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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雪地里的那一串脚印
以为走着就能走回曾经的微笑里
九年前的秋天,对沈轻言来说,应该是最难忘的一段时光,不然也不会当后来回忆起时,当一切都已成黑白,唯有那段记忆颜色分明。
那一年的沈轻言十八岁,有了人生中第一个秘密,像是一枚蜗居在自己心口的茧,一层一层被深深地包裹起来,蠢蠢欲动,却终究无法破茧而出。
苏樱从美国回来找了她,就在她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她穿着质地上乘不沾尘世的衣服,从一辆她认不出标识却让人望而却步的豪车上优雅而缓慢地走下来,即使太多年不见,沈轻言也一眼就认出了她,大概是她保养得太好,除了整个人高贵冷然的气质让她感到陌生,其它都与记忆重合。或者与照片上的人重合。
苏樱离开时,她只有六岁。她曾以为自己不可能会忘记那张脸,但是随着时间的增长,随着真相的浮出,她开始刻意避免去回忆她,直到后来她变成了“照片上的人”。
而如今,她就那样站在离她不到十米的距离,嘴角微微勾着,似笑非笑,丝毫没有一丝她想象中该有的愧疚。这与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面太背离了。
沈轻言曾经想过她回来哭着求她原谅,求她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却从来没想过,她会这样理直气壮高贵而又坦然地直视她。
为了金钱地位抛夫弃女的女人,又该指望她什么呢?
她在心里嘲笑了下自己的天真,然后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就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了,刚走两步就被苏樱身旁的保镖拦了下来,她冷着脸压低声音说了句“让开!”
对方却根本纹丝不动。虽然那块头整整是她的两倍不止,但她却一点都不胆怯,果断地用脚狠狠地踢了对方。
她从小就跟着父亲练习各种跆拳道柔道搏击等等,自认为也有两下子,刚刚那一脚快准狠地直踹对方大腿最柔软的地方,想必也会令对方暂时麻痹,没想到对方丝毫不动,依然站在原地挡住她的去路。
刚想继续反抗,却听到身后低低的笑声,接着是高跟鞋撞击地面的声音,她走到她身边,清淡好闻的香水味炫耀着她不俗的品位。沈轻言把视线转到她身上,发现她也正满脸笑容的看着她。
“果然是我苏樱的女儿。”她嘴角牵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好久不见,言言。”
好一个“好久不见”,沈轻言嘴角扯出一个奇怪的笑容,然后恢复到平常的表情,冷淡地说道:“请让你的保镖先生让下路好吗?我回家晚了我爸爸会担心的。”
苏樱依然保持着无懈可击的笑容,“不跟我叙下旧吗?”
沈轻言摇摇头,“你的脸也只是我从照片上记得的,其他记忆一点都没有,实在没什么好叙的。”
然后指着保镖,看似平静实则威胁道:“再不让开我真的会报警,或许你还记得我爸爸是个警察。”
苏樱给保镖使了个眼色,那保镖就真的让开了道路,沈轻言礼貌地朝她笑笑,“谢谢。再见。”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她没有看到背后人的表情,只听到她自信飞扬的声音。
“我们还会再见的,言言。”
沈轻言在走出那条街拐弯之后才忽然感觉到自己脸上有水珠落下,她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情绪,她也不想去追究。
她一边走一边用力地擦掉那滴眼泪,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家里。
苏樱第二次来找她,送了她许多的礼物,还送了她一部最新的手机。
她只觉得好笑,她想要把自己追求的东西强制性地加赋到她身上。
她摇头拒绝,将东西推回给她。
苏樱依旧穿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衣裙,画着精致的淡妆,坐在她对面优雅地抽着烟,她保养得很好,完全不像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人。
她嘴角带着无懈可击的笑容,不动声色地威胁她:“你现在不收下,我就送去你家。”
苏樱是她和父亲之间的禁忌,触碰不得。她知道,从这一点上她就输了。
见她妥协,苏樱得逞地笑了笑,优雅的吐了一口烟,“你很像你爸,心里的情绪从来不会表现在脸上。”
沈轻言看着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低头喝了一口饮料,若无其事地说:“很多自以为是的人,总是喜欢自以为是地评论自己根本不了解的人。”
苏樱挑挑眉,无所谓的样子,“你倒是比我想象中更有个性。”
她只得低下头继续喝饮料,好让自己再也掩盖不住的冷笑不要暴露在她面前,也完全不想应话。
见她不说话,苏樱轻轻往后靠了下,扬扬下巴,“不然说说你这些年的生活吧,过得怎样?”
