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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宴的嘴巴一直很挑剔,“进去”以后隔三差五便要叫人来送饭。
“刚进去”那会儿,白福的眼睛都快哭瞎了。那是他真正意义上的主子,打它还只是个游魂的时候就跟着他,感情同猴子精和白素贞的关系是一样的。都是自己随便诋毁,旁人碰一根手指头都要拼命的情谊。
结果哭着看了几次青宴以后,哭不出来了。丫不就是换了处地方养大爷去了吗?
捕头陈离和牢头张成连里面的稻草垫子都换成了棉絮铺盖,白福一开始过去还没找着那位爷,后来才知道,他在隔壁墙上抠了个窟窿,正探了半边身子跟新抓进来的女土匪聊天呢。
青宴此人是个本质比白素贞还要恶劣百倍的东西,抛去旁的不谈,只说吃食这一样,茄子就要烧的软烂才吃,青菜要只下油锅猛火那一下才嚼的脆嫩。赶上这两天火头军师柴火火,烧柴火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点着了,做饭的任务又换成了只能凑合着吃的小灰,青宴干脆连盒盖子都懒得开了。
如是几次以后,没人愿意给他送了,才换成了更加懒得去看他的白素贞。
老白其实也不愿意来,今次过来也只因有些东西要过问明白罢了。
钱塘县的衙门,白素贞来的不是一次两次了。上次是因着动手打了几个碎嘴的老娘们,上上次是因着喝醉酒顺手牵了一户人家的驴子玩儿,上上上次是强抢地主儿子的糖葫芦,上上上上次因着什么事儿来着?
反正这个惯犯闭着眼睛都能摸清楚县衙的门在哪边。
炎夏的天儿,着实热的人烦躁。素贞一路打着扇子摇摇晃晃的拧到后衙就已经拧出一肚子火气了。她准备将这个气头全部撒在青宴的头上,谁让他住个牢房还挑三拣四的了。这般想着,手里也不老实,一面将食盒打开了一半,一面往里面洒泻药面儿。不想,洒得太认真了,没顾上看路,一头就扎在了迎面走来的一个人怀里。
她先是注意都了一双赭色鞋面,再往上瞅,哦,胳膊上別着一条拂尘,再端详端详那身量。
不用瞅了。
白素贞将腰杆挺的绷直,扶稳了手中食盒对她说道:“天枢真人倒是挺有雅兴的啊。也来看阶下囚?”
天枢真人似乎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白素贞,面上疏而一惊,进而迅速调整了一下神色,如常回道:“随便走走而已,娘娘是过来.....看青宴?”
白素贞却只抓着她的第一句话来问。
“原来真人随便走走便喜欢来衙门啊。却是不知,修道之人还有这等......闲情雅趣的嗜好。”
她注意到天枢今日似乎刻意打扮了一番,身上着的虽然还是那套死气沉沉的道袍,面上却显然薄施过粉黛。
天枢真人无意识的扫了一下拂尘,轻咳一声道:“间或......也来回县太爷的话。上次孩子的事儿。”
白素贞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抬手指着相反的方向说:“原是迷路了啊,那您得打那处长廊过去。只是,真人既然已经到这儿了,不防越性跟我进去看看里面那个?”
天枢真人自然听出了她话里的调侃,居高临行的垂头问道:“白素贞,你是想看什么热闹呢?里面的那个就是我送进去的,我又为何要看他?”
素贞将头垂的更低,在院子里寻了块极高的石头搬过来踩上去,确定自己“压了”对方一头以后,方将手里的食盒举的高高的道。
“哪里有什么热闹好看吗?我不过就是个送饭的。”
天枢真人却在看向那个食盒的一瞬,迅速抬起长袖遮住脸,猛然向后退了一步。
退完以后自己也察觉到反应太过激了,又皱眉称道:“你们都是荤腥不济的,我闻不得这种味。”
闻不得味吗?
白素贞没有说话,只在天枢真人匆忙离开以后,将视线落在画着财神画像的食盒上。
她果然见不得财神啊。
白素贞走进牢房时,青爷还坐在稻草堆上,跟女土匪讲女人的胭脂水粉要用什么颜色才会娇艳。
他近段时间的身子骨好像又不好了,用白福的话说,青宴即便不受伤,也还是有些病歪歪的。
白素贞不知道他一个成了精的妖,缘何会在身上落下这么重的病根。
彼时,青宴还在滔滔不绝的讲,桃粉比靛紫的颜色出挑。白素贞也不打断他,只靠在牢房边上看着。
他好像也知道她来了,却并不看她。只说:“今儿的菜若是小灰做的便拿回去吧。”
白素贞干脆盘腿在牢房门口坐了下来,胳膊一左一右的跨上牢房的木柱子道。
“你知我今儿不是奔着送饭来的。”
青宴笑答:“不会是来盘问我,将孩子都偷藏到哪里去了吧?”
