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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暗 红稀 出 凤城 第七章 知本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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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清了场,宋老夫人根本就没有让宋夫人为自己揉肩的心思,她拨开了宋夫人伸向自己的手,语气有些沉重的道:“羽微,方才京中送了信来,信是郑音悄悄写来的,特意提到了长嬴的婚事!”

    裴氏能够察觉到宋老夫人的情绪不对,宋夫人自然也不例外。

    原本还以为是去凤歧山剿匪的卫焕或卫盛年遇上了麻烦,未想到居然与自己的掌上明珠有关,宋夫人不由大吃一惊,急声问:“怎么了?难道那沈藏锋不好?”

    宋老夫人神情阴鸷,道:“沈藏锋很好。”顿了一顿,她冷冷的道,“就是太好了,所以,如今有人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宋夫人脸色立变,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咬牙切齿的问道:“是谁?”

    休看宋夫人对着女儿百般的没法子,处处忍让,一副优柔寡断心慈手软的模样,这是对亲生骨肉罢了。她在娘家时,可也是长辈千宠万爱长大,养就一身大小姐脾气的。及至出阁,嫁的又是堂姑亲出的表哥。宋老夫人重视唯一长大成人的嫡长子,又愧疚于卫郑鸿体弱,对嫁过来的堂侄女极为袒护。是以宋夫人在妯娌中间,一向极为强势,大类宋老夫人年轻之时,可不是好欺负的人!

    由于卫郑鸿的体弱多病,宋夫人一度以为自己此生子女无望,暗地里不知道哭了多少眼泪伤了多少回心。所以卫长嬴出生之后,宋夫人一点也没有因为不是能够继嗣的儿子而失望——毕竟九年无所出,能够有个亲生骨肉,还健壮可爱,宋夫人已经是欣喜若狂,忙不迭的谢天谢地了。卫长嬴一直到满周,只要离了宋夫人跟前数刻,宋夫人都难耐思念之情。

    若说卫长嬴和卫长风是宋老夫人的心头肉,那这对姐弟就是宋夫人的命.根.子。

    如今听说有人要坏卫长嬴的姻缘,如何忍得?

    简简单单“是谁”两个字,已经带出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宋老夫人此刻心中的怒火却并不比宋夫人少多少,语中亦带进了杀机,缓声慢语的道:“你先坐下来,听我慢慢和你说——郑音查了和景城侯有关,但我揣测,二房不会没出力!不然,长嬴好武,厌恶女红……连敬平公那边都不大清楚,景城侯是怎么知道的?”

    “知本堂?”宋夫人面色铁青,道,“当年若非父亲,司徒一职落入谁家之手,未为可知!如今父亲还在,他们就忘恩负义至斯?还是以为咱们瑞羽堂怕了他们?”

    景城侯现今除了卫焕致仕是推荐他就任的司徒一职外,还兼任燕州行台。因着魏室衰微,北戎、秋狄蠢蠢欲动。燕州北接北戎,东倚东胡,西连瀚海,这三地,都与北戎接壤。三地之中,又以燕州地势最为紧要,历代于燕州设辎重大本营,三地粮草,皆出于燕州。

    所以这些年来不住受到戎人侵袭——因此囤积了二十万精兵戍边,虽然这二十万人不至于只听景城侯一个人的,然不管是瑞羽堂还是知本堂,卫家世代从文。景城侯却被今上任命为燕州行台,即使这里头有今上提防武将拥兵自重、特以文官加以辖制的缘故,也足见对景城侯的信任重视。

    而卫焕致仕后,虽然还保留着上柱国的头衔,又有今上亲自加封的常山公之爵。从勋爵品级上来说,都不比景城侯低。何况瑞羽堂还有一位敬平公——但敬平公虽然承了爵,却根本不出仕。可景城侯本身就比卫焕年轻了近十岁,卫焕致仕又早,膝下子嗣不多不说,能干的更只有一个卫盛仪。

    卫盛仪虽然承父荫,未至而立就官至从三品,为兰台御史。然而至今也不过是二品的尚书右仆射。孙辈虽

    多,却大抵未长成。所以从朝中声势来看,自是瑞羽堂不及知本堂了。

    宋夫人自要疑心景城侯因此欺瑞羽堂青黄不接,心头大怒:“虽然夫君不好出仕,父亲如今也在凤州,但我兄长宋羽望如今亦是正一品之衔的司空!焉能坐视外甥女为人欺负不顾?何况这门亲事,乃是太傅亲自解佩约定!卫崎老货,仗势欺人居然敢欺到咱们家门上来了!母亲,咱们决计不能饶了这老货!”

