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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许杏儿都早起晚归地跟着山子去采药,看着自家院子里晒着的药材越来越多,她就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满足。
桃儿虽然还不到六岁,但是自小家里穷苦,让她比寻常人家的孩子懂事得更早,每日除了在家帮着叶氏照顾孩子,还知道去院子里翻晒药材,在院子里的菜地拔草,竟也是一天忙到晚,晚上睡前都不再缠着许杏儿讲故事,基本洗漱完一钻被窝,人就立刻睡着了。
许杏儿连着跑了好几日的山,收获还是不小的,但是人也累得不轻,两边单薄的肩膀已经被背筐磨得红肿破皮,一出汗就疼得不行,背筐一压上更是疼得让人无法忍受。
山子看出她不太对劲,稍一寻思就明白了,脸色顿时沉下来问:“杏儿,肩膀磨破了吧?”
许杏儿咬牙摇头,犯犟不肯服软地说:“没事,就是有点疼,我能忍着。”
“我当初刚开始跟着跑山的时候,肩膀也被磨得又肿又痛,那滋味我知道,你也不用瞒我。”山子伸手把许杏儿肩头的背筐摘下来,看着她疼得呲牙咧嘴还努力忍着,伸手在她肩头用力一按。
“啊!”许杏儿猝不及防,痛呼出口,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山子哥,你干啥啊!”
“不是说能忍住么!”山子黑着脸说,“我早就说了,跑山不是个轻省的活计,都是得这样磨出来才行,刚开始谁都会不习惯,你不能什么都自己扛,不得劲儿的时候就要说。”
许杏儿垂着头听他训话,轻声道:“对不起,我……我只是见还要两天就要去赶集了,想要多采些药,多弄些本钱。”
“那也不能这样乱来。”山子把许杏儿的背筐挎在自己身上,直接转身往回走,“今天就这样吧,回去了。”
许杏儿一听急了,她之前在山子那边问了药材大致的价钱,这两天每天回去都要把晒着的药材摆弄一遍,算来算去那点儿钱也是不够的,所以她肩膀疼得要命还是咬牙上山采药,就是为了能在赶集之前多攒点儿药材,免得到时候凑不够本钱。
“我小时候刚开始跑山的时候也是这样,肩膀磨破了也不吭声,后来等我爹发现的时候,肩膀上的肉都已经磨烂了,然后人烧了三天三夜、人事不省,害得家里担心不说,还要花钱抓药,养病也耽误工夫。”
山子挎着两个背筐在前面走,语气平静地说,“那次我病好了,我爹就打了我一顿,虽然他一直都没说是为什么打我,但是从那之后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遇事不要随便逞能,不然很容易造成更大的麻烦。”
许杏儿承认山子的话十分有道理,其实这些事情,她也不是不明白,但是每次遇到什么事儿的时候,就又会不自觉地开始逞能。
因为以前她没人可以依靠,没人可以倾诉,没人会关心她是累了还是病了,什么都要靠自己去解决,无论多难多苦的事,她都不会想到求助或是示弱,久而久之,便养成了她如今这样万事靠自己的性格。
二人一前一后下了山,山子把许杏儿一路送回家,从筐里拣出几样草药递给她道:“掐根儿后捣碎了敷在肩膀上,能好得快一些。”
“好,谢谢山子哥。”许杏儿难得低眉顺眼地说。
“明个儿是六月六,家里要晒书晒药没法出门,你在家好生养着肩膀,后天我再来找你,给你带换的药材。”山子眯着眼睛,不太信任地看着许杏儿,“你不会自己偷着上山吧?”
许杏儿本就是这样想的,没想到却被山子一语道破,顿时心虚地笑着说:“怎么会呢……”
山子对她不放心,干脆直接进屋同叶氏说了会儿话,最后委婉地提到许杏儿的肩膀说:“她素来对自己不上心,我给她留下了草药,可就怕她自己懒得敷药,婶子看着她点儿。”
叶氏虽然自己没跑过山,但是对这些还是清楚的,刚开始跑山的人,还不习惯天天背着背筐,尤其是在山上活动量大、出汗又多,很容易磨破肩膀和手脚,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回来敷两天药养好了再继续跑山,如此几次,细嫩的部分就会慢慢结出茧子,以后也就好了。
“知道了,我看着她。”叶氏有些日子没看到山子了,这会儿见他已经到家里了,就非要让他留下吃了晚饭再走。
山子推说晚上走山路太不安全,坐了一会儿便告辞了回去。
许杏儿一边收拾背筐里的药材一边问:“娘,我爹呢?”