白素贞也跟着笑,眉目弯弯的回:“你跟天枢到底是什么关系?”
白素贞回去以后,便让小灰送了两张财神画像托张牢头贴在了牢房口。
她在青宴口中没有问出任何消息。
去的时候,她便想过也许会是这样的结果。
从天枢出现的那一天开始,青宴的寡言便已显现的很明显了。
白素贞临走之前对他说:“王道灵曾经为了讨好我,送过我一株长在文庆山的易谷草。而易谷草所生的文庆山却是赵财神的成仙之所。我掐算过天枢的命格,兑卦。兑卦五行属金,兑金助乾金,这么好的带金之命......不知赵财神知道座下弟子在凡间活成了这样,会不会后悔当初收了她做童女呢?
她好像已经不是仙了。你的情人自来很多,我不知你二人到底有何牵绊,若不想我管,你们便自行了了。若她要的是你的命,你又恰好不想死,便也知会我一声。”
青宴听后却只是笑,笑声里,又带出一长串轻咳。
王道灵要给蜈蚣精再抓新的食物过来,又不敢再在城中闹出动静,便将脑筋动到了钱塘县城外的一处村落里。
那处村落名唤许家村,白素贞陪着小和尚四处去寻许仙的时候便到过那里。王道灵让沽清去许家村寻找可以下手的孩子。
沽清自从跟着王道灵,担惊受怕的日子就从未停歇过。
他根本不想再帮他造这个孽,奈何贼船已上,再想下来又哪里是这般容易的。
王道灵甚至威胁他,若不照着他的吩咐去做,就活吞了他。
三日之后的黄昏,沽清一个人晃到了许家村村口。
许家村的村口临着一条小池塘,塘里生着许多小鱼,炎夏的季节水塘总是最受欢迎的。村里的孩子有皮实些的,干脆脱了衣裳跳到河里去摸鱼玩。这些孩子的父母常年在地里务农,回来的时候也多是天黑将至了。
村里的孩子自来都是大的带着小的,有的刚学会跑的幼童下不得河,便会被大孩子留在岸边看着衣服。
沽清“很幸运”的遇到了两个四五岁大小的男童。
许家村的幼童常年在外头疯玩,胆子大,不认生。沽清说带着他们去吃好吃的,两个孩子就当真跟着他走了。
沽清是将晕倒的孩子团吧到框里背走的。
彼时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月光地下一道黑影两只竹筐,在不甚起眼的小巷肆意穿梭着。没人能够注意到,那个伪装的身形岣嵝步履蹒跚的“老者”,会是近期偷孩子的真凶。
沽清一连辗转换了很多路,方在一处死胡同里长舒了一口气歇脚。
这是一个鲜有人来的老旧巷子,翻过这条巷子再行一座石桥便能到达王道灵用来关押孩子的茅草房。
筐里的孩子睡的很死,也很安静。他们尚不知道,自己即将步入一处人间炼狱。婆娑的树影斑驳而落,沽清看了一眼孩子,又飞速将那盖子盖紧实了。
他真的怕报应。
随着沽清脚步的逐渐临近,茅草房内浓烈的腥臭也紧随而来。王道灵特意在茅屋正前挂了许多生猪肉来掩盖这种难闻的气味。沽清小心翼翼的将门打开,又小心翼翼的将门合上,连烛火都只敢燃一支最小的。一室的男童,或坐或站,全然已如游魂一般。
沽清背过了身,特意不去看茅屋中的景象。一面将筐里的孩子倒出来,一面去拿王道灵给的第二道药丸。
这是给孩子吊命用的。
蜈蚣精最近吸食的灵元越来越多,这次抓的这两个,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他们下次动手。
“因果轮回,孽有天收。想我一个道门弟子,十年清修,居然也会有沦为妖孽爪牙的一天。”
沽清自顾自的念叨了两句,未及再回首时倒出的两个孩子竟然睁着眼睛站起来了。
他自帮王道灵抓孩子开始,便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一时吓得浑身都抖了一个寒颤,正待犹豫着要不要再塞一把药丸进孩子口中时,其中一个孩子居然咯咯的笑了。
她问沽清。
“原来你也知道孽有天收啊。”
沽清去许家村的时候,只一味的抓了孩子就跑,其实根本未曾仔细打量过孩子的模样。此时趁着忽明忽灭的烛火方瞧出,这竟是极漂亮的两个孩子。五官生的统一的秀气,统一的出挑,其中一个甚至还有些女相。
他当时只看这两个东西都是光头,便都抓了来。此时在看,却莫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怎么看那个女相的女童那么像白素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