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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吓了一跳的李元,以为马车上的女子是李苗的妾室。
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女子,李元只能小心翼翼的坐到靠里的角落,默默的用眼角打量这陌生人的母子二人。
等李苗跟蒋鹤告别之后,上了马车的李苗,无言的坐到李元身边。
女子与李苗互不说话,车内的气氛凝滞。
李元这才怀疑,女子似乎并不是,他所猜想的那样是李苗的妾室。
但是李苗不说女子是谁,李元也不能主动问,他只能安静的坐着,心里胡乱猜想着。
这次回家,马车走的并不赶,而且这次随性的依旧有徐老虎一行人。
下车休息的时候,徐老虎一点都不见外,走到站在马车上,准备跳下去的李元面前,伸手把李元抱到怀里。
“九郎可还认得某?”
徐老虎高昂粗狂的声音,震的李元耳朵嗡嗡作响。
“徐丈。”
李元小声叫了徐老虎。
“喊声阿叔就是了,文绉绉的某这个俗人可听不惯。”
说着不见外的颠颠怀里的李元,说李元怎么还这么轻,要多吃才行,别养的跟个小娘子一样。
中午吃饭,徐老虎喂给李元好几块热好烤肉,拳头大的蒸饼更是要让李元吃完。
李元吃了半个实在吃不下,又不知怎么处理剩下的蒸饼。
徐老虎看李元半天不吃,问李元为什么不吃了。
李元只得说自己吃饱了。谁知道徐老虎伸手拿过,李元手里剩下的蒸饼,就往嘴里塞。
“怎可叫阿叔吃剩食!”
李元伸手要去拿。
徐老虎满脸不在意的,轻轻握住李元抢蒸饼的小手,“自家子侄,无碍的。”
李元无奈的看着,徐老虎吃完了自己剩的蒸饼,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却被徐老虎打趣说像个小娘子,还闹着扒李元裤子看看根还在不在。
李元紧抓裤子,夺路而逃。
“六哥还是快些赶路,不然要夜宿荒野了。”
从车里跳出来的李苗,一把抓住李元。然后催促道。
追李元的徐老虎,挠挠头,小声嘀咕句什么,这才转身喊其他人,赶紧收拾家伙赶路。
李元被李苗抱到车上,一进车厢里,烤鸡的味道扑鼻而来。仔细一瞧,车里女子目不斜视,慢条斯理的给怀里的孩子喂糕点,女子身边还有剩下的鸡骨头。
李元还是做回之前的角落,李苗没说话,靠近女子身旁把鸡骨头扔了出去,这才坐到李元身旁。
女子除了在李苗靠近时,神色有些慌张,其他时候都是一副木呆呆的表情。女子身边的孩子,一路上除了偶尔哭两声,就没听过别的声音。
让一路上偷偷观察的李元,有种这女子跟孩子是傻子跟哑巴的错觉。
莫名压抑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晚上停宿的村庄。
晚上掏钱寻了户人家,借宿了一晚。
跟班的十几个汉子,包括徐老虎在内,轮班守着三辆马车。李元原以为是女子住农户家中,谁知道,女子跟她身边的孩子住在车上,李苗跟李元睡在农户家里。
总算跟李苗单独相处了,李元自然就问车上的女子是谁。
“九郎莫要心急,待你回去就知了。”
李苗嘴角上翘,眼底却浮起冰霜,没有回答李元的问题,只是让他等。
见李苗这般,李元识相的不再问,而是简单的洗洗手脸,又给李苗洗了脚。
洗漱完毕的李元也不嫌弃床脏,利索的爬床上就倒头睡了。
“蠢货。”
李苗冷出冰碴的话,让装睡的李元一个激灵。