“有人给你四叔说媳妇儿,你爹上老屋去了。”叶氏在屋里应着。
“给四叔说媳妇儿?”许杏儿听到这话顿时来了精神,一下子跳起来就往外跑,“娘,我去看看就回来,等我回来再做饭……”
“杏儿,你还没敷药呢!”叶氏在屋里喊,但是许杏儿已经跑远了。
许杏儿跑到老屋的时候,媒婆儿还在口沫横飞地跟许老太太白话。
“……要说这个姑娘可真是没得挑,家里就这么一个姑娘,从小爹疼娘爱,暖屋热炕养出来的,家里几十亩地,城里还有铺子,每年啥都不做只收租子都吃喝不愁的,以前提亲的人踏破门槛,家里都挑花了眼,不巧这当口姑娘亲娘病死了,一守孝就是三年,如今家里也不那么挑剔了,只求找个人好又斯文些的,我一听这话,登时就想起你家老四了,我觉得就你家老四最是合适,人生得好不说,还识文断字……”
媒婆一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叽里呱啦一顿说,把许老太太忽悠得找不着北,想到那家条件好姑娘又好,虽说年纪不小了可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张嘴就想答应下来。
许杏儿在一旁看得清楚,许老四一脸的苦相,半点儿欢喜的表情都没有,但是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又是个读书人,急得抓耳挠腮又不好自己开口回绝。
许杏儿对这个四叔还是有些喜欢的,见他这样就想帮他一把,反正她素来就不是个守规矩的,所以直接截了许老太太的话道:“奶,这是要让四叔去入赘不成?”
许老太太听了这话脸上就是一黑,扭头斥道:“胡说什么,咱家就是揭不开锅了也不能让你四叔去入赘。”
她骂完许杏儿扭头对媒婆陪笑道:“他婶子,小孩子胡说八道,不用理会……”话音未落就看到媒婆有些讪讪的脸色,顿时就收敛了笑容,“他婶子,不会真的是要入赘的吧?”
媒婆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他家就这么一个孩子,家境又好,因为跟同宗关系不太好,不想过继儿子,便想要寻个上门女婿……”
许老太太顿时就急了,站起身道:“他婶子,我家三个儿都是你给说的媳妇,我们是红包给你包少了还是谢媒酒摆得不够体面了,你要这么来埋汰人?”
“老姐姐你先别急听我跟你说。”媒婆见许老太太急了忙安抚道,“为人爹娘的,还不都盼着儿女过得好,这姑娘家就一个独苗儿,等以后老两口没了,什么不都得留给姑娘,她一个女人家也不能抛头露面,还不就等于是你家老四的!”
许老太太瞬间又被说动了,神色间又开始犹豫。
许老四急得不行,一个劲儿地冲许杏儿使眼色,希望她能再出去搅合一下。
许杏儿脑子里转了转,好不容易想到个主意忙嚷道:“四叔是读书人,要做秀才做举人以后光宗耀祖咧!”
许老四听了这话,想到自己如今连童生试都还没考过去,脸上顿时火辣辣的,低下头去不敢看媒婆的反应。
这话对许老太太倒是管用,家里四个儿子就这一个读书的,要是入赘去了别人家,以后光宗耀祖岂不是也都便宜了别人家祖宗,想到这儿她当即斩钉截铁地说:“他婶子,多谢你惦记着老四的婚事,以后还得多仰仗您,不过入赘这事儿以后就别提了。”
媒婆听了这话知道是彻底没戏了,面露遗憾地说:“好吧,这么好的人家,这么好的姑娘,可是打着灯笼都难寻喽……”转身出门的时候,狠狠地瞪了许杏儿一眼。
许杏儿毫不在意,冲她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媒婆走后许老太太忿忿地说:“老四虽说年纪也不小了,可好歹是男孩儿,又识文断字,我就不信找不到个好媳妇!”说着回头对许老四说,“今年你就给我好好读书,明年再去考秀才,等你考中秀才,到时候说亲就是你挑人家了知道么?你就不能给我争点儿气?”
许老四心道,如果能考上难道我不想考上么,但是这话却不敢说出口,躲开许老太太如炬的眼神,苦着脸点点头。
“舌头让猫吃了?话都不会说了?”许老太太看着小儿子这幅任人捏扁搓圆的模样就来气,不免又有些后悔刚才没应下那门婚事,气哼哼地甩手往外走,“考不上秀才就别娶媳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