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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上睡去的宁夜,做了一堆的梦,梦里光怪陆离,有火,有血,也有砍杀声。
可是具体是在哪里,又发生了什么事,却是全然不记得了,只觉得心中悲凉,眼里好像有泪。她抬起手来,摸了摸眼睛,并没有的。
她从来不流泪的。
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看到面前依然站着的石头人,那个再也不能说话的石头人。
恍惚间觉得这是一场梦,其实石头哪里会开口说话的,它也许本来就是个石头人罢了。
一切也许都只是自己的幻觉。
她走到了石头人面前,摸了摸他的脸:“我还是把你收起来吧。”
于是她弯下腰,将他挪到了落地窗的衣柜里,那个里面还有他卸下的披甲呢。
她小心地将他放到了衣柜里,尽量将他摆了一个特舒服的姿势。
她打量了下他全身上下:“你以前是个古代将军,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现代雕塑了。”
她想了想,又给pad插好充电线,摆放到了他手里。
“我觉得你一定能听到我说话吧?假如你依然有什么话要对我说,那就写下来吧。”
摆好了后,她不再看他了,将衣柜的门关好。
接下来的几天,宁夜一直没怎么给她打过电话,她也不想给宁夜打电话。
她心里清楚得很,石头人再也不说话了,宁夜可能正幸灾乐祸呢,她不喜欢石头人,恨不得石头人永远消失呢。她们姐妹两个人关系一向要好,可是宁夜永远无法理解此时此刻她心中的失落和难受。
这晚韩越一个人盘腿坐在沙发上,低头随便看看杂志,其实也看不下去。杂志上面很多字,好像那些字她都认识的,可到底在说什么,怎么也拼凑不起来。
这个时候孙柯来了电话。
这几天孙柯出差,好像在忙什么事儿,时不时信号不好,就没怎么联系过。
孙柯听出来韩越声音有点低落,在那边笑得爽朗:“怎么了?”
韩越叹了口气,摇头:“也没什么,就是无精打采。”
石头人的事儿,一时她也没法开口。
孙柯见她这样,也有点故意逗她,问她在干什么。
韩越捏着手机,蔫蔫地说:“在看书呢。”
孙柯低笑:“什么书?”
韩越合上书,看了看封面,上面赫然一个醒目的大广告“我怀了去世男友的孩子,男友父母跪在我面前要我生下,我该何去何从?”,再往下,竟然写着“成人之美妇科医院,为你无痛解忧”……
她“咳”了下:“没什么,就普通杂志。”
估计是哪天街上免费发的,随手拿过来打算垫在鞋架子下面的吧。
孙柯那边显然是更加感觉到韩越的失落,在那边半天没说话,最后还是笑了笑,低沉的声音关切地问:“韩越,到底怎么了?”
也许是他的声音太温柔了,韩越这几天的难过一下子涌了上来,她终于忍不住说:“其实,其实是我家的……我家的小狗死了。”
想了想后,她稍微做了掩饰。
“小狗?”孙柯有点诧异:“原来你还养狗了啊?”
韩越点头,说话也流畅了:“是,上次你来,其实是寄放到了朋友家。这条小狗我养了好久了,开始的时候也说不上多喜欢,不过时候一长,总是有感情的。现在它去世了,再也回不来了!”
其实这事儿在她心里憋了几天,要说特难过吧也不至于,毕竟石头人对她来说也就一个住客,未必当回事,又不是她什么亲人的。可是他真就那么一直当成一个石头人了,又替他觉得悲凉。
他就那么自由活动了几天,是不是永远就这么成为石头人了,是不是再过个两千年,他又能活动了,可是到了那个时候,他也就回忆下在两千年前,他曾寄住在一个叫韩越的人家里。
甚至也许他会给别人提起那个叫韩越的傻乎乎女人,是如何背着一个石像小便的。
这么一想,真是悲从中来。
韩越憋了几天,现在对着孙柯说出话来,心里倒是感觉好多了。
也许这件事并没有那么重要,她只是需要说出来而已。
孙柯那边听了她家“小狗”的事情后,叹了口气:“我明白的,其实我小时候也遇到过。”
“嗯,你养得什么啊?”从孙柯那边听着,韩越的声音难得软乎乎的,倒是有点娇憨。
孙柯笑了下:“是一只小马。”
他停顿了下,解释说:“我小时候在乡下外婆家住过,那个时候家里的马下了一个马崽,我很喜欢,每天都照料它。”
“那后来呢?”韩越听着孙柯说起这个,倒是有点好奇了。他的声音说不上好听难听,但是很清爽,说起故事来引人入胜。
孙柯继续说:“后来这个小马却得病死了,我也不知道它得的什么病,但是就这么死了,当时我也挺难过的。不过后来,我邻居家的妹妹说——”
说到这里,他声音忽然停下来,仿佛说不下去了。
韩越眨眨眼睛,有点好奇,不过她没问。
孙柯到底还是继续说:“我邻居家的妹妹,也很喜欢这个小马,我和她一起将这匹小马埋葬了,又在那里种下一棵树,她告诉我说,埋下去后,等树长大了,小马就会变成这棵树,一直在旁边看着我们,保佑着我们。”
韩越听得这故事,只觉得这个故事很浪漫,可是细细品味,又有点感觉像西方格林童话中的暗黑故事,其实还挺惊悚的。
不过这到底安慰到她了:“你家邻居妹妹一定很可爱吧?她现在呢?”