虽说知道不是说自己,可李元不敢再装睡,真的开始数羊真睡觉。
天才微亮,李元就被李苗叫起来,擦了擦脸。
再一次喝到混着麸皮的小米粥,李元恍惚觉得隔了一个世纪似的,也不管烫,三口两口的喝完了粥,脚步匆匆的走到马车前,喊徐老虎把他抱到车上。
李元许久没低下的头,再一次低下了。低头窝在角落里的李元,心神恍惚,没有再去偷瞄马车中的女子。
上了车的李苗,递给李元一块蒸饼,之后也没说话,就闭眼靠在车厢上。
李元拿着蒸饼,小口的吃着,没有麸皮掺杂的白面馒头。让李元惶惶不安的心,在一口口被咽下的馒头中,落定了。
一路上,女子跟孩子除了方便,就没下过车,连饭都是李苗送到车中,给女子食用,糕点都给了女子的孩子吃,李元是一口没吃着。
这次回家特别慢,基本都是走大路,晚上从来没夜宿过郊外,都是遇见村庄住农户,进了城里住客栈。
当住客栈的时候,女子就抱着孩子下来,单独住一间屋子。
走了半个月的路,女子跟孩子愣是一句话没说过,连表情都没多少变化。
只是离李家村越近,女子木呆呆的脸上,一再出现紧张的神情,越来越频繁看向李苗,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李元猜测她到底什么时候说话。
可一直到了李家村口,女子还是没有说话,只是脸色煞白,紧张的握着孩子的手。
小孩可能被握疼了,小脸皱成一团,却一句叫声都没。
将下车前,李苗瞥了眼女子,冷笑道:“十三娘可别忘了自己吃的苦。”
不等叫十三娘的女子回话,李苗转头拉着李元下了车。
“劳烦六哥带几个兄弟,请我寡嫂与侄子进门一叙,如有人阻拦就说十三姐叫我带回了!”
回李家之前,李苗带着李元在另一辆马车上换了衣服,不合身的新麻布棉衣,脚上的鞋倒是没换,本来就不显眼。
陡然去了羊皮外衣,李元被冷风一吹,瞬间觉得冷到了骨髓里,上牙打下牙,控制不住的哆嗦。
直到被李苗抱起来,李元这才好点。
李元趴在李苗肩上,看着十三娘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裹,一步步紧跟李苗,她身后是被徐老虎的人抱着的孩子。
十三娘衣着有些单薄,本来的清秀佳人被冻得,嘴唇不停的抖动,面无血色,生生难看了一筹。
一路上有不少孩童在外打闹嬉戏,偶有年长遇见了都问李苗,这是发财了带着新媳妇回家了?
李苗抱着李元,带笑的说,这是丢了的十三姐儿,可算叫他找着了。
李元看着眼前的那些问话的人,脸色瞬变,有的青紫,有的则一看就是羞愧。
等李苗到了村尾李家门口,身后除了十三娘还有抱孩子的汉子,又跟上了问话的几个人。
李元朝后看的时,除了抱孩子的汉子面色如常,其他都面色凝重。
“大伯爹?奶,大伯爹带着臭小儿回来了。”
李七姐只看见李苗跟李元,就咋咋呼呼的边喊边往屋跑,也不想想就这么大点院子,她那嗓门,根本不用跑回去叫人。
“谁家姐儿像你这样!咋还回来了,你爹还寻思,是不是得他死了,你才知道回来!”
李老太太一出现,耷拉着眼皮的李老头也跟着出来了。
李苗就把李元放下,让李元跟他一起跪在地上,给李老头还有李老太太行大礼,口中还直呼,他这这个不孝的子孙回来了。
“大冷的天,快起来,别冻坏我孙子。”
李老头眼皮也不耷拉了,整个人散发着慈祥的光芒。
等李苗跟李元站起来了,这才笑着问跟着李苗回来的人,“叔公,六哥,三哥你们怎么来了?”
“路上碰见你家大哥,说是找着十三姐儿了,这大的事儿咋不能来!”
“老大,你叔公说这是十三姐儿?”
