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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李景福背着双手,在义厚生钱庄门口不远的大槐树下转悠着,时不时的跟人侃上两句,状似悠闲。
但实则,李景福却在打着算盘,既然已经决定不能有由着老夫人那边做主,那他这边就要快刀斩乱麻。
而上回账册的事情,从罗家那小子的行为来看,显然的对贞娘是不错的,而这开海禁这段时间,自家丫头跟罗家那小子在桐油上玩了一把,那也是十分的默契的。
如此的,这罗家小子跟自家丫头倒是挺相配。相处也是相和的。既然如此,那为着家丫头,那过去的一些个纠葛自也算不得什么了,说起来都是义气之争。
因此的,他决定跟罗九好好谈谈,把亲事定下来。
不过,想是这么想的,只是他在义厚生门口转了三四个圈,竟是没拉下脸面进义厚生钱庄,因此便在门口转悠起圈子来了。
而罗九此时就坐在义厚生钱庄的二楼的阁楼雅坐上。
这段时间罗九忙疯了,忙的全是海禁的事情,直到今日市舶司的船出发了,他才歇了下来。便靠在阁楼的窗边,听着蝉声嘶鸣,喝着冰茶闲悠悠的自在,不过,那眼睛却盯着外面的街面上。
此时言西来言掌柜的捧着一叠子账册上来,重重的把账册往罗文谦面前一堆,然后也坐在罗文谦的对面,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
罗文谦扫也没扫他一眼,继续看着外面。言西来好奇,便也伸过脑袋,正看到李景福在下面的槐树下乘凉转悠。
“哈,福爷可是很少在咱们店门口转悠啊,对了,听说徐家这几天再打听着李贞娘呢,听说徐二夫人看上了李贞娘,想要为她家的三小子说亲呢。东家,手快有,手慢没有。”言西来说着,却是斜眼看了罗九一眼,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自家东家什么样的心思,他倒是有些清楚的。
别的不说,至少,东家很欣赏李姑娘,而那位李姑娘,倒实实在在是一位当家娘子好料子。便是他娘子,在私下里跟他说,这李姑娘跟自家东家相配的很。
果然的,听到他这话,罗九挑了挑眉。正如之前言西来说的,景福叔鲜少出现在他义厚生号的门口。而今,景福叔却一直在义厚生号门口转悠,还时不时的朝钱庄望望,有几次明显着是要进钱庄的,可最后又退了出去。
显然的,景福叔是有事想要找他,却又有些为难。会不会就是因着徐家的事情?
不过,不管是不是,有些事情,罗文谦也是觉得至少该表明了。
想着他便起身冲着言西来道:“让桂花嫂子给我整点酒菜。”然后就下楼去了,踩的木楼梯咯吱响。
“行了,一会儿就上来。”言西来应道,东家有事,他这个掌柜的自是要顶力支持。
…………
李景福这时已经转悠了一脑门子的汗。
“景福叔,好悠闲哪,小子这里有酒菜齐备,景福叔若是不嫌弃,便上来喝两杯。”罗九这时走到门口,冲着那正在转悠的李景福道。
李景福瞪了他一眼:“你小子不安好心吧?” 心里倒是想着罗小子还挺上道嘛,知道他要找他谈,便也算配合。
“哪能呢?景福叔这话可屈了小子了啊。”罗九抱拳叫着屈道。
“那成,就喝两杯。”李景福勉为其难的点头。其实是拿俏。
于是李景福便跟着罗九上了义厚生号的二楼,那里一桌酒菜已经齐备了,言掌柜办事一向神速。
酒至半酣,李景福正思量怎么开这个口,罗九已经先站了起来,举着杯道:“景福叔,在北地小子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海函。”
“好说,好说,不过是义气之争,你既然叫我叔了,我还能跟你计较不成。”李景福自是顺着杆道。
“既是如此,那小子再得寸进尺一句,再北地时,福爷曾亲口把贞娘许于我,不过,那毕竟是酒后之言,做不得真,如今,趁着福爷没醉,小子再问一句,你看小子如何?可做得福爷的东床快婿?”罗九再举杯道,神态庄重,表明了他的心意。
听着罗九的话,李景福眯了眼睛,他这回来找罗九谈话,本想着是自己掌握主动的,可这小子三两下的,竟被他掌握了主动了。
如此,正好,他也反将他一句,于是端起酒杯,一口干了杯中之酒,然后重重的磕了一下道:“我福爷那也是一口吐沫一个丁的,既然是亲口许下的,那哪有不做数的,只是如今徐家在打听贞娘,你就不怕得罪徐家吗?那可是相府。”
“福爷说笑了,万事有个先来后到,远的不说,在北地,小子就承福爷看重。再说近的,便是年前,程三爷爷也曾待小子问过李家的意思,只因着先帝贺崩,这才休了一段时间,徐家再怎么如何,那也得讲个理。只要理在我身上,小子我倒是没有什么可怕的。”罗九亦是一口喝尽杯中酒道。
“好,这话说得在理,你小子不错,便找个长辈来提亲吧。”李景福道,他本也是浑赖之人,罗九这一翻话可算对足了他的脾气了。
这小子,待贞娘的这一份心倒是极真的。