    “这件事情多半是我连累了长嬴。”宋老夫人这会倒是冷静了下来,慢慢的道,“景城侯夫人宋绵和,你也要叫一声堂姑——那是我同父异母之妹,她的生母惯会邀宠卖好,当年俱在闺阁之时,没少叫我敲打。本来也轮不到她嫁给景城侯,未想后来你亲姑姑早殇,景城侯自己瞧中了她……恐怕是看沈藏锋如今在帝都声名渐起,为了报复我,这才……”

    宋夫人脸现厌恶,道:“贱婢生女,卫崎能看中她,那老货自己也不是个好的!早知道她今儿个这样作怪,母亲当年很该出阁之前就了断了她!”

    与凤州卫氏并列海内顶尖名门的江南宋,在阀阅里颇为特殊。这特殊就特殊在,这一姓时常出情种。

    闺名为宋心柔的宋老夫人没出阁时是宋家嫡支本宗江南堂的大小姐,她的父亲宋眈恰恰就是宋家所出的情种之一。幸运的是宋眈念念不忘的是宋心柔的亡母,不幸的是宋心柔长的不像其母。倒是宋眈后来遇见的一个庶民女子,即宋绵和的生母蓝氏,像极了元配,因此被宋眈收在身边,当作元配的念想。

    后来出生的宋绵和,生得比蓝氏还像宋眈的元配。可想而知,思妻心切的宋眈对这个庶女的疼爱,甚至一度胜过了嫡长女宋心柔。

    虽然同样缅怀早逝的母亲,但宋心柔对靠着一张与亡母相似的脸,在宋家耀武扬威甚至几次企图欺到她这个元配嫡长女头上的蓝氏母女却是说不出的憎恨与厌恶。没出阁的时候,宋心柔年岁略长,就仗着祖母疼爱,与宋眈对亡妻定然护住两人唯一的女儿、不使宋心柔受任何委屈的承诺,将蓝氏母女折磨得死去活来。

    因为宋眈无子,如今江南堂已经是宋心柔的堂弟、宋羽微之父宋心平在掌管。时过景迁,宋眈与蓝氏也在十几年前就去世了。然而宋心柔和宋绵和这对姐妹的仇怨却一直结了下来。

    早先卫焕尚未致仕时,在帝都的诸家名门,最头疼的就是宴请时如何安排这两位。只不过无论出身还是所嫁之夫,宋心柔总是压着宋绵和一头——却不想,宋绵和忍耐多年,却把手伸到了卫长嬴的身上!

    婆媳两个,越想越是恼火!

    宋老夫人定了半晌心情,才记起来把事情经过告诉媳妇:“上个月苏夫人寿辰,郑音自要领了鱼丽、鱼舞去道声贺。”

    苏鱼丽和苏鱼舞皆是卫郑音膝下子女,与卫长嬴、卫长风一样,是一双姐弟,年岁恰好差了一岁,一个十八,一个十七——苏鱼舞和卫长嬴同岁,却比卫长嬴小了二十来天,算是表弟。

    “结果席上苏夫人将景城侯次子嫡出的一个女孩子,叫卫令月的,赞了又赞,甚至还把腕上一串戴了多年的沉香木珠送了出去。”宋老夫人沉着脸,道,“本来么,沈藏锋下头还有个嫡弟沈藏机,算起来今年方十五岁。所以郑音当时倒没多想,只道苏夫人是为沈藏机看中了那卫令月。”

    “不想回去之后,鱼舞这孩子悄悄告诉了郑音,说他不耐烦在席上与一干人敷衍,就趁人不注意,悄悄跑了出去藏起来。他藏的地方倒也巧,因为怕身边的下人寻到,刻意择了个清净地儿,又躺在花丛

    里,却是无心听了回壁脚!”