李老头指着十三娘,手抖的不像样。
“嗯,这就是十三姐儿。回来时我就让徐兄弟请三嫂跟三侄儿来家了。”
李老头开口欲再问,却被李老太太截了,“大冷的天,都进屋里暖和。叔公,六哥,三哥你们快进屋。”
七八人进了李家最大的堂屋,把屋子挤得满满当当的,为了能有点空隙,李老太太把媳妇跟其他孩子都轰了出去。
原本李元也是要赶出去的,但是李苗留下了李元,说这是他长子听听这事儿,也没什么。
李元刚才在屋里只见到了四姐儿、五姐儿跟七姐儿,李家孙子的辈儿一个没见着,心里猜可能是打工没回来。
被李老头叫叔公的中年男子,也跟着说李家其他孙子辈不在家,让李元在就当代表了。
于是李元被留在了屋里,还被李老太太说了好几次,一会儿不许插嘴,不许闹腾之类的话。
没人搭理的十三娘,抱着小包袱,垂着头站在角落。
李元看不清十三娘的表情,只能听着李老头他们说些有的没的客套话。
正说着,外面闹腾了起来,哭声、吵闹声还有孩子嘻嘻哈哈看热闹的笑声传到了屋子里,李老头比李苗还快的起身,第一个出了屋子。
“李大哥,这人我可给你带来了,咱们说好的事儿,你可别忘了。”
又跟李苗装不熟的徐老虎,口中说着货讫两清的话,手里还拽着不停挣扎的男子,身边还立着一个哭哭啼啼小妇人。
长得一脸刻薄相的老妇人,尖声喊着,“我那苦命的十三姐儿,早就不知被那黑心的卖到哪去了。十几年了,哪还能找得着!”
李老太太一听,上前就跟刻薄老妇人扭打起来,边打边喊着,“烂心肝的老东西。今日看我不打死你。”
李元看着李老太太虽喊的欢,可人却被刻薄妇人压着打,还是李家两个媳妇上前,拉偏架这才翻身抽了那老妇人几耳光。
“闹腾了十几年,还不嫌丢人的?有啥事儿屋里说去!”
说话的正是李元见过一次的李家族长,他身旁立着不说话的里正。
最后进屋的只剩下李家族长、里正还有李家老两口,李苗跟李元,以及押着男子的徐老虎,还有刻薄的老妇人,以及哭哭啼啼的小妇人。
李元觑见一直在屋子里没出去,抱着包裹立在角落十三娘,她半抬着头盯着刻薄妇人,眼神分外渗人。
“咱李家村还没这丢人过!丢了十几年的娃儿,不能李满家的大哥说是就是。李青他娘,你去认认人,李满家的大哥,你也说说咋就说这娘子是十三姐儿了?”
族长摸着打理整洁的雪白胡子,布满沟壑的脸,皱成一团,脸色特别难看。
刻薄妇人也就是李青他娘,顶着被李老太太打的有些肿的脸,走到十三娘跟前。
李元瞧着她根本没怎么看十三娘,就跟族长说这不是她家丢的十三姐儿。
李苗却说这是他托人找着了当年卖走十三娘的牙侩,又许诺不少钱财,这才从牙侩口中得知十三娘的下落,又去了云州,这才找着丧了主家的十三娘。
听李苗说完,李青他娘狠狠的剜了眼李苗。说她这个亲娘都不认识,李苗凭啥说是。
李家族长叹口气,叫在角落的十三娘站到众人面前,问她有什么证明说她就是十三姐儿。
李元看着十三娘,温婉的行了礼,这才说话。声音如出谷黄莺,清脆悦耳还带着一丝韵律。
“还记得小时候,曾去叔祖家吃过席,当时不小心拽坏了叔公家养的花,阿母正要责罚,还是叔公说情,才免了责罚。不知叔公可否记得?”
不急不缓的一番话,再配上十三娘的嗓音,让李家族长的皱成一团的脸,逐渐散开了。
没等李家族长说什么,李青他娘就嚎起来了,说这种事儿谁还记得,肯定是编造的。
说着李青他娘伸手要打十三娘,却被李老太太一把拦住,说十三娘肯定是真的,不然你为啥动手打人。
眼看着两个人又要扭打起来,李家族长忙让李老头拉走李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