孙柯那边语气有点低落:“她啊,已经不在了。”
感觉到孙柯那边的语气,韩越有点不好意思,她也没敢问“不在了”是什么意思,就此离开人世,还是已经和孙柯决裂孙柯再也看不到了?
韩越有点尴尬,不过那边孙柯倒是很快仿佛忘记了这件事,他忽然提议说:“天也不早了,你该睡觉了。”
韩越半躺在沙发上:“我这几天一直不太睡得着。”
孙柯笑了下,笑得有点温柔:“来,我给你唱一个催眠曲吧。”
韩越有点惊奇:“你还会唱催眠曲?”
孙柯没说话,安静了一会儿后,还真得唱起来了。
他其实是用嘴哼出来的调子,调子婉转动听,柔美平静,就好像在乡间大柳树下坐在藤椅上打盹时,清风徐徐而来的那种惬意。
不过只是哼而已,并没有歌词。
韩越半合着眼睛,几天不曾好好休息的混沌大脑渐渐有了疲倦:“这是什么催眠曲啊……”
孙柯一曲哼完了,温声笑道:“这是在乡下时我外婆给我唱过的,得亏我还记得调子,你不要说话了,把手机外放,我唱给你,你听一会儿,也许就睡着了。”
韩越听着这话,心里有点感动。
其实自从父母去世后,自己和妹妹相依为命,妹妹行事一向霸道的,独断专行,也不是那细致的人,所以韩越很少遇到对自己这么体贴入微的人。
她轻轻点头,低声说:“好,谢谢你,孙珂。”
说着这话,她闭上了眼睛。
耳边一直响着孙珂那仿佛乡间清风的催眠小曲儿,就在那小曲儿中,韩越眼前发困,她觉得自己坐在一辆吆喝着的牛车上,就在乡间小路上颠簸。
几天没有好眠的她,就这么缓缓地沉入了梦乡之中。
而就在电话的那头,孙珂坐在睡袋旁,听着那边传来的轻微而平稳的呼吸,轻轻挂上了电话。
抬起头来,望天,塔克拉玛干沙漠的星空是浩瀚而静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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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越是被一阵噪杂的声音吵醒的,好不容易有个好觉的她,揉了揉眼睛,猛地坐起来。
耳边是尖锐的鸣笛声,夹杂着鬼哭狼嚎,还有人仿佛用大喇叭在喊着让大家有序撤离。她往窗外一看,黑夜里有浓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楼底下不是救护车就是消防车。
着火了!
韩越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套上裤子外套就往外窜,来到客厅里,抓起了要紧的身份证钱包以及妹妹留下的那块碧灵玉。
当攥着那个碧灵玉的时候,着急忙慌之际,她想起了石头人,连忙窜到了石头人衣柜前。
只见里面的石头人依旧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和表情,仿佛从来都没有变过。他手中的二十四小时都在插着电源的pad此时此刻依旧是超长待机地亮着,可惜上面依然是半个字都没有。
石头人已经彻底罢工了,他回不来了。
韩越狠狠心,咬牙说:“石头人,着火了,我赶紧逃命去了,你是石头,不怕火吧?我顾不上你了!”
说完这个,她随手拔掉了pad的电源,转身拿了毛巾沾湿捂住口鼻就往外跑。
外面楼道里已经起了烟,韩越知道很多火灾现场死掉的人其实都不是被烧死的,而是被烟熏窒息而死的,她捂着那个毛巾,猫着腰小心翼翼地往外跑。
电梯肯定是不能用了,她爬楼梯。幸好虽然不锻炼,可是早年跟着妹妹学过一点功夫,有一点点底子的,这个时候跑起来也不会落到别人后头。
可是韩越心里有事儿,她记挂着石头人,一直在琢磨着石头人会不会怕火,虽然按说石头是不怕火的,可他到底不是一般的石头啊!
韩越捂着口鼻跟着人群往台阶下跑,一边跑一边琢磨,结果一不小心,就碰到了旁边一个抱小孩的。小孩子哭了,韩越赶紧把人家扶起来,人家连搭理都没搭理,搂着孩子护着溜溜地继续往楼下跑。
可是韩越在这一刻却有点发愣,她怔怔地站在楼道拐角处,任凭那烟雾钻入她的口鼻,脑中却是想起了石头人。
想起他落寞地坐在花从旁的样子,明明看着那么有棱有角的一个男人,可就是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想起他无力地倒在地上,被自己的妹妹打得双手断碎的情景,他是个楼兰的护国大将军,也许曾经威风八面所向披靡吧,可是变成石头人的他,却是脆弱无助的,只能任凭别人欺凌。
可怜的石头人,他其实什么都没有了啊,没有了家没有了国,也没有了他的女王陛下。
他就是那么一个石头人,无可奈何,无能为力。