    宋夫人脸色铁青的问:“母亲,鱼舞听到了什么?”

    “你自己看罢!”宋老夫人从袖子里抽出女儿的来信,递给宋夫人,心乱如麻的道。

    宋夫人接过,拆了匆匆一看,原本就阴沉的脸色简直能够滴下来!

    ——当日苏鱼舞藏身花丛以避喧嚷,不想却也有旁人看中了他藏身的角落,因不知道花丛中藏有人在。在花丛旁嘀嘀咕咕的说闲话,却叫苏鱼舞听了正着。

    这两个人听着像是沈家某个女眷与其一个表亲,说的正是苏夫人席上把沉香木手珠褪给卫令月的事情……苏夫人根本就是故意做给卫郑音看的!

    原因是听说准媳卫长嬴日夜勤奋习武不辍,以预备婚后关起门来暴打夫婿沈藏锋!虽然青州苏氏和西凉沈氏一样以武传家,苏夫人自己却是照着标准的大家闺秀养大的,最是看重女子的贤德与温驯。

    更何况还是媳妇?这样泼辣有为的准媳妇,还没过门呢,就想着要打夫婿了,在苏夫人看来,简直就是闻所未闻!她怎么能不恼火?

    而卫令月,正是帝都贵女中出了名的贤良淑德、温驯谦和。

    苏夫人在卫长嬴嫡亲姑母跟前将随身多年的沉香木珠给她,又反复称赞卫令月的温驯贤德,自是在表明态度。

    卫郑音在信中说,她后来打听到在苏夫人寿辰前,景城侯的几位女眷往沈家很是多跑过几回——这么一连,宋老夫人这样的精明,如何想不到,景城侯不安好心,但卫长嬴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大小姐,说的一些孩子气的话,连同在凤州的敬平公那边都不是很清楚,远在帝都的苏夫人却是怎么知道的?

    自然和二房脱不了关系!

    ——料想是如今卫焕和宋老夫人都在,二房自是不敢自己说到苏夫人跟前,以免宋老夫人为孙女出头,报复他们,他们便寻了知本堂作靠山……

    宋老夫人阴恻恻的道:“当年郑声新殇,陆氏又是难产而亡,看那孽障在襁褓里哭得声嘶力竭,想到了郑声,我心头一软……不想倒是养出了个白眼狼来!可见对这些贱婢生子,到底惯不得!”

    郑声是宋老夫人所出的嫡次子,未足月即夭折。而陆氏,正是卫盛仪的生母。

    “母亲,照二妹妹信里的意思,苏夫人如今只是想敲打长嬴,倒没有悔婚的意思……”宋夫人思索良久,开口说道。

    她的话被宋老夫人打断:“婚约是沈宣亲自定下来的,沈宣做事,最恼妇人多言,苏氏再不喜欢长嬴,还没这能耐解除婚约!”她沉着脸,“但如今长嬴还没过门呢,婆婆就先入为主的敲打了起来,她又是娇宠大的,往后日子怎么个过法?知本堂与二房这是存心不想让长嬴往后好过!这些黑了心肝的东西!越活越回去,把手竟伸到无辜的小孩子身上来了!”

    老夫人慢慢的、满含怨毒的道,“莫非以为,他们膝下就没儿没孙了吗?”

    宋夫人一挑眉,道:“母亲,我哪里是要帮知本堂和二房说话?我是说,苏夫人这么做,也是听了挑唆,惟今之计,应该即刻回信给二妹妹,请二妹妹帮着与苏夫人澄清此事才好!”

    宋夫人说这话时,心里实在憋屈的慌,她这一辈子,几曾向外人低过头?可如今为着女儿婚后不至于被婆婆为难,也只能把脾气都收拾起来,预备和苏夫人好生解释了。

    “解释自然是要解释的。”宋老夫人缓缓道,“知本堂那边等你们父亲回来再议,但二房么……他们还真敢当我已经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