终点,一面是起点。我只要好好走好中间这一段就可以……”
她看着左边,那房子带着中世纪的风貌。
她仰头看着,星星已经挂在远空。
“韩蕴,你觉不觉得,我们活的真像蝼蚁,活得时候要想着买房子安排自己,然后还要担心死了埋在什么地方。一生辛苦奔忙。”
她转身又看到右边一家珠宝店,她跑过去。
韩蕴跟过去,那店已经关了,黑灯瞎火,可依旧可以看到,橱窗布置得非常高雅,里面项链三色项链,各种金饰的图片,真东西显然已经收起了。
成汐韵手指点着那玻璃上的铁栏杆说:“可你想想,其实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呢?我爸妈说去就去的时候,什么也带不走。”
她看着韩蕴说:“当时我们家东西特别多,但是具有公共价值的东西却非常少,我没有办法住在一间满满都是我父母东西的家里,因为觉得他们还是会回来,每天都想他们,特别痛苦……”
韩蕴走上前一步,站在她旁边看橱窗里的东西。
成汐韵声音不大地说,“……后来我就想把一些东西整理掉。但我家有很多我父亲在国外带回去的东西,我不认识,就拿去请教一位经常出国的艺术品经纪……然后那天他也在,我们就认识了。”
韩蕴侧头看她。
成汐韵已经跳下台阶,背着手,看着韩蕴,倒着一步步的走,“起初我不是很喜欢他。可后来大家都羡慕他追我,而且他真的没有什么不好!我也没什么了不起,一个人对自己那么好,又宠着我,我不答应,不是脑子有病吗?”
她一转身,却换了话题角度说道,“但我始终记得我自己的人生,最重要是怎么样,只要好好走好这一段就可以。”
“原来是这样。”韩蕴说,“那你现在后悔了吗?被他现在追成这样?”
成汐韵摇头,“没什么好后悔,没有这五年,我不是现在的样子。走过的路,就从不后悔。”
韩蕴看她一跳一跳,衣襟前的项链坠也蹦蹦跳跳,偶尔有影子,也跳跃着,随着她动。他的心,也跟着起伏难定起来,“人生如棋,落子无悔……的确,是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成汐韵笑看着他,“其实真正不后悔的原因是,我和他认识之后,可以专心发现学术之美,那是我父母的遗愿,然后偶尔玩音乐,那是我自己的爱好。因为有一个有钱的男朋友,也多了很多资源,他介绍的朋友,请我去修复古玩的,开价都特别高。”
韩蕴没想到她又说大实话,被逗的笑起来。
她推了一下他,“你别笑。”
可他还在笑。
成汐韵有点不好意思,急急辩解道:“经济上我并不亏欠他,他买给我的东西我都没有要,这些年因为他,我挣的钱,也都花给他了,所以两不相欠。”
她停下脚步,“我是临出来旅行前,发现他背叛我的。然后我当时就想,有什么是我不能丢下的。后来……”她耸耸肩,无所谓地说,“可那晚我竟然发现,没有不舍得的!——我和他一起,就过那种生活。没有他,我就过另一种生活。我活好每一天最重要。”
韩蕴还在笑。
成汐韵说,“你别笑了。”
韩蕴笑着点头答应,可嘴角还挂着笑意。
成汐韵气的跑远了。
已经近乎走到路的尽头。韩蕴回头看了一眼。
又看向远处正在打量另一所教堂的成汐韵。其实他并不是笑话她,但她一说话,他现在都想笑。
成汐韵的身影被路灯拉的长长的,这样看着她,穿着希腊风的裙子,真的还是气质超级好的漂亮女孩。
很像才认识的那天。
但那不是成汐韵。
他渐渐收起笑容,刚刚的一番话,好像令他忽然懂了她。
她别无所求遇上以前的男朋友,一件件为他挂上那些世俗的符号,如今一一扔下......回归本心。
不过,这人还真是天生带着流浪气质,什么日子她都能过。
夜太深了。他笑着走过去说,“走吧,去车上。”
******
车停在靠近城墙的地方。酒店经理告诉韩蕴的位置。
周围没有车。这里上下陡峭,那路看着根本不像能开的。可还有路牌。
月光从车前窗上透进来,落在成汐韵身上,朦朦胧胧的。
远处田野一块块,白天应该是绿色,此时有些深绿,落上月光的白,更多的却是黑压压的一片。
成汐韵不放心地说,“会不会有坏人来?咱们这样安全吗?”
韩蕴枕在靠背上,吊儿郎当地反问,“您都是能流浪的人,还怕什么坏人。”
成汐韵立刻伸手推他。哼唧着言语不清的投诉,也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韩蕴笑起来,“原来还会恼羞成怒,耍赖皮。”
成汐韵转身,给他一个背。
韩蕴抬手按她后背,“你怕了吗?”
成汐韵不理他。
韩蕴盯着她乱乱的发梢愣了一会神,发动了车。
成汐韵立刻转身来,鼬鼠般警觉,“你去哪儿?”
韩蕴说,“哎……流浪的统筹小姐不放心,我这个司机,只能想到把车停到警察局门口去。”
成汐韵,“……”
车摇摇晃晃向下,成汐韵打了一个哈欠,闭上了眼,大言不惭地说,“去就去吧。反正事情交给你,我放心。”
韩蕴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拿过来后面的彩旗,还是给她盖上了。
成汐韵果然天生天养,没有等到目的地,她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她再次睁眼,天已经蒙蒙亮。
竟然又在昨晚那酒店说的停车处。
“咦,不是去警察局门口睡吗?”
韩蕴手搭在额头上,闭着眼说,“我早上才开过来的,想让你看日出。这个位置可以看。”
成汐韵立刻看向时间,然后跳下车。
远处天色还暗。
晨风很凉,她拉开车门跳上车。连忙翻了卫生巾去找洗手间。
洗手间昨天韩蕴就给她问好了,从石楼梯下去一段,就有一个。
洗了脸,检查了一下白裙子。
出来的时候韩蕴正站在上面叫她,“快点。”
她提着裙子顺着楼梯往上跑。
身后的城池镀上晨光,韩蕴拿着那彩旗裹上她,“包着这个看。”
早上还有点冷。
她双手攥着彩旗前端,看着天渐渐发红,而后一点点漆黑的地界变得有光,那晨光初绽,可以变幻出数不清的颜色。
她侧头看韩蕴,他也正凝视看着。感受到她的目光,他转头看她,晨光在他脸上映出淡淡的红。
韩蕴说,“每一分每一秒都不同。纵然咱们俩都这样看着,看到的也不同。”
成汐韵说,“真漂亮,你知道我看到想到了什么?”
韩蕴面无表情地说,“别告诉我是荷包蛋。”
成汐韵偎到他身边,几乎是闹人的语调说,“今天早上有钱吃早餐吗?可以的吧?能够的吧?如果真没有钱,允许我去卖艺的吧?”
韩蕴立时被她晃的东倒西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