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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杏吃完喝完,方才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摸了摸顾惜朝手脸,已是有些温热了。她扒拉了一些草木灰出来,在一旁待冷却。将顾惜朝伤腿上裤腿尽量卷高些,露出伤口。
箭,她还是不敢拔,只将上边捆绑松了,伤口周围用冷开水洗干净,洒上些草木灰止血。又给他灌了小半碗热水进去。
这大雨瓢泼的夜晚,她只能做这些了。
章杏添了几根略粗柴火进去,蜷缩在一边闭上眼睛。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她突然被一阵呻吟惊醒,火堆已是将灭未灭,她连忙添了一些干草进去,又架了几根干柴。
火又重新烧起来。发出呻吟的是顾惜朝。章杏见他满脸通红,连忙伸手一摸,果然是烫手。雨还没有停下,天也还没有亮,外面找草药是不可能了。章杏只得烧了水,一遍一遍给他身,只盼着这法子能起些作用。
顾惜朝已经烧糊涂了,一会儿喊冷,一会儿又叫热,章杏给了他擦身喂水,只忙到天蒙蒙亮,顾惜朝才安静下来,沉沉睡去。
章杏摸他额头,已是没有先前那么烫手。她松了一口气。看了看外面天色,雨已经停了,荒野中笼罩在浅薄雾中,触目皆朦朦胧胧的。
她简单抹了一把脸,将顾惜朝已经烤干的衣裳与他换上,用湿泥土掩灭了火。她还是不敢冒冒然然将人就这么拉过去,决定自己先到城门口看看动静再说。将顾惜朝一人留下来,她又有些不放心。见着牛棚里堆了一堆牛吃干草,索性就将人拖到里面埋好,只留出口鼻在外呼吸。
她不敢牵马去,只得先放了。忙完后,她这才放心往淮阳城去。
还没有到淮阳城城门口,就看见了排成长龙等着进城的队伍,多是附近的乡农,或是挑了担子,或是赶着牛车。城门不开,这些人就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说话。
章杏笼了手,这边晃晃,那边听听,东拼西凑估摸了一个大概出来。淮阳城昨晚宵禁,听说河源刘沉舟麾下大将刘易寒混进城内欲行不轨,被发现,两帮人马在城外乱葬岗那处大打出手,死伤无数。
乡农们也多是一些道听途说的,事情真假不论,经过不详,只乱葬岗那处的厮杀倒是说得天花乱坠,什么血流成河,遍地死人等等,说得是群情激奋,听着人人膛目。
章杏插嘴问了一句:“刘沉舟不是在河源吗?怎地跑淮阳来了?”
说故事的是个赶牛车的四五十岁庄稼汉,哼哼说道:“小子,这你就不知道了,刘沉舟的人马在北边被忠勇侯打得落花流水,丢了好几处城镇。河源那地可不像咱们这边,可以种粮食,那边都是山,山上能有多少吃的?这不,他就将主意打到咱们淮阳来了。”
有个坐牛车的酸腐秀才晃着脑袋说道:“非也,非也,刘沉舟此举非是借粮,而是借道。淮阳南下即是江都南京等地,北上又连辽远,若是能借道淮阳,就可使忠勇侯腹部受敌。他若是拿下辽远,他便可以在北边安然称王了。”
“胡秀才。”赶车喊道,“那刘沉舟不早就河源自称黄武天皇了吗?”
