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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郄万没想到,刘喜玉居然想跟自己做翡翠的生意。
虽然之前自己有这想法,但因忙碌一直不得成行,这会儿天上自己掉下个馅饼下来,陈郄的第一反应不是欢喜而是警惕。
“恕我直言,翡翠其实并不算一门好生意,我开翡翠楼的缘故,也是因我家阿舅喜爱,倒无旁的想法。”警惕之后的陈郄,直截了当的拒绝了无为的提议。
无为来见陈郄之前,在刘喜玉面前是打了包票的,自认为以他的口才及对陈郄的了解,这一趟应该是很顺利才是,哪料得一开口就被拒绝。
“陈姑娘可是有疑虑?大可说出来,我们共同商讨商讨?”无为收了脸上一瞬惊讶的神色,立马追问道。
陈郄摇头,倒也没隐瞒心中的想法,直言道:“道长,老话说得好,天上不会无故掉下馅饼来,贵道观这饼给得太直接,我一个小姑娘,心中难免忐忑,倒不如不要为好。”
无为顿时叫冤,“我这不是看姑娘是个耿直人?”
陈郄的确是挺耿直的,说拒绝就拒绝,不给无为半点机会。
无为也只得垂头丧气的回了隔壁院子,跟刘喜玉请罪,“少主,是我办事不利。”
刘喜玉坐在榻上,歪着身体,以手撑头,一头秀发顺着肩垂直而下,如丝如缎,端正的五官神情淡然,“无事。”
无为见刘喜玉面上没有不喜,也就放心了点,道:“那翡翠的事情?”
刘喜玉坐直了身体,牵了牵衣袖上的皱褶,“我亲自与她去说。”
能得刘喜玉亲自上门来谈,陈郄可没半点高兴,只觉得心里更没个数了。
“小公爷。”陈郄有些无奈道。
刘喜玉板着脸,“叫喜玉就好。”
陈郄的脸顿时龟裂了,“这不太好吧?”
我跟你很熟么?你们古代人不是最讲究男女之别?陈郄在心里暗搓搓地扎小人。
刘喜玉端的是一本正经,“名字取来就是让人称呼的,否则要名字有何用?”
这话说得太有道理,简直让人无言以对,陈郄服气了,也不拐外抹角了,“少观主也是为翡翠之事而来?”
这主仆到底是有多坚持啊,都说了不带他们玩儿了。
就现在翡翠的市场小,赚头少,虽然开拓市场艰难,但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只要把市场开出来了,她就能顺带着掌控整个市场的渠道,这是一笔高风险与高收益并存的生意。
在有了裴大郎、冯家和傅家来当后盾之后,陈郄并没打算再让出半点好处来与人均钱好不好。
当然,这个想法不能明说。
刘喜玉自己也有说法给陈郄,“我打算重开朝阳观,接受百姓供奉。”
陈郄有些惊讶,之前朝阳观一直是半封闭状态,刘喜玉要做出这个决定,其实并不划算,“朝阳观上的泉水一直供往宫中,重开朝阳观只怕对于少观主而言,并非是好事。”
在这个分着三六九等有着帝王将相的封建社会,保护好皇帝明显比得到老百姓的信奉要更重要一点,前者一个差错能要全家人命,后者无非是少赚点钱。
特别是朝阳观的两代观主在身份上都属于统治阶级的时候,维护他们阶级的象征要排在获得经济上的利益之前。
聪明的女人从来都讨人喜欢,刘喜玉眼底有着喜意,“先帝在时,朝阳观也接受百姓供奉,数十年不曾出现过差错。”
明白这是非要插一手的陈郄点了点头,“竟不知少观主这般看得起翡翠。”
刘喜玉自承难处,“国公府嫡枝已数代不入朝廷,仅余一座府邸与一块吴国公府牌匾,并未有外人想象中风光。”
这一点陈郄倒也能明白,一开始也许是为了自保避免为帝王讳就退了一步,再后来就是无法控制的衰落了,否则以老吴国公的身份要有能力当在朝廷有不低的职位,而不是靠着带先帝求长生不老得恩宠。
国公府里不如外人看的风光,在财力上自然就有了问题,特别是当今对国公府态度并不算好的情况之下。
刘喜玉也不怕丢脸,继续跟陈郄道:“我祖父沉迷于长生,一年耗费无数。”
这又是个无底坑了,陈郄有些狐疑,“不是说老观主从不炼制丹药?”
古代炼丹用得最多的就是药材,就按照陈郄以前偶尔看过的一本丹药经里的名字来看,基本都是越贵重的药材炼出的丹药越显得厉害。
不过要古代懂化学,一研究里面的成分,大概就会知道不管药材好坏炼出来的都是一堆毒丸,坑死人还不会偿命那种。
所以银子花出去会如流水一般,但实际上半分好处都没有。
之前听说老吴国公不炼丹之后,陈郄从来都没往国公府日子会很难过那方面想,一直以为的是老公爷约莫就是个为了求长生打坐辟谷吸收一下天地精华,搞些不要钱的门道。
“难不成还吃童男童女?”陈郄脑洞一开,有些停不下来了。
刘喜玉:……
陈郄见他不说话,面色上又没显示出猜对了,就继续猜道:“喝人血?”
刘喜玉忍不住提醒陈郄,“这世道,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话题一下子就变得沉重了,陈郄暗想我干嘛嘴贱啊,这不谈生意谈得好好的?这要真喝人血,吃人肉,她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可怜,是该跟人绝交呢还是跟人绝交?