如此的,两人竟是这般的就把事情定下了。可以说十分的默契。
而接下来的酒那就喝的更有滋味儿了。
李氏墨庄,转眼天已渐灰了,已过了店铺打烊之时,贞娘已经让其他的伙计先回家了。
“娘,爹呢?”贞娘站在店门口,转身问着自家的娘亲,今天自爹去送信后,便一直没见他回来,之前,还有店里的伙计看着爹在官街处转悠的,可后来就不见人影了,贞娘不免担心。
“谁知道你爹啊,一天神叨叨的,昨天晚上梦里还叨唠着跟罗文谦谈谈呢。”赵氏道。
“爹去找罗文谦了?”贞娘不由的皱着眉头。爹去找罗文谦所谓何事她当然明白,年前时,程三爷爷跟自家黄婶娘说过罗文谦跟自己的事情。
而今,爹定然是去找他谈跟自己的事情了。
但之前那是程三爷爷的热心,他同罗文谦是莫逆之交,而如今,罗家在徽州那边还有族人,但已不是同支的族人了,关系怕是总要而自家爷爷跟程三爷爷亦是志趣相投的好友,再加上程三爷爷欣赏自己一身的墨技,因此的便起了牵线保媒的心思。
这之中也只是一个打听的阶段。
而自家这边,贞娘记得当时,自家并未给予回应。当然,七祖母既然跟自家娘亲接出了罗文谦,那显然也是有一些计较的。
如果这之中没有徐家这回事情,那慢慢的接触,说不准就慢慢的水到渠成。
可如今,夹杂了徐家的事情,自家老爹这时候去找他,却是有点为难人的。
罗九一直以来,对她帮忙良多,而徐家的事情,其实并不如自己之前劝娘亲那样轻松,徐家虽然是离败家不远。但如今,徐阶在朝中的声望正是颠峰时期,便是当今圣上的老师高拱也被他逼的退出了朝堂,可以说,如今正是徐家最当红之时,现在的徐家谁敢惹啊。
而罗文谦从毁家到现在,发展至今,着实不易。
“娘,这个时候,爹直接去找罗公子不太好吧。”贞娘不由的跺脚道。虽然她知道,便是七祖母那边,大体也是先要跟罗家谈,不过,七祖母那边会找程三爷爷出面,有个缓冲。
想着,便抬眼看着不远处的义厚生钱庄,二楼隐隐透着灯光。
“傻丫头,你爹还能逼着罗公子娶你不成?这姻缘之事,终归是要两厢情愿的,若是他有一丝勉强,我想你爹也是不愿把你许给他的,我们要的是一个待你真心实意的,放心,这事你别管了,爹娘给你做主。”赵氏轻拍了贞娘的额头道。
“嗯。”赵氏这话,贞娘听得一阵暖心,不由的依着赵氏。
就在这时,义厚生钱庄的门打开了,隐隐听得李景福的声音:“好酒,喝的痛快~~”
“是爹。”贞娘叫着,连忙拉了自家娘亲一起过去。到得义厚生钱庄门口,就看到罗文谦正扶着自家老爹,明显着,老爹已经喝醉了。
“孩他娘,贞娘和罗小子的亲事,我定下了。”李景福一看到赵氏,便邀功的醉语道,贞娘在一边听着,不由一愣,这就定下了,太快了吧?同样的,对自家老爹这话也有些哭笑不得啊,太跌份了。
不由的侧脸看着罗文谦,却见这厢在微黑的夜里更显清亮的眼睛,竟是隐隐带着笑意,一时间,竟是尴尬万分,自家老爹就是有些不靠谱啊,尤其是喝了酒后,她心里发誓着,以后再也不让老爹碰一滴酒了。
赵氏也是又气又恼的拧了醉的一塌糊涂的李景福一把,便扶着另外一边,同罗文谦一起扶着李景福回屋。
进门之际,李景福却是醉的太狠了,再叫外面的风一吹,立马有些受不住了。哇的吐了一地,扶着他的罗文谦那衣服上也沾了污秽。
“对不住了,罗公子。”赵氏忙道。又让贞娘去找一件李景福的衣服,好让罗九换上。
“婶儿不用客气,叫我文谦就行。”罗文谦沉稳的应道,仍是帮着赵氏把李景福扶他到床上躺下。赵氏看着罗文谦的举动,再想着之前,李景福说的话,再看罗文谦,倒是有些丈母娘看女婿的味道了。
这时贞娘拿了衣服来,罗文谦便进了里间将赃衣服换下,出得门,贞娘接过罗文谦拿在手上的赃衣服出门。罗文谦也不由的跟了出门。
外面院子,月光洒了一地。
贞娘自是冲着罗文谦道谢,只是之前自家老爹的话,让贞娘是有些尴尬,但却也有些弄不太清状况。不过,她亦是坦率的性子,问道:“真订下了?”
“嗯。”罗文谦低低沉沉的应声。
“我爹……可让你为难了?”贞娘又低声的问道。
“求之不得啊,何来为难?”罗文谦声音有些低叹。
随后又问道:“贞娘,可放得下徐家的福贵?”
“你知道的,在制墨人心中,要的是千锤百炼,要的是一份亘久流传的墨香和墨骨。徐家的福贵于我无关。”贞娘淡定的回道。
“那,可愿意嫁我?我只是一个商人,一个人人嘴里的铜臭商。”罗九又道。
“你的意思是我一身铜臭?”贞娘侧过脸,有些没好气的道。大家都是商人,大哥别嫌二哥。
于是贞娘便听得罗文谦极开心的笑声,她心情似乎也有些高兴,虽然一切比她预计的快,但这样,她也并不反感,但又有些见不得他如此飞扬的心情,于是有些气恼的道:“这事情还不算,得由我七祖母做主。”
贞娘骄情了。
“放心,后面的一切我自会安排妥当。”罗文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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