周围人也跟着纷纷附和,说刘沉舟将他麾下大将分封的事情。
章杏想起昨晚上听到的那几声皇上,顿时恍然。又听一会,城门开了。队伍重归于好。章杏只是为打探情况而来,并不是真为进城。于是笼了手,继续往城门处晃去。
城门口虽是大开,但是两边各列站着数十持枪持刀的兵丁,城里数十步更是蹲守数队手持弓弩的弓箭手。进城人挨个搜查,十分严格。这阵势令得周围人噤若寒蝉。
章杏不敢靠太近,只在较远处站看一会。天已是大亮了,进出城人已是多了起来。她这才拢了手晃悠悠离开。
回到牛棚里,扒拉出顾惜朝。他还是先前要死不活的样子。章杏正想着怎样将人弄到城门口去,就见一个三十来岁的乡农牵着牛过来。
乡农万没有想到自家牛棚里居然还住了人,一进来便惊愣住了。章杏心生一计,编出个故事来,只说自己是淮阳王府的人,昨夜雨大,同伙又受了伤,无奈何方才在这牛棚里躲雨的。眼下,他这同伙受伤太重,实在动弹不得,希望乡农再帮个忙,到淮阳王府去报个信。
这附近人谁人不知淮阳王府?章杏说辞又严谨,那乡农自是被她唬得一愣愣,一连串点头。
章杏狠心将怀揣的二两银子拿出来给那乡农,又将顾惜朝手上戴的扳指拔下来递给乡农以给他做信物。
那乡农接了扳指,却不收银子,与章杏推辞一会。章杏的手缩回来,装模作样点头道:“大叔恩德,我们日后必当重谢。”
她这话也没有说错。这顾惜朝若是真进了淮阳王府,这王府肯定会对报信人有所表示的。
那乡农系了牛,笑眯眯拿了扳指走了。章杏看见他走远,连忙回牛棚里,将自己的东西全收起来。顾惜朝身上虽是还有些热,但是比起昨晚上可是好多了。想来过不了多久,那乡农定是会带人过来的。
她虽是有想过带过来的许就是要顾惜朝性命的人,但是她还是决定赌一回——这顾惜朝的势力若是真那么差劲,想来他也坐不上淮阳王府世子的位置。
她可不敢奢望淮阳王府会给她什么报酬,她只想着离这些麻烦远远的。
收拾好东西,章杏又喂顾惜朝喝了一碗热水,想着时候差不多了,她又将顾惜朝拖到草堆里藏好。守在往淮阳的必经道上等着。也没有等多久,就看见大道那边飞驰过来一大队人马。
章杏的心砰砰直跳,生怕看见了昨晚上见过的那个有双漂亮桃花眼的公子。
可马队速度极快,她压根就看不清马上人的面容。她只得待他们过后,再溜过去。
那乡农已是将人带进了牛棚里,章杏见外面守着的全是生面孔,且有辆马车,这才略放了心——要杀人灭口,也不用带马车这么麻烦的。
她不打算过去了,牛棚就那么大,他们只要仔细一些,就一定能找到顾惜朝的。
果然,只一会后,顾惜朝就被抬了出来,放进了马车里。马车先行离开。有个面目清瘦中年人再找乡农问话。
因是隔得有些远,章杏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乡农的比划和摇头。中年人与了那乡农一大包东西,这才带着剩下人离开。
章杏待他们全走后,才出来,往城门去,途经一条小溪时,她洗了一把脸,想起城门口那边的搜查,她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胸,虽还是只是两颗殷桃,但是还是很容易惹些麻烦的。
她便坐在大道旁的一块石头上,等到了一个赶牛车经过,看见车上坐了几个大媳妇小姑娘。她就拦下了车,巧言一番,找个小媳妇买了套半旧衣裳,寻了个避风处换上了。
谁知城门口搜查比之先前要宽松许多,只拦住个别人搜身,对章杏只看了几眼,就挥了挥手,放行了。
章杏直奔客栈。魏云海与魏闵武已是一晚上都没有睡了,昨夜里他们两个在城里找了许久,不仅没有找到人,还差点被巡逻发现。客栈大门已关,他们没奈何,只得寻到王秉义家。
王秉义听闻章杏不见了,也吓了一跳。他是淮阳坐堂多年,自是有些人脉,立时留魏氏父子住下,自己则到处托熟人,帮忙打听寻人,但也是一晚上无果。
他也托到了淮阳王府,但是王府里另有大事发生,无人顾暇他的事。
他也一晚没睡。
三人直耗到了天亮,章杏还是一点音讯都没有,魏云海与魏闵武打算出城看看,王秉义也打算再找人打听打听。
就这时候,章杏回来了。
三人自是连忙追问发生了何事?
章杏不敢对他们说实情,只说自己去了城外几里的徐柳村,去看了看去年曾帮过她的一户人家,但是回来时候赶上城门宵禁,不得进出。她没奈何,只得返回去,在那户人家里住了一晚上。
王秉义是知她是个长情的人,对此只点头说:“回来就好,无事就好。”
魏云海一夜多了许多白发,去年水灾里他们都是受过人恩情的,对此也没有多想,只说:“杏儿,日后再不要一个人出远门啊。”又忍不住怪起自己儿子来,瞪魏闵武一眼,没好气说道:“杏儿还小,都是你这个做哥哥的,怎地能让她一个人出门呢?”
魏闵武将他爹的责问压根就没有听见心里,只上下打量章杏,等到魏云海送王秉义出去时,他连忙拦住章杏,问道:“哎,你的锹呢?”
章杏看他一眼,咧嘴一笑,说:“丢了。”
魏闵武一愣,忍不住说:“你哄谁呢?去看恩人,还需带了锹去?真当我们都傻了。”
章杏转过身来,伸了手到魏闵武面前,笑着说:“二哥,你说,我要不要跟伯伯说,那钱袋里的钱全被你一个拿了的事儿?”
魏闵武又一愣,咬牙说:“那钱分明就是你不要的。”
“是我不要的呀。”章杏笑眯眯说,“但你说伯伯会不会相信呢?”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