再一想,他们之间的交情好像也没什么大的交情值得绝交?
陈郄顿时觉得有些尴尬了。
好在刘喜玉也不再继续说人命的事,“我祖父与傅三爷一般,喜好特别,与众人格外不同。”
陈郄嘴角抽抽,就听得刘喜玉补的下一句,“格外花钱。”
简直就是难兄难弟啊,陈郄觉得刘喜玉跟自己表妹简直可以凑一堆了,都有个花钱如流水的长辈,一定有许多共同语言。
不过倒也让陈郄知道刘喜玉为何要插手翡翠生意了,但也不是没有别的疑惑,“少观主也知道,翡翠并不值钱,这不是笔好买卖。”
刘喜玉嘴角难得有了个弧度,“正是因翡翠廉价,且又比佛珠好看。”
道教跟佛教,说是争道统,都是扯淡,争的都是信徒,争的是信徒手里的钱。
佛珠有木头做的,有玉石做的,不管是木头还是玉石,都要分个高中低等,然后经过大师们的手之后继续往上涨一成,最后价钱不一而论,这玩意儿好得也好卖。
而道家就不一样了,道家显于形的东西太少,能挣的也就道观里面功德箱里的香火钱,倒是走歪门邪路倒能赚得多一些,比如卖点□□丸,卖点驱鬼请神符纸什么的。就符纸这个,还有佛家目前都已经开始抢生意了。
陈郄有些怜悯地看向刘喜玉,“佛家能卖佛珠,你们道家卖拂尘?”
刘喜玉定定看向陈郄,陈郄下意识摸脸,“我脸上有什么?”
“道家可卖葫芦。”刘喜玉想说的其实也只有这一句。
陈郄没懂,“这是什么典故?不是卖观音?”
刘喜玉觉得他对陈郄的看法要变一变了,“观音本是佛家菩萨。”
陈郄脑子难得在信仰方面开了点窍,想起当初去朝阳观的开门礼,“酒葫芦?”
别是济公,还能卖破扇子?要说扇坠其实也还不错,不用多细的雕工,弄个外形就差不多了。
刘喜玉心里松了口气,端着的头点了点,觉得他跟陈郄真的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当然葫芦这个他也是胡乱掐的一个,要说道士能跟佛家佛珠在象征上能相比的也还真只有拂尘,可拂尘这玩意儿实在太占地方,又不好随身携带。
不过道家还有一样标配可与佛家佛珠可比,就是玉佩。可奈何玉石太贵,雕工更难得,一般人家也买不起。
佛家道家信徒里有家世的人家也不少,在香火上素来舍得,但再舍得也比不得普通老百姓的滴水成溪,这如何回报这些老百姓的供奉就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了。
想到这,刘喜玉就觉得自己胡掐的这个葫芦其实还挺明智的,管他挂在腰上当配饰,还是挂在脖子上,其实都要比佛家那一串十八子五十八子八十八子之类的佛珠看起来要高端大气上档次,更便于携带。
这京城的佛家道家之间的道统之争,他们朝阳观要真重新开观,生意肯定会比庙里的要好,他祖父那万年坑好歹能填一填了,总不能什么便宜都让姓裴的跟姓段的占过去吧?
刘喜玉说起翡翠也有自己的看法,“翡翠原石并不难得,朝阳观用此原料,佛家必然也会跟风来用。京城佛道之家乃是天下佛道门派黔首,只要京中翡翠流行起来,天下便就能流行起来。要宫中能有妃嫔看中,在官宦女眷之间就更得喜爱。做到这几点,翡翠便能有出路。”
皇室跟士人宗教人士,乃是引导天下潮流的典范,陈郄觉得刘喜玉这话说得不无道理,要是能别板着张脸,一脸性、冷淡的说这些话就更好一些了。
唯一可惜的是,陈郄遗憾道:“之前几日来寻我三舅的木老板,乃西南边陲出身,我阿舅手中翡翠刻件均从他手中所出,此回他来京,也与我阿舅带来了一个消息。西南各土司之间内讧严重,翡翠矿山在彼此争夺之列,这一时半会儿原料并不好得。朝阳观一开,翡翠所需便得源源不断,再有佛家需要,更会供不应求。但翡翠原料,现下我最多能保证的,也只有木老板手里的货。”
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当然好,但做生意这种事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在开头之时就算为了控制风险,也为了更准确的试探市场反应和逐步控制翡翠价格及市场渠道,也得一步一步的来。
陈郄的打算是先用木行周手里的那笔翡翠来探一探路,开拓一下市场,预计市场开拓完成,想来西南边就算战事还没能平息,木行周也能在里面找到拿货的渠道了,等那时再继续第二轮的市场扩大。
刘喜玉所言这般的市场,在她的计划里,已经排到第二轮、第三轮的市场开拓计划里去了,现下里能谈妥当然好,但更多的还得是专注眼前第一步。
刘喜玉知道西南蛮夷各族起了内讧,不过与陈郄的看法并不一样,“西南局势,你所得知的消息止于木行周。你若真心想做这门生意,何不亲自去当地看一看?矿源这般重要渠道,何须受制他人?”
这话的鼓动性极强,要是可以,陈郄也想往当地去,只是其中有太多的问题,首先一点便在语言上,“中原与西南各族言语不通,信仰不同,沟通艰难,即便是去了,只担心也是徒劳。”
否则她何必搭理木行周,说到底还是因为木行周在西南边陲有自己的门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