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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八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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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流君坐在马车里哭了好一会儿,像是愣神一般渐渐安静了下来,但也不说话。

    许荣庆坐在一旁有些懵了,他不知道许娇这是怎么了,他以前以为许娇讨厌谢绍宗,怎么今日突然就……讨厌的要杀了他?像失控一般,他不敢说话。

    裴迎真坐在那里抓着阮流君的手也不说话,他现在当着许荣庆和老太傅不好安慰她,他也觉得或许阮流君哭出来会好一些。

    她一直太压抑自己了,除了烧糊涂,或者喝多了时会失控,她几乎没有失控过,平日里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温和又爱笑,让人以为她真的放开了,不在意了,可是今日他发现,她大概只是不想牵连影响到身边的人,血海深仇……她如何能这么轻易的放下。

    弹幕里也都懵逼了——

    我是主播粉:刚刚怎么了?主播怎么突然就……崩溃了?吓死我了。

    奸臣爱好者:我也不知道……我就看到谢绍宗要拉主播走,主播买了把匕首,突然就疯了一样要跟谢绍宗同归于尽了。

    来看裴迎真:主播没事吧?我不知道说些什么,但感觉主播现在肯定很难受……希望主播好好的。

    宅斗萌:女主平时看着好好的,我还以为她也没多恨谢绍宗,只是讨厌谢绍宗……以为她心很大……怎么突然就爆发了?

    霸道总裁:大概是压抑太久了吧,最近又接二连三发生了这么多的事,谢绍宗又不肯放过她,突然就崩溃了吧。哎,我没有经历过血海深仇,但大概能想到主播有多崩溃,不知道怎么安慰主播。

    最爱病娇变态:主播多看看裴迎真,他一直陪着你呢,不要怕!你们俩在一起总会好起来的!

    路过打赏了一万金。

    马车很快到了老太傅的府邸,老太傅本想带着裴迎真回府问清楚的,但看如今这个状况,让裴迎真将许娇送回府再来,他先一步回了府。

    许荣庆坐立不安,想安慰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裴迎真忽然道:“许大哥能不能去你的铺子里给我找身衣服和艾草来?我也算牢里住了一趟,去去晦气。”

    许荣庆知道他这是想支开自己,但看阮流君的样子,便点了点头,下了马车去铺子里,或许裴迎真才是能开解她的人。

    许荣庆一下了车,裴迎真便将阮流君拉在了怀里,抱着她涩声道:“流君,流君,你不要想那么多,看看我。”他托起阮流君的脸让她看着自己,“你救了我对不对?你好不容易才将我救出来,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

    阮流君仰头看着他,对他笑了笑就哭了,“我知道的,我都知道都明白的,我只是一时太难过了……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让自己静下来,我对自己的无能为力……很沮丧。”

    裴迎真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将她抱紧道:“为什么会是无能为力?你救了我流君,我会杀了他。是你从一开始选定我,陪着我一路走到现在,我就是你最有利的武器,流君你一直都做的很好。”

    她在他怀里,抓着他的衣襟轻轻抽泣起来,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在裴迎真面前她总是没出息极了。

    裴迎真抱着她,看着车窗外飞快略过的道路,柔声道:“你知道我是怎样度过在牢里的那一夜吗?”

    他拉开阮流君的手掌,在她的掌心里一笔一划的写了三个字。

    阮流君,是她的名字。

    阮流君看着他的手指听他道:“我一直在写你的名字,我一遍一遍的写你的名字,不让自己停下来,我每写一遍你的名字就想你还在等我,至少还有你等着我活着出去,就算……天下所有人都要我死,我也不能死在那里,你还没有放弃我,我怎么能放弃自己。”

    阮流君抬头看他,她满眶的泪水看不清他,只看到他轻轻皱着的眉,紧绷着的下颚。

    她想起那天夜里的他,他就坐在角落里就着月光一遍一遍的写她的名字。

    那个夜晚对他来说非常非常难过吧,他的父亲,姑母,所有的亲人,信任的人都背弃了他,要置他于死地,他或许……有过一瞬间想一死百了吧?

    他忽然低下头来,看着她,眉眼弯啊弯的对她笑了,“你大概不明白你对我何其重要,何其珍贵,流君。”

    她伸手抱住他的脖子,颤巍巍的亲了亲他的唇,哽声道:“我明白,我都明白。我不放弃你,我也……不放弃我。”

    “恩。”裴迎真轻轻回应她的吻。

    裴迎真却是没有将她先送回许府,他让马车停在僻静的地方,将闻人安跟他说的话对阮流君说了一遍。

    闻人安说,是她换了他这次机会,让他戴罪立功,跟李云飞一起去找回宁乐公主和查明这件事情。

    闻人安的意思是,不止找回公主,还要将这件事查的清清楚楚,闹的满城风雨,除掉几个人。

    闻人安将阮流君知道的告诉了他,他又再次问了阮流君一次。

    阮流君避开直播器的天眼原原本本的和他说一遍,依旧说是她听到的,又说那次她们在梅林里听到闻人瑞卿说要做一件什么事,估计就是这件事,置李云飞于死地,再抢回陆楚音。

    阮流君又道:“你不必担心,我知道宁乐公主的下落,你和李云飞只用火速去将公主找回来,逼公主说出这件事是谢绍宗和太子合谋做的就是了。”

    裴迎真一惊,低头看她,“你如何得知的?”