这次沈轻言彻底失了耐心,她一口气喝完了自己杯子里的饮料,然后站起身来朝她笑了笑,“如你所见,过得很好。你说给你一杯饮料的时间,现在时间到了。”
“再见苏小姐。”心里却说,最好永不再见。
那时的她,并不知如何处理这样的事情,只想让父亲免受伤害。
从父亲对她虽然严厉,但也是万般呵护,为了弥补她失去母亲的遗憾,身兼两职,辛苦不言说,虽然他没有告诉过她实情,但她却从没怪过他。
她曾经那样伤害过他,沈轻言绝对不会让她再伤害他第二次。
儿时父亲只说妈妈去了国外工作,甚至还每年伪造从美国寄回的信件,小心翼翼地怕她受伤,不得不说,对于幼年的她,那些信件给了她太多的安慰与期待,但随着成长,那些被戳破的谎言却有了十倍百倍的杀伤力。
她十二岁就知道了真相,但父女俩就这样相互演着戏,谁都不肯说破,从此再未提及。
本来以为和那个女人再也不会有交集,没想到她却回来了。
沈轻言明白,她们不会像狗血电视剧里那样,她有苦衷,她有念想,然后抱头痛哭,流泪相认。
事实是,如今的她们,只是有着血缘的陌生人而已。
从很多年前开始,她已经梦不见她。
很多年后,沈轻言才相信了宿命这一说,如若不然,又怎会在见到苏樱后那么快就遇见了温睿辰?
他们都是她的劫,一个是镜中花,一个如水中月,都是那么可望不可触。
就在第二天,沈轻言在穿过每天都会经过的一处弄堂时,她准备去买一个豌豆饼,她从初中开始就基本每次经过都会买一个边吃边走回家。
那是她童年记忆最深的味道,去世的奶奶以前就最爱给她做这种饼,所以她总是喜欢吃。
后来那个卖豌豆饼的老爷爷还上了本地电视台的美食节目,节目的宗旨是推广和保护这些传统美食,虽是好事,不过慕名而来买的人太多了,这也让她经常吃不上了。
远远的老爷爷就看见了她,笑着跟她打招呼,“小姑娘,今天你来得好晚,还好爷爷给你留了一个。”
本来心情不太好,但是听到这话,沈轻言心里莫名的一暖,她笑着走过去,就快要走到小摊前,却被忽然从右边巷口窜出来的一抹修长身影抢了先,高高瘦瘦的背影,穿着考究的衬衫外搭灰色毛衣,冷冽的气质,即使站在他身后也让她莫名的一颤。
冷静有礼却有些生硬的中文发音,“老板,麻烦给我两个。”
老爷爷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只剩一个了。而且这一个是留给这位小姑娘的。”
沈轻言有些错愕,因为随着老爷爷的话,他已经转过身来。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温睿辰,一双清冷的眸,深邃而平静,一如深潭幽谷,漆黑无底。英挺的轮廓,精致的五官,甚是好看。没有表情整张脸就显得异常冷锐,很高,她需微微仰头看他。
她猜测应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丝毫不显稚气,冷静深沉,像是早就历经世事。面对这双眼,她忽然有几秒失神,却也并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回过神,她微微笑着对老爷爷摇摇头,“没关系爷爷,他先来给他吧,我今天正好没什么胃口。”
对方已经收回视线,并没有对她的推让有所表示,只默默收好钱包,然后是依旧平静而稍显生硬的语调,“那我明天再来。”
说完就往来时的巷子走了,利落的步伐,带起一丝微风,有一股她曾经闻过的属于某种香草的味道随着那股微风飘散开来。
第二天放学,在经过那个巷子的时候,她不由得想起昨天那个男人,他说今天还会来。并没有什么特别想再见到他的想法,只是令她印象深刻长得好看的陌生人罢了,也恰好记得他这句话,她也并不喜欢阴翳的人。
她买了豌豆饼,刚走两步,还真听到他的声音。这个声音很特别,低沉而宽厚,带着磁力,生硬的发音,却非常好听。
依然是冷静而有礼的语气,“老板,麻烦两个。”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夹克,看上去干净利落,却犹更清冷。大概她回头的动作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也朝她的方向看过来,不过她已收回视线回头,刚好错过对视那个点。没有多想,她也就照常一边吃一边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