    阮流君早就想好了,“也是那一次听说的,只是我留了个心眼,没有向太后和圣上说明,留下机会给你和李云飞。”

    裴迎真盯着她瞧了半天,叹气道:“流君,你有时候……让我猜不透,你像是什么都知道。”

    阮流君有些心虚,岔开话题问道:“你和李云飞何时动身去找公主?那你的案子呢?瑞秋怎么会突然……”她又许多问题想问裴迎真,却又不敢问,怕他说起伤心事。

    裴迎真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问道:“你想知道我的身世吗?”

    阮流君点了点头,又道:“你可以告诉我吗?”

    裴迎真没有答话,只是点了点马车,吩咐车夫去小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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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带阮流君回了小宅,阿守担心的冲出去,几乎要抱着他的大腿哭。

    裴迎真让他先退下,带着阮流君进了宅子里,到屋后面的小园子站住对她道:“这宅子是我外祖父的,那树下埋得女儿红也是我外祖父为我母亲埋的,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封,他就因为一桩案子身陷囹圄,死在了牢中,我的外祖母当天夜里也跟着他去了,这宅子就被查封了。”

    他看着那棵桂花树,像看着当年外祖父如何亲手将女儿红埋进去一般,“这些确实是我的母亲离世时告诉我的,她还告诉我一些别的事情,令她悔恨了半辈子的事情。”

    阮流君上前轻轻握住了裴迎真的手。

    裴迎真低下头来对她笑了笑,“我不难过,如今除了你已经再没有什么能令我难过的事情了。”从前他还会为那个父亲,祖母对他的不公感到难过,但大殿中的指证之后他再也不会了,如今他对裴家只有恨,只有恨。

    “我只是为我的母亲不值。”他看着阮流君笑着问她,“你可知我的父亲在大殿中指证我时如何说的?他说他从来不知我的母亲是薛家小姐薛珩,只以为是个丫鬟,是我的母亲勾|引的他。”

    阮流君握紧裴迎真的手,她知道的,她并不信裴言。

    庭院里有凉凉的细风吹过,吹的枯枝萧瑟,裴迎真望着那桂花树笑着道:“他不认识我的母亲……多么可笑,他曾经在这宅子里向我的外祖父提亲,求他将掌上明珠嫁给他,说他会好好待她。”

    他记得母亲在榻上哭的令他害怕,一个人怎么会有那么多眼泪,会有那么伤心的时候?

    他的母亲就那么哭着,跟他说,她不是不要脸,不是不知廉耻,她也曾是父亲手上的掌珠,裴言那时那般殷切的一次次来提亲她的父亲才答允的。可是没到定亲时父亲就出了事,她和瑞秋流落街头,是裴言找到了她,带她回了府。

    她一直以为裴言会履行诺言娶她,可是裴言那时跟她说,如今她是罪臣之女,他又刚刚为官,为了仕途和裴家的脸面裴老太太是不会答应她过门的。

    她那时拉着裴迎真的手哭着跟裴迎真说,“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便是相信裴言,他说爱我,我信了,说日后一定光明正大的娶我过门,我信了……他说只要怀上了裴家的嫡孙老太太就一定会准许我嫁给他,我也信了……我那么信任他,我将自己全部交托给他,从来不曾有过半分怀疑,可是……他没有良心。”

    就在她怀着裴迎真的时候,裴老太太给裴言说了宋元香这么亲事,他没有一丝迟疑和拒绝,宋元香的父亲是高官,配他们裴家足够体面,就像当初薛珩家一样,翰林小姐,只是如今不一样了,翰林小姐落难,他自然要重觅贤妻。

    薛珩也想过闹,可她孤零零的在这裴府里,像是一只流浪猫被养在后园子里一般。

    而那个时候裴素素过来找她,跟她说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若是闹大了所有人都知道她未婚先孕,怀的是个私生子,又是罪臣之女,最后能落着什么好?裴老太太只会将她赶出府去,那个时候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姐带着个丫鬟,怕是自身都难保,别说肚子里的孩子。

    裴素素又跟她说,只要她乖乖听话不闹,等宋元香过门了,会说服宋元香将她肚子里的孩子记在宋元香名下,这样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子,是个少爷,不再是个罪臣之女生的私生子。

    她跟裴迎真说:“我不知自己做的是对是错,可那天夜里我感觉到你在我的肚子里动啊动的……你是我的孩子,我想或许这是我唯一能为你争取到的东西……”

    她是同意了,那之后她再也没有闹过,她像是死了心一般,安心的将裴迎真生下来,宋元香那时候无所出,迫于无奈的将裴迎真记在名下。

    她本以为裴迎真可以过的好一些……原先也是好的,至少当真像个嫡子嫡孙一般,会来看一看,可是在宋元香剩下儿子和女儿之后,裴老太太再也没有来看过裴迎真,裴言也再也没有来过。

    她带着裴迎真在那个小院子里过的特别清苦,她有时看到裴迎真便会难过,会偷偷哭,也曾为了裴迎真偷一块点心就被宋元香打了一顿哭了一整夜。

    “她是个非常非常柔弱的女人,她不会吵架,被府中的下人骂了也只是自己偷偷哭两声。”裴迎真望着阴沉沉的天幕皱了皱眉,“老翰林的女儿,从小没吃过什么苦,只知读书作画,她曾是个十分有才情的小姐,却在那小小的院子里被一点点消耗,成了日日自哀自怨的妇人。”

    “后来呢?”阮流君轻声问他。

    “后来……”裴迎真在那暮色之下皱紧了眉头。

    她在那小院子里生活了五年多,很少见到裴言,可是有一天夜里裴言忽然来了,他喝多了,嘴里骂骂咧咧的说着什么,说什么他不过是要了一个丫鬟而已,说什么要让宋元香看看,他是老爷,他想要